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 第48章

作者:竟夕起相思 标签: 古代架空

  焦黑的土堆冒着阵阵烟雾,仔细闻一闻,不知何处飘来股酥嫩的香气,馋得人垂涎欲滴。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一人原本坐着拿树枝拨火,见了他来,立时起身,站得笔直。

  “你怎么来了?”卫戈手里抓着只不知名的鸟,正在炭火堆边拔毛,“不再睡会儿?”

  “睡你个头。”林晗没好气地走到他身边,拍拍地上的落叶坐下,“为什么不叫我?”

  卫戈没答话,先把手里的鸟递给了身旁的方黎昕,紧接着站起身来,仰头注视着高远的苍穹。

  茂密的树梢围绕成一圈屏障,当中露出一小块深蓝的夜空。他的食指与拇指并拢,放在唇畔,吹出一两声急促的短音,仿佛冲锋的前奏。

  林晗抬头望向高空,看见灰白的云层上盘旋着一只孤独的鹰,伸展的翅羽好似锋锐的剑鞘。

  鹰在天空中盘旋数下,忽而发出一声短促的啾鸣,而后收拢双翼,朝着某一处俯冲而下!

  它的一击快如雷霆,云层之后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仿佛利剑出鞘,刺入躯体。

  碧霄捕了一只鸟,两爪钩着战利品落回地面。打了数次照面,林晗这才得以看清它的真面目。

  灰背白腹,胸前羽毛有横连的花纹。一双眼睛漆黑圆亮,叫起来啾啾啾,十分娇气,全然看不出刚才凶狠的模样。

  这一只战利品交给锦儿处置。卫戈手臂上架着鹰,到林晗跟前,道:“快叫人,这是二爹爹。”

  林晗赌气似地瞋他一眼:“少来!”

  卫戈清了清嗓,对那鹰惋惜地开口:“完了,你爹爹生气了,怎么办?”

  碧霄应景地啾啾几声,扇了扇翅膀,倒真像个嘤嘤哭泣的小孩子。林晗没消气,讽笑道:“什么爹爹,我可没有鸟儿子。”

  “唉,”卫戈将碧霄架在肩上,抬手摸了摸它的头顶,“你二爹爹生气了,还不快点认错。都怪碧霄不好,知道今天是二爹爹的生辰,本想给二爹爹一个惊喜,请他吃野味,哪晓得自己贪玩,居然在山里迷路了……”

  林晗突然怔住,后知后觉地算了算日子,今天十八,他居然都忘了生辰这回事。

  “你,”他心头的怨气消散了大半,迟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卫戈忽然换了副黯然的神情,可怜兮兮地开口:“碧霄都知错了,你别不认我们爷俩,一家人就是要团团圆圆才好。”

  林晗被他这副模样逗得一乐,随即又板起脸孔:“管碧霄什么事,就知道耍赖,欺负人家不会说话。”

  他朝卫戈靠近了些。碧霄眨着圆溜溜的黑眼睛,聚精会神地望着他。

  “不像是苍鹰,倒有些像海东青,可这毛色不大对。”林晗对飞禽不大了解,疑惑地与小家伙对视,“它认识我?”

  “这是隼,游隼。往年奉命杀人,在途中捡到的。”卫戈轻声一笑,“当然认识你,哪有儿子不认爹的。”

  林晗作势要揍他一下。锦儿拿着碧霄捉来的鸟到他跟前,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

  “这是怎么了?”

  林晗狐疑地接过死鸟,一低头,发现居然是只鸽子,鸽子腿上绑着布条。他顿时笑了笑,感叹碧霄立了大功。在这个地方出现的信鸽,十有八九与水寨有关。

  他迫不及待地把密信展开,信上写着寥寥几句话:朝廷大举进攻,诸寨严守四方,切不可掉以轻心,暴露王陵遗址。

  林晗攥着书信凝眉沉思,向身旁二人问:“王陵……怒川附近有什么陵墓不成?”

  卫戈与锦儿都不是本地人,对此事没有头绪。林晗回头转身,朝炭堆边的方黎昕道:“方公子,你往年来奉陵的时候,有没有听过什么传言?”

  “我在奉陵的时日太少,这就不知道了。”方黎昕转着手里的木枝,耐心地炙烤,“不如问问楚王,他肯定能帮上忙。”

  林晗觉得有理,便对卫戈道:“能让碧霄给楚王传个信吗?就问他,怒川周围是不是有王陵。”

  卫戈依言点头,带着隼走到一旁去。方黎昕拿着烤肉凑到林晗跟前,道:“怎么回事,王陵有问题?”

