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 第19章

作者:竟夕起相思 标签: 古代架空

  原来沉溺一人是如此真实的感觉。他的眼,他的发,他的气息,他的肌肤,他的嘴唇。

  亲吻犹如饮鸩,一分便醉,迷离昏沉,任人摆布。卫戈才陷入其中,深长的吻便结束,林晗微微喘着气,指尖在唇角揩了揩,难掩情动之态,却像是刻意报复,挣开了拥住自己的手臂。

  卫戈如梦初醒,蓦然站起身来,唇间失了血色:“你,你刚刚……”

  林晗翻脸不认账,佯装不解:“我怎么了?”

  这副情状顿时叫卫戈彻底清醒,他脸色阴沉几分,眼底亦没了神采:“你刚才是故意的,只是想看我难堪?”

  “你不是坐怀不乱的么,我哪里有这个本事。”林晗心情极好,悠悠笑道。

  卫戈像是受了莫大的羞辱,瞪着他双眼冒火:“这也能作儿戏,你就这么随便跟别人亲嘴?”

  他的怒火来得莫名其妙,林晗不解其意,针锋相对地回嘴:“你凶什么凶,你不也占我便宜了。”

第36章 “泉下有知”

  卫戈沉重地闭上眼睛,心间暗道: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之所以会难以自持,不是想占林晗的便宜,而是因为他会不由自主地在乎眼前的人。

  是真心在乎,神牵魂绕。林晗似乎不明白,才会拿真心当玩笑。

  一阵风穿堂而过,倏然刮灭了油灯。深灰的夜色中徐徐盘绕着一股青烟,刹那归于泯灭。

  雷声隆隆,闪电划落,嘈杂的大雨铺天盖地响起来,夹杂着朔风的嘶吼。

  卫戈整好略微凌乱的衣衫,轻叹了声,便似想通了,抬脚往屋外走。林晗扯住他单薄的袖子,急切地开口:“下这么大的雨,你往哪走?”

  卫戈转头木然地瞧着他,冷声冷气:“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林晗哑然,蓦然心虚至极,捏着衣袖的指头越发紧了,“你生气了。”

  他讽笑一声,目光如电:“穆含宁,你别糟蹋我。”

  话音刚落,他便一振衣袖,猛然挣开林晗的手。两人正闹得僵,聂峥撑着把油纸伞匆忙奔进屋子,脸色虚弱疲乏,身上雨水顺着铠甲淌了一地。

  “有敌情!”

  卫戈顿时警觉起来,当即回去穿戴衣裳。林晗眼睛一圈红,倒是镇定自若,闷声道:“怕什么,这才第一回,肯定是佯攻。随便带人应付过去。”

  聂峥观他二人不对劲,忍了半天才咽下到嘴边的话,不认同地摇摇头:“你啊你,就是心大,万一哪天被人阴了,可就追悔莫及了。”

  青门关地势险峻,关隘两侧重山相接,绵延数百里,巍峨磅礴,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攻城战本就难打,更何况要攻克如此险关。即使是百万雄师,贸然冲到城池关口面前也是给守军当活靶子。

  穆惟桢必然不可能速战速决,只能靠长时间的消耗,一则消磨守军意志,二则削弱关隘的防御。

  聂峥行军谨慎,知道是佯攻,照样一丝不苟地往关楼去。卫戈匆匆披上甲胄,跟上他的脚步,临走前在门边站定,深深地瞧了林晗一眼,终是心软道:“你长途跋涉,也辛苦了。若是困了就先睡下,我去去就回。”

  林晗被他凶了两句,正在难过时,忽然听到这句贴心话,鼻间无端泛起酸涩,不自然地回应:“……你去吧,千万小心。”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王侯将相,往常跟他叫板的人多了去了,为何只卫戈话说重了些,他就觉得委屈到不行。

  倾盆大雨夹杂着电闪雷鸣,王师奉命急行军,不出半个时辰便抵达青门关附近。果然只是趁着夜色佯攻,官军兜转片刻,见关楼上亮着通红火把,守军严阵以待,必然捞不着便宜,只得打道回府。

  待敌军退去,雨势越发猛烈。卫戈连日作战未有一刻松懈,双眼已经熬得发疼,疾步回到居所,浑身被大雨浇得湿透。

  林晗正在灯下执笔写信,站起身来关切道:“怎么样,他们来了多少?”

