从龙 第47章

作者:竟夕起相思 标签: 古代架空

  两人身上一轻,眨眼间就被松了绑。林晗捏着酸痛的手臂,悄摸地朝卫戈看了看。卫戈原本神情漠然,对上他的视线,趁着水贼不注意,飞快地对他眨了眨眼。

  换下的衣服都被水贼抢走了去。林晗套上麻袋似的旧衣,压低声,咬牙切齿地骂道:“真不是东西,雁过拔毛,连几件衣服都要抢。”

  卫戈一只手替他整理领子,宽厚的手掌抚过他的脖子,问道:“冷不冷?”

  林晗打了个哆嗦,硬撑道:“冷个屁,火气都快冒到头顶了。”

  他何曾沦落到这般境地,转念一想,成大事者,忍一时风平浪静,林晗便咽下诸多愤懑。

  水贼连衣服都收,更别提拿来防身的刀剑兵器。这一下子,他们成了名副其实的赤手空拳。

  “我教你一招,”卫戈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盯着,便悄声道,“往年才练武的时候,学过一门蕴养元气,贯通内劲的功底。平常练一练,虽不能在武艺上有大的进益,但还是能强身健体,增进精神的。”

  林晗听得兴致盎然,催促道:“赶快教教我!”

  卫戈张了张口,还没说出半个字,便有水匪听见谈话声,脚步如雷地赶过来盯着二人,厉声叱道:“你俩在那嘀咕什么呢?”

  “没,没呢!”林晗匆匆换上副笑脸,“表弟想回家,在哄他呢。”

  水匪一走,卫戈便笑道:“表弟表弟的,叫得越来越顺口了?”

  林晗抬起指头,在他额前戳了戳:“你不服气?小弟,小弟,小弟。”

  卫戈牵住他作乱的手指,道:“好好好,我是小弟。别闹了,趁没来人,我教你。”

  刚说了几句话,还没开头,又有水匪来搅局。他们立马拉开了些距离,老老实实地垂着脑袋不吭声。

  “走!”水匪一挥手,“下船了,动作麻利点。”

  两人对视一眼。原来在不知不觉当中,游船已经靠岸了。

  林晗微微躬身,钻出了低矮的船舱。冷气透骨,水腥直灌鼻腔,河水黑汪汪的,昏暗的四野飘着大雾,东方浮着一线冷白,好似翻起的鱼肚。

  三条船并排着停在芦苇岸边,几只不知名的水鸟扑簌簌扇起翅膀,惊恐地鸣啼着,一飞冲天。

  方黎昕和锦儿已经下了船,两人手腕套在同一根长绳上,好似被人牙子拐卖的奴婢,身上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

  那领头的水匪见了林晗,吩咐下去:“给这魏富贵也套上,到手的鸭子,不能让他飞了。”

  话音一落,便有小喽啰来给林晗与卫戈上套子。

  四个人像是牲口似的被人牵着走,沿着水岸一路往下游方向,走到晨曦破晓,大概能看得清前路了,逐渐稀薄的雾气后方隐隐露出一片连绵的浮舟。

  是怒川水寨。昨天一夜顺水顺风,竟然已经到了断江陵水域。

  林晗仔细辨认过,水贼带他们走的是南岸,也就是说,前头只是十八寨中的七寨。不光如此,南岸水寨分内寨与外寨,他们走了许久的路,到了一处白石嶙峋的浅滩,此处便是外寨所在,俨然是个小型码头,水上漂着不少独木船。

  内寨和外寨之间隔着宽广的河水,在石滩边看不清内寨的情况,只能瞧见幢幢竖立的高墙,与城墙有的一拼。

  外寨石滩边上有不少和他们一样穿着破旧衣服的人,都是水贼抓来的苦工,正被拿着鞭子的匪徒赶着干活。

  “把这个拿着,到河里干活去。”水贼在林晗跟前丢了个硕大的盆,没好气道,“今天太阳落山前,要是没淘到金子,接下来三天就别吃饭了!”

  林晗把那盆捡起来,问道:“这河里还有金子?”