  林晗微微一笑,望了望阴晦的天空,叹道:“我也不敢确定,如今只能赌一赌。楚王在奉陵多年,居然找不到白莲教总坛的位置,此事实在是稀奇。但仔细想想,其中或许有玄机。假如白莲教总坛,本就在一个寻常人根本不会想到的地方呢。”

  方黎昕恍然大悟:“你是说,妖教的总坛在陵墓里?可这地方空空荡荡,全是河,哪来的墓?”

  “也不是没有地儿。”林晗轻笑道,“十八寨当中不是有个小山包?我似乎有些懂了,为何水贼要把寨子绕着小山布局。”

  方黎昕一听,不免有些泄气。如果真的是林晗猜测的那样,即使是知道了总坛的位置,他们也得攻破水寨,才能找到陵墓的入口。

  林晗拍拍他的肩,道:“别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吃肉,免得浪费我儿子的心意。”

  他受了一天的罪,正觉得浑身难受,嗅到炭烤的香气,胃里饥渴难耐。

  林晗拎着酥软的腿肉大嚼,吃相尤为粗犷豪迈。如今情形艰难,做不出精细的菜肴,他却觉得手里的肉美味可口,几乎停不下来。

  四人偷摸开完小灶,趁着天还没完全亮,又悄悄地往回赶。悬崖边的路难走至极,只有林晗不会轻功,当着旁人的面,他又不好意思让卫戈抱他,颇费了些时间。

  回到石滩边上,天光已经大亮。林晗突然有些明白为何这三人不带他,只恨自己当年没找个师父学学轻功。

  天色一亮,水寨的监工握着鞭子来回穿梭,赶着人做苦工。林晗蹲在河畔叹气,暗道不是人过的日子,却只得暂时忍耐。

  今天如同昨日,他在水里洗了许久,不见一丁点金渣,便想向卫戈讨教讨教。林晗避开监工的视线,抬头找了一圈人,锦儿与方黎昕都在,可就是找不到卫戈。

  奇了怪了,人又不见?

  他狐疑地怔了半晌,暗道不对劲,正愣神的时候,忽然被人从后头拍了拍肩膀。

  “回神,魏富贵。”卫戈刻意粗着嗓子,眼中却笑意盈盈的。他手里拿着鞭子,低声道:“当心今天交不了差,把你扣着当压寨夫人。”

  林晗惊异地瞅着他的打扮,眼珠子快要掉在地上,咬牙切齿道:“你怎么变成水贼了!”

  “什么水贼,”卫戈谨记林晗的教诲,学出七分神韵,朝他扬眉一笑,有些桀骜的匪气,“叫老大。”

第91章 一决雌雄

  林晗定睛细看。卫戈换了衣服,不再是灰扑扑的苦役打扮,穿上了粗犷的皮毛袍子,左手拿刀,右腰系着牌子,俨然一副小头领的装束。

  他模样俊俏不凡,肌肤白如玉壁,身形挺拔若松,即使刻意遵照他的话学着“下流”些,在一众水贼苦工里也是扎眼。

  林晗盯着他看了许久,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梢。怎么的,都是第一天做水贼,为何这家伙如此成功?

  “你过来,”他轻声笑了瞬,抬起一根指头,朝着卫戈勾了勾,“到我这来,我仔细看看。”

  卫戈瞧着他眼眸带笑,三春桃花似的,当即有些着迷,不疑有他,稳步跨上前去,在林晗跟前站定。

  林晗看他听话,不自觉抿了抿唇角,眼中更是温柔:“再靠近点。”

  卫戈有些怔,喉头动了动,低声道:“大白天的,别这样看人。”

  话虽这么说,他仍旧老实地上前,照林晗说的离得更近了些。林晗微微一笑,抬高下巴眯眼看他,倏然朝卫戈伸出手去,往下一摸。

  卫戈:“……”

  他愣了片刻,俊秀的眉头蹙成一个结,随即谨慎地往四周看了看,大惊失色道:“松开!”

  林晗得意地瞧着他,手上动了动,满意地看着卫戈的脸越来越红。他环顾周围,趁着没人注意,倏然往他凑近,倚在人耳边轻声吹气:“你道行不够深,还想让我叫你老大?”

  “你,”卫戈一张脸憋得通红,吞吐道,“光天化日的……如此乱来?”