  “不到一千。”卫戈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裹着湿透的衣甲,深觉今晚睡不得了。他把战况简单地同林晗说了,那帮人都是轻骑兵,到了关口也不敢靠近,只是在不远处来来回回地冲锋,大有些挑衅的意思,瞧得众守军十分恼火。

  林晗放下墨笔,冷笑道:“把我这当跑马场了。明日让他们在关口设下壕坑拒马,木菱角、铁蒺藜、拒马枪全部安排上,我让他跑个够。”

  连着几天没合眼,此刻疲惫像潮水般涌上来,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卫戈只轻轻应了声,连衣服都不脱,倒头便睡。林晗担心他着凉,又心疼他劳累,便不忍心去把人叫醒,只拿了条巾帕轻手轻脚地到他边上去,先为他除了湿衣裳,仔细地擦干头发,再弄了些水来,将就着给他擦了擦。

  忙到最后,他也累得够呛,挨在卫戈身畔和衣躺下。才睡了不到半刻,他便觉得有人在碰他肩膀,正是困乏的时候,睁不开眼睛,把那只手往旁一推。

  风雨声渺远浩大,林晗翻了个身,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浮沉,隔了一小会,感觉到谁在他脸上温柔地抚了抚。那只手并不细腻,布满了粗糙的茧痕,却非常温暖,替他消解了大雨的寒凉。

  他追赶着掌心的暖意,下意识地将脸蛋往近凑了凑,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等他彻底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大雨后接着艳阳,天地间蒸起股久违的暑热。案头堆了几份公文,赵伦自请守灵州城,林晗觉得他算是可信,便应允下来。

  如今还剩个安化无人守,安化可是他们的退路,比灵州城重要得多,他原本想交给聂琢的,哪知道天意弄人,聂琢居然被息慎扣留了。

  冥思苦想之际,外头有令官传讯。官军又来了,那帮人昨晚回去连夜造出了一座木望楼,就在小苍岭边上,跟青门关隔着几百步遥遥相望。

  林晗将安化的事暂时搁置,当即起身,打算亲自去会会他们。

  他迅速赶到关楼边上,卫戈已经到了,正指挥军士登上瞭望塔,几人合抬一台床弩。远处,木望楼在崇山峻岭间耸立着,好似一柄利剑插在自家门口。

  林晗冲望楼眺望一眼,拽了拽卫戈的手,示意他跟着自己上瞭望台。他一边走,招来一个军士交代:“去找聂将军,说我借他那把强弓一用。”

  军士领命而去。他转而对卫戈道:“来,跟我一块去看看他们搞什么鬼。”

  修建望楼无非就是为了刺探军情,卫戈心知肚明,仍旧轻声应了一句。两人携手上了望台,卫戈将手里一根竹制千里望交给林晗。他利索地抽开竹筒,观察望楼周边山岭的情况。

  不出意外,找到了一路敌军,打的旗号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沈”字。

  “不是楚王麾下?”林晗喃喃道,飞快地回忆,“盛京哪有姓沈的世族,还能带兵的。”

  他在位多年,世族的姓氏简直能倒背如流,确信这个姓沈的并非名门出身。既不是名门,那就只能是寒门了。

  聂峥亲自带着人送弓来,林晗抢在他之前问道:“京中可有沈姓官员?”

  聂峥一怔:“朝中那么多人,我哪说得清。不过,倒是听过有个人姓沈,可惜不是官。”

  “说来听听。”林晗道。

  聂峥一脸诡秘,“长公主的那什么……”

  一旁的卫戈立时竖起耳朵听,嘴唇动了动,终是抿紧了没说话。举国上下被称为长公主的也就一个,林晗素知她好哪一口,亦未挑破,只道:“那我就有些好奇了,这个姓沈的有什么本事,居然能上战场。”

  “你没见过沈悦么?”聂峥惊讶道,“年方十八,号称‘小郡王’,美貌得很,得了长公主青眼,风头无两啊。”

  林晗皱紧眉头,深觉荒唐。当康长公主的丈夫裴佺平定燕云有功,当年还出击过北越,尚主后被封为安国郡王。人家的爵位是拼着血汗一点点杀出来的,沈悦那小白脸,也配叫这个诨名?

  他凉凉地嘲了句:“皇姑真是越来越本事了,就是不知安国郡王和她儿子裴桓泉下有知,当作何感想。”

第37章 预判了谁的预判

  世家垄断了官路,文武两道相比之下,武勋更加易得,寒门子弟要想求得功名,大多选择从军。

  沈悦一来能够挂旗出征,想必长公主暗中出了不少力。林晗倒是想见识一番他的美貌,究竟是何等的神仙,才能将眼高于顶的当康长公主迷得神魂颠倒,连他的出身都不在乎。

  他从容一哂,垂眼看向聂峥带来的那柄长弓。

  此弓名号落雁,足有半人高,通身丹红如火,泛着淡淡的铁石般的光泽,能取百步之外的人头,非力勇者不能开。

  林晗将勉强将落雁握在手中,手臂酸麻无力,摇头叹道:“达戎人的宝贝,果真不愿听我的话。”

