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华年 第51章

作者:蜜月 标签: 古代架空

  “别抖啊,刚才不还好好的。”太医用另一根长针指明下一针位置,“往这里走,勒紧些。”

  不能抖。

  他引以为傲的不就这么一丁点能耐了么。

  阿绫缓了缓神,聚精会神盯着露出嫩肉的伤口,摒除杂念,一针一针接下去,等数个伤口缝合完成,后背已不知不觉被汗水浸透。

  太医开了外敷的金疮药方子给木棉,一路往殿外走出去:“这生肌散每日换三次。切记,这只手绝对不能沾水,入口的膳食也要清淡。哦对了,若是睡下后发热也无需惊慌,天亮了退不下来再叫太医院的人来施针不晚,殿下肠胃弱,不要轻易灌汤药。”

  “等等!”阿绫追了上去,“姑姑,我送太医出门吧……”

  木棉一愣,点了点头,又回去张罗着将放凉的洗澡水重新换成热的。

  “太医……殿下的伤口这样深,能完全恢复么?他日后还要写字,要骑马,要练剑的。”他刻意避开了云珩才开口询问。

  “……眼下尚且不能断言,需得要观察几日。不过,依我多年行医浅见,应当是不太妨碍殿下写字骑马……至于练剑……”太医面色凝重,却也没盖棺定论,“十日后,我会来替殿下拆掉缝线,到时候依照筋肉愈合的状况,大抵能断出个结果来。”

  “也就是说……有可能,愈合不好……”阿绫想起那些摔断了腿便要跛脚一生的可怜人,胸中乱成一团,只期望太医能给他个心安。

  “……老臣定当尽全力……”老太医当然不能自断后路,把话给说死了。

  他忍不住一阵失望,即便他知道,太医医术再高明,终归只是个凡人,不是大罗金仙。

  阿绫忧心忡忡回到寝殿,灯烛熄灭了多半,云珩右手已经缠好一层雪白的纱布。一见他进门,不由分说叫人扒了他沾血的衣裳,皱着眉抱怨道:“不进去沐浴还跑出去吹冷风。”

  “……”阿绫轻轻拂开四喜的手站在原地。

  四喜望向云珩,见太子殿下轻轻一点头,便示意所有人都下去,将门从外头合拢。

  阿绫走到云珩面前,看着那只手说不出话来。

  云珩的脸苍白如纸,眼中难掩疲倦,却依旧打着精神冲他浅浅一笑:“你缝线这么熟练,我看那太医很想将你收做学徒。”

  “殿下……”他想问一句疼不疼,又觉得无济于事,改口道,“累了吧?从一早折腾到现在,快睡吧。我刚刚问过太医了,这伤就是看着严重,很快就能长好的。”说着说着,他眼眶又开始发酸。

  云珩久病成医,受伤是家常便饭,这种话能骗过他才怪。

  可对方却没有戳穿他,只淡淡道一句:“好,那你去沐浴,泡一泡热水。等你泡完了,我擦洗一下就睡。”

  “嗯。”阿绫知道他爱干净,“那,殿下先洗我再泡。不过太医说手不能碰水,我们小心一些。”

  *

  云珩用力眨了眨眼,还未等他寻思出阿绫口中那个“我们”是什么意思,就被牵到了屏风后。

  阿绫不声不响解了他中衣系带,替他剥掉了衣服,那几根柔软的手指自然而然擦过皮肤表面。

  尽管寝殿里暖得能开花,可云珩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依旧不可抑制地炸起了大片的粟皮,一颗心险些当场被他吐出来。

  “殿下,是冷么?”阿绫用手背触他额头与侧颈。

  “啊不,不冷……”云珩心虚地躲了躲,“你,你是要……”

  “殿下只有一只手,沐浴不方便吧……”见他不自在,阿绫犹豫着放开了手,“不然,我去叫四喜进来伺候吧……”说完便转身要走。

  “不是!”云珩慌忙抓住他的肩。

  阿绫回过身,低垂的眼眸中尽是毫无道理的自责与歉疚。

  云珩从来知道,这个人性子倔,心却太软。眼下,若是不为自己做些什么,他是绝对不会安心的,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那还是,你来吧……”

  云珩迈入没过胸口的药浴坐定,热气蒸腾中,他终于能放下心来歇息半刻了。如山的疲惫压下来,他闭着眼靠在桶沿,深深呼出一口气,想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摒弃。

  云璿的处心积虑,父皇的怀疑,方淳容的如遭雷劈,少师的无可奈何纷纷闪过,而后,画面停了下来,阿绫一袭月白袍子倚在朱红的柱前缓缓倾杯,灯光映照下,眼神藏在羽睫的阴影下……一想到那是为了他而失意神伤,原本沉重的思绪忽然变得轻飘飘的……阿绫今日为他醉酒,为他拈酸吃醋,还冲他耍性子发脾气……若不是这莫名其妙的刺客,今夜该有多美……

  阿绫拿着一块浸水的棉帕子,轻轻替他擦洗着露出水面的肩膀与擎在一边的右臂,轻柔至极。

  擦到脖颈时,动作明显顿了顿,半晌在云珩耳边叹出一口气,小心翼翼擦拭过去,可转眼,棉布又停在了胸口剑伤留下的那处痕迹。

  云珩睁开眼,发觉阿绫正愣愣盯着他的陈年旧伤,傻傻问道:“殿下……你疼吗……”似乎也不求个答案,阿绫苦笑,“做太子做得这样遍体鳞伤,很疼吧?”