  林晗没趣地把手收回来,把玩着修长的指头:“哼,我这是在教你怎么‘下流点’,这么不禁逗。”

  卫戈被他厚脸皮的言辞堵得无话可说,略微失神地注视着面前几根纤长细白的手指,耳根子越发烫。

  林晗有所察觉,低声调笑道:“哎呀,我就摸一摸,你不会是……”

  卫戈立马板起脸孔,做出正经八百的样子。林晗忍不住又要逗弄他,伸手轻缓地抚摸他的腰际,隐约触碰到衣下躯体,指头在腰带上若即若离地挑了挑。

  “我走了!”卫戈再也受不了。

  “走什么走,”林晗勾着腰带把人拽回来,“说,下回还敢不敢当老大了?”

  卫戈眼眸深邃地盯着他:“这回失策,不该来招惹你。”

  林晗开心地摸摸他的发鬓:“乖孩子。”

  林晗瞧出卫戈不甘心,一个眼神就知道这人在筹谋什么,心底暗暗跃起几分期待。和卫戈在一块久了,他越来越觉得有趣,彼此相处时情投意合,却不曾有须臾腻味的时候。

  卫戈脸皮薄,又爱主动招惹林晗,偶尔不正经,两人之间过过招,各有“输赢”,倒也算是情趣,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心肝大宝贝。

  一日过去,林晗弄明白他是怎么突然晋升为“老大”的。十八寨里不光拟照军制编整,居然连类似“军功”的奖惩制度都有。

  头一天淘金的时候,卫戈表现出色,一人干出了别人一季的活,被水寨里其中一个头领听说了,觉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便给他晋了职。

  今夜和暖,月色如霜。林晗没有睡意,索性坐在独木舟里等人,不时抬头看看月亮。

  石滩被月光照得雪白,几丛芦苇垂头摇晃,清亮的碎影随风洒动。

  他等了没多久,便有双手毫无征兆地从后方伸过来,蒙住了他的眼睛。

  林晗覆上他的手背:“又来这套?”

  卫戈在他左肩旁咬耳朵:“河边风大,到我那去。”

  林晗轻哼了声,想到他成了小头领,如今在船寨里有一席之地,叹道:“还算有良心,知道我过着苦日子,没白疼你。”

  卫戈闻言一笑,牵着他的手,摸黑把人带进了船寨里。水匪都住在船上,船里住人,自然不会多么讲究,顶多算个能遮风挡雨的落脚处。船里逼仄,成年男子往里头一躺,难有活泛手脚的余地。

  两个男人挤在一块,只能紧贴着彼此,稍不注意便会惹出麻烦。好处也有,两人火气都旺,肉贴着肉,在冬夜里格外暖和。

  河水柔缓地漫过石滩,哗啦作响,一潮盖过一潮。

  他们静默地依偎了许久,林晗靠在卫戈肩上,听了会水流,开口道:“哪个头领提拔的你,是上回那个姓段的吗?”

  “是个女的,还没打听到名字。”

  一句话落地,卫戈终于有所动作,伸手揽过他的腰,双眸里沉沉的:“今天是你的生辰,能不能不提别人。”

  这眼神引得林晗兴起,主动换了个姿势,往他腿上坐着。

  “好啊,那就来提一提你欠我的债。”

  “债?”卫戈皱眉细想,直盯着面前人挪不开眼,“我何时欠你……”

  没等他说完,林晗有些不悦地提说:“就是落入水贼手里那晚,你答应过我的。”

  卫戈眼中一动,随后轻笑道:“好像有点印象。可惜,记不大清了。”

  林晗微微一愣:“你要耍赖?”

  “怎会。”卫戈笑着,抬手抚过他的脸颊,“我哪敢在含宁面前造次。可是,这谁上谁下,不是凭本事吗?”

  林晗咬了咬牙,一双眼凉幽幽地瞅着他:“看来你是对我不服气了。”

  卫戈的手顺着脸庞而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两人在纱雾似的夜色里亲吻一瞬,即刻分开。

  浅浅的一个亲吻,牵引着他们不自觉地与对方贴近。

  林晗搂住他的肩膀,望着身前如玉似琢的少年郎,倏然抬手拔下头顶的发簪,绸缎似的青丝倾泻而下。

  “好啊,既然你不服气,那我们就公平点。”他含情脉脉地望着卫戈,轻柔地将手里的发簪插在他的发间,缓缓启唇,“趁着有机会,就和你分个高下。”

  卫戈满眼欣然地瞧向他,嗓音沙哑了几分:不错,‘一决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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