  落雁弓是多年前四部首领贺兰伊进献给梁廷的神弓,后来被他赐给聂峥。塞外民族风俗剽悍,好勇善射,林晗拉不动他们的神弓,倒也不觉得丢脸。

  他两手托着弓,倏然丢给卫戈,抬起下巴朝望楼边示意。卫戈正在发怔,不防他突然动作,单手将落雁接住,一脸茫然。

  林晗嗔怪地看他一眼,轻声道:“说着话也能走神。”

  卫戈把手里的朱弓掂量一番,取来箭矢,两臂彀满长弓,对准重峦叠嶂之间。

  弦响羽出,长风呼啸,那羽箭如一尾流星,迅疾地朝下坠落,眨眼间扯落敌军大旗。

  赤地金花的军旗像只破碎的鸢鸟,陡然从云霄零落到泥土。

  林晗大喜过望,对着聂峥显摆:“你看看,这就是我的人。同样的出身,他沈悦哪点比得上。”

  聂峥啧啧两声,观察着卫戈的反应,道:“你把小卫跟个男宠比,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林晗的笑意凝在脸上,冷笑道:“怎么,你还指点起我来了。”

  “不敢不敢。”聂峥赶忙顺着他的意,连连摆手。

  霎时,空气里像是凝了层寒冰。林晗面色不豫,抛下二人转身离去。而一旁的卫戈仍旧神思恍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聂峥故作熟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句老话叫‘伴君如伴虎’,你想长久留在他身边,还需磨练磨练心性。”

  卫戈沉默片刻,低声道:“有一颗真心,还不够么?”

  哪怕是一颗顽石,经由打磨过后,也早就变得面目全非了。更何况是血肉做的真心呢。

  聂峥笑看着他:“帝王无情,他哪里需要这些。你只要能帮他夺得天下大权,他自然会对你好。只是……”

  他略微停顿,长叹一声,望向青冥苍天。几行大雁飞过,落下声声高亢哀愁的鸣唱,勾起无限思绪。

  “只是你么,别奢望太多,永远别期望他对你有多少真情。”

  卫戈眸光晦暗,似有暗流涌动,置若罔闻地离去,不经意间却攥紧了手掌。他方下了关楼,正遇上林晗在调兵遣将,一看见他来了,顿时满眼欢喜地招了招手。

  他笑起来和风煦暖,天地似乎都清明澄澈了。在那双眼波流眄间,叫人满怀心动。只是这样的人,竟是最高不可攀的帝王,有着叵测的心计与冷酷的性情。

  卫戈重重地闭了闭眼,扫除杂乱的念头,走到他身边。

  “刚才得了些消息,沈悦带着人马在小苍岭北面山坡上伐木。”林晗道,“你带些人过去,不论他们干什么,别叫他们得逞。机灵点,看情况不好就撤。”

  伐木肯定是为了建造攻城器械,诸如云梯,冲车之类,长途跋涉不便携带,一般都是等到了城关跟前,就近伐取木材筑造的。

  攻城器械庞大沉重,地点选得越近,更有利于推进,从而节省攻城的时间。

  卫戈明白他的意思。沈悦要造云梯,自然不能让他得逞。一旦那些庞然大物出现在战场上,便能对关隘造成严重的损坏。

  他会意地点点头,正要去带兵,突然被林晗叫住。

  “如果沈悦追击你们,你就假意跟他打一打,只要败,不要胜。”

  卫戈听懂了他的话:“把他们诱到何处?”

  林晗翻出袖里的地图,展开来瞧,立马在一处山谷边圈了圈,“既然沈悦是长公主心头好,那你说他要是落到我手里,她会做出什么事呢?”

  卫戈本想把人杀了了事,林晗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他,便只能压下念头,领了几百骑兵出关去。

  苍衣玄甲的铁骑一路跋涉,走小道到了沈悦麾下所在,老远便瞧见熟悉的赤金旗帜。一帮官军不足千人,正督促民夫伐木造车。

  卫戈整军列阵,率领轻骑兵骤然突袭,横刀冲锋在前,抬臂高呼:“给我杀——!”

  敌军早有防备,仍被严整的骑兵冲击得四处溃散。一轮冲锋过后,漫天箭矢齐射,四面响起尖锐的风声,犹如密集的哨音,振聋发聩。

  山谷中回荡着隆隆的声响,马嘶与铁蹄声仿佛来自地底的号鸣,顷刻之间,涧谷便化成了黄泉路,堆满了血肉模糊的尸首。

  一路赤衣军迤逦而来,为首一人银枪白马,生得俊美无俦,花月失色。他将手里枪锋对着卫戈遥遥一指,高声斥道:“灵州乱贼,好大的胆子!”

  卫戈眉头微蹙,抬臂收紧马缰,身下骏马扬蹄怒嘶。他冷淡倨傲地瞥向那人,讽刺道:“你就是长公主的面首吧。我看你不过尔尔,也配叫‘小郡王’?”

  那人喉间一哽,像是被戳到痛处,当即大怒道:“找死!”

上一篇:夫郎是个娇气包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