  水贼随手招了个苦力,夺过那人手中的淘金盆。林晗顺着看过去,果见层层河沙中间闪着些金灿灿的光点。

  他心底冷笑一声,这点金子有什么用,连蚊子腿都比不上。

  “瞧见了没?好好干,别想着偷奸耍滑。”

第89章 很难吗

  淘金一事,林晗只在书册上见过。

  取河畔泥沙,盛在淘金盆中。金子比泥沙重,只需在河水中反复淘洗,洗净沙石,最终就能得到微小的沙金。这样淘出来的金子纯度不足,往往是次品,没什么价值,而淘金颇为损时费力,忙活许久,连糊口的钱都赚不到。

  十八寨扎根荆川,抢掠来往货船,按理说不会差了金银财宝。可这帮水匪唯利是图,连这点芝麻大小的金子都要贪。

  水寨看守严密,有监工拿着鞭子四处巡视。林晗铲了些沙土,淌进寒冷的河水里装模作样地洗沙,暗中观察后,发现这里的水匪秩序森严,外寨码头上,连苦工都编制成伍,每五人有一个监工盯着。

  监工上头则是一般的水匪,好比来劫他们货船的那几个。寻常水匪中有小头目,小头目往上,想必还有水寨“精英”。

  如此缜密的安排,简直近似军中的品阶。区区匪徒,能修葺高墙,还能整顿编队,秩序井然,着实令他有些开眼,好奇这寨主究竟是何方鬼怪。

  林晗正在思忖之时,一旁的方黎昕趁着监工不在,竟然跟几个苦工打成一片,闲聊之时不忘套话。这些苦工已经来水寨许久,短的呆了半年,长的有两年的,都是被抓来的,日日夜夜在水边做事,吃不饱也穿不暖,个个皮肉黢黑,瘦骨嶙峋。

  林晗听他们说了几句,插嘴问道:“几位大哥来这么久了,都没见过寨中头领?”

  一人悄摸道:“大头领都在内寨,咱们怎么见得着?不过,外滩码头这也有头领,姓段,年纪轻轻的——可是个坏家伙。”

  “坏?”林晗故作惊讶,悄声道,“哎呀,我好怕呀。有多坏?”

  那人放下手里的盆,往四周瞅了一圈。冬月水边寒风大,监工们也都想偷懒,此刻都回码头船寨去了,瞧不见人影。

  “怕就对了,”苦工一脸诡秘地朝他耳语,“听说,那家伙会吃人!”

  林晗先是一怔,嘴角扯出点僵硬的弧度,讪笑道:“那,那是挺可怕的,哈哈……”

  这话一听就荒谬可笑,离谱程度堪比盛京流传甚广的谣言:裴信吃小孩。

  那人看他不信,正欲打开话匣子细说。远处船寨里突然冒出个监工,攥着鞭子朝他们厉喝一声:“叽叽咕咕什么,想挨鞭子?!”

  两人立马分开老远。监工大步流星地跨到他几个跟前,鹰一般的眼神来回扫视:“你们谁叫魏富贵?”

  林晗慢吞吞地站起来:“我。”

  监工上下瞧了瞧他,“哟”了一声,嘴里吹出个拐弯口哨:“这身段不错。来,跟上。”

  水匪说完便朝船寨返回,林晗正要跟上,忽听卫戈叫了他一声。

  “小心点,”卫戈脸色有些凝重,“一刻后没回来,我去找你。”

  林晗对他点点头,估摸着这帮贼是要他写信。

  船寨距离不远,沿着河滩走一百来步便能到。几个水匪跟在他后头押着,待林晗进了船寨,便老老实实地候在外头,把寨门围得水泄不通。

  寨子设在水上,几十条大小船只用铁锁相连,随着波涛晃荡起伏。

  林晗上了船,一眼望见里头坐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深褐的兽皮袍子,眼角有道疤,正百无聊赖地拿小刀锉指甲。

  那人身旁站着个狗腿子监工,对着头领笑得一脸谄媚,两人不时朝林晗瞟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才让手下去拿纸笔,这会见了人,倒是有些后悔。”

  这头领身形伟岸,坐姿十分豪放,懒散地靠在座上,手臂撑着左腮,一边欣赏眼前人,一边笑道:“魏公子,要不你别走了,就留在寨子里伺候我,不会亏待你的。”

  林晗佯装慌乱:“这,好汉说的什么话,都是男人,什么伺候不伺候。我让家里送几个美人来就是了。”

  “别装蒜了。”那人斜睨着他,岔开腿歪坐着,“老子看你一眼就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不肯伺候我,家里有姘头不成?正好,把他也叫来,咱三个一块玩,反正大爷我来者不拒。”

  林晗强忍着怒意,眸中一暗,悄悄磨了磨牙,面上仍是无辜道:“真是冤枉我了。二头领仔细想想,留人总会腻味,换了真金白银,想要多俏的都能找着,三个五个十个,何愁身边没有美人?”

  那人被他引导着一想,觉得有些道理,便不再多言,只一双眼睛在林晗身上来来回回地看。林晗被他盯得怒火中烧,还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耐心等着人送笔墨来。

  他心中暗想,等破了水寨,定要把这狗贼的眼珠子剜出来。

  不到半刻,有人取来了笔墨。林晗挥毫落纸,飞快写完一封书信,递给水匪看。

  那二头领瞅了瞅还没干透的墨迹,道:“盛京来的?如今京中情况如何,裴信那奸贼死了么?听说他生了重病,离死不远了吧?”

  一听裴信的名字,林晗霎时警惕,为难道:“京中贵人的事,咱们小老百姓怎么知道。”

  “哼,百姓?”二头领讥笑道,“大爷我落草之前,也是出身高华。要不是那狗皇帝杀了聂帅,如今早就改朝换代了,哪轮得到姓裴的一家独大。”

  林晗听出了门道,恍然大悟。怪不得寨里的水贼上下严整,原来这头目出自苍鳞军!

  他心事重重地退出船寨,走到河滩边,正遇上心急如焚的卫戈。

  “怎么样?”卫戈握了握他的手,哪知自己的手太冰凉,反而惹得林晗一个寒战,“水匪为难你了?”

  林晗摇了摇头,为避人耳目,牵着卫戈的手在浅滩边蹲下,正要张嘴说出方才的发现,垂头一瞥,竟发现卫戈的淘金盆中密布着细碎的沙金。

  林晗顿时傻眼。方才他费心劳神地淘了半天,连针尖大小的碎金都见不着,这人什么运气,一刻不到,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他难以置信地指了指那堆金子,缓缓合上下巴:“你这是怎么办到的?”

  卫戈一怔,明白他是在问淘金的事,顺着瞧了瞧金子,淡淡道:“怎么了,金子很难淘吗?”

  林晗愣愣地盯着他,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他俩围在一处,惹得方黎昕好奇来看。方小公子压低了声问道:“情况如何,什么时候动手?”

  “不着急,先混进内寨看看。”林晗思索一瞬,对二人道,“十八寨比我想的复杂,方才套出水贼的话,他们的二头领居然是苍鳞军旧部,说不定还是聂铭的心腹。”

  两人的神情倏然变得严肃。林晗想得很长远,二头领是原苍鳞军精锐、聂铭心腹,那么大头领当初的身份只会更高。

  他沉重地闭了闭眼。聂家已经被满门诛杀,却未能斩草除根,遗毒遍布各处,不知何年才能灰飞烟灭。

  初来水寨,不宜轻举妄动。林晗蹲在水边卖力地淘了一天泥沙,累得手酸腿痛,照旧见不着半点金子。

  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监工出来验活。林晗趁人不注意,从卫戈那薅走些沙金,总算蒙混过关。

  做苦工累,只能喝刷锅水一样的稀粥,晚上更是没处遮风避雨。一人一条独木船当作睡觉的地方,漂在码头边听奔涌的江波。夜里水贼都万分警戒,十来个人举着火把在河滩边轮流巡守,连只鸟都飞不过。

  林晗吹了一夜的风,第二日清早昏昏沉沉的,被两岸崖壁上的鸟鸣声吵醒。他强撑着坐起身子,睁开眼四处看看,月明星稀,不远处还能瞧见巡逻的人影。

  他的船和卫戈的船停在一处。林晗下意识伸手往旁边摸索,却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第90章 碧霄太子

  他像只受惊的鸟儿,倏然从摇摇晃晃的小船里坐起身来。放眼一望,露天七八条独木舟里都躺着睡熟的苦工,四下里鼾声如雷。

  不仅找不到卫戈,方黎昕和锦儿也不在。

  林晗顿时涌起一股焦躁,这三个人该不会是跑了吧?

  转念一想,不大可能。锦儿有任务在身,没理由把他扔下。方黎昕要给姐姐报仇,也不会走。更别提卫戈,里里外外都是一家人了,哪回不告而别过。

  他趁着夜色摸上岸,掐准守卫巡逻的空隙,一溜烟到了崖边,沿着茂盛的树丛走。怒川两岸壁立千仞,苍翠连绵,冬日里白雾浩荡,成片的树林中萦绕着一股肃杀之气。

  林晗找了半天,耳畔回荡着清越的鸟鸣,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杂乱的鸟叫里偶尔夹杂一两声呼哨,很容易和鸟群发出的声音混淆,稍不注意便听不出差别。

  他寻了一处石坡,拽着垂曳的柳树枝条往崖上爬。

  怒川风大,两岸的水杉歪斜着生长,下垂的枝条好似人的手臂。林晗攥着树枝,踏上嶙峋的崖壁,循着哨声走了不知多久,天边逐渐浮现出点点金红的阳光。

  不远处,三个人影被葱茏的树枝掩映着。林晗爬了许久的山,此刻有些气喘,扶着树干走了几步,终于到了他们跟前。

  “你,你们三个真够意思的,”他捂着胸口顺了顺气,视线落到地面透着猩红光点的土堆上,“把我一个人丢下,跑这做什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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