  云珩的心狠狠一跳。

  他原想否认,可话到嘴边,眼见着阿绫辛苦忍了一晚的眼泪终于决堤,他竟鬼使神差地沉默了。

  他的思绪不禁被那一颗一颗浑圆晶莹的泪珠吸引,聚精会神看它们一连串滚落,落进水面又消失不见。

  掌上的麻药药效已渐渐退去,阵阵剧痛从手心蔓延而来,疼痛与疲惫让他失守。想到他正泡在阿绫滚烫的泪水中……他全身都兴奋到发抖,几近融化。

  阿绫柔嫩的指腹珍重地抚上他的心口,轻轻描出那颗丑陋的伤疤,像丝绸划过皮肤一般细腻的触感让云珩头皮发麻,他也是今夜才后知后觉,自己居然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怪癖,阿绫的眼泪仿佛一剂迷魂汤,让他既痛苦又痛快。

  看着伤心欲绝的心上人,云珩丧失理智,口不择言:“嗯,好疼啊,我要疼死了。”

  他伸出手臂,勾住阿绫的脖颈,将人揽到嘴边,轻轻咬了下去。

  阿绫的睫毛湿润着扫过他的,让那些尚未酝酿出形状的泪水沾到了彼此。

  换气时,那人微微躲开,气息凌乱:“嗯?”显然,阿绫尚且搞不清楚状况。

  “阿绫亲我,便不会痛了。”云珩不依不饶抵住他的额,觉得自己一定是没救了,唇舌相交时,伤口似乎真的没有那么痛了。

  阿绫混乱中不忘紧紧扶住他的右手腕,“殿下……先起来……不能沾水。”

  哗啦水声中,阿绫轻轻抽了一口气,颇有些局促地转开了脸。

  云珩坦然地看着他,何况欲望也无从掩饰。

  他是个男人,即使受伤了,哪怕要死了,也是个男人,心爱之人就在眼前,这样温柔的触碰他,亲吻他,怎会无动于衷……况且,阿绫也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

  云珩不退反进,紧紧搂住阿绫,皮肤上带着安神药草气味的水蹭了阿绫满身。

  阿绫被他吻得连脖子都粉透了:“殿下,你先躺下吧……万一有人进来……”

  “别叫殿下。”云珩衔着他的耳垂,“你喝醉后,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第72章

  云珩原本惨白的脸渐渐爬上了红润的血色。

  阿绫手指所及之处都开始发烫,不知这是否因为太医开的药浴方子起了效。

  恍惚间,云珩像忘记了伤痛,右手不安分地游走下去,又疼的皱眉急喘。

  阿绫怕碰坏了才缝合好的伤口,伸手将他的右腕按在枕边:“不要乱动……”

  云珩双眸只是半睁,迷蒙地盯着他,浅浅蹙眉,又换了左手。他嘴唇轻动说了什么,可阿绫满耳朵都是自己阵脚大乱的心跳和呼吸,什么都听不清。

  他拨开云珩软塌在颊边的头发,凑近了些:“嗯?”

  可他只听到一串毫无意义的低哼,云珩灼热潮湿的一声叹息喷溢耳畔,阿绫浑身一抖,麻了半边身子。

  无法言说的冲动之意在他体内轰燃起来,灼得他心中徒生空虚。他不知该如何填补上那熊熊燃烧的空洞,只跟着朦朦胧胧的本能转过头,落了个深深的吻在那人唇上,柔软黏腻的辗转间,那方才醒转的酒意又卷土重来,叫他愈发丧失了清醒。

  云珩的手在他侧肋胡乱摸找,不耐烦地想扒开这层潮乎乎的布料与他肌肤相亲,可单一只左手笨拙,阿绫低头,自己解开了衣衫。

  他才放了手,那人便迫不及待伸出双臂心急地抱他,免不了碰痛伤口,咬牙闷住了一声哼。

  阿绫无奈,直起身来,盯着他右腕止血时留下的深深勒痕犹豫再三,终于抽出发簪,解开了缠在发髻根部的黑色丝缎。

  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阿绫的每一缕翩然落下的发丝,每一次呼吸胸口的起伏,每次眨眼闪动的光点,云珩都能清晰地捕捉到。

  一切如真似幻,仿佛濒死的跑马灯。

  他不舍错眼,妄图留下这每一个无限放慢的须臾。

  阿绫垂眸俯视他,小心翼翼展开缎带,他如痴如醉地感受着那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和垂怜般的注视,回过神时右手腕已被绑缚在床头的镂空木雕花上。

  云珩一愣,挣了挣。

  “殿下不要闹……好不容易才缝好的……”阿绫嗓音略带沙哑,口中叫他殿下,却敢绑住他,仿佛知道他乐在其中似的大胆。

  “阿绫。”他抛弃所有羞耻心,死死盯着那人,迫不及待,一面想碰阿绫,一面又想纾解着自己,可这事他用不惯左手,愈发焦躁。

  “我来吧……”阿绫睫毛忽闪,瞳中水波荡漾,拨开他的手,俯身下来,悄声道,“我帮你……云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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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悄悄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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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绫撑在枕边缓了许久,神志才恢复些许。

  云珩的手从他肩头缓缓滑落,闭上眼之前还在不知餍足地向他索吻。

  这便是肌肤相亲吗……从未体验过的欢愉让人对时间的感知都变的迟钝,现在什么时辰了?

  阿绫恍惚觉得自己也沾染上云珩的高热,脑袋沉重四肢酸软。

  趁还留存着一丝清醒,他迷迷糊糊起身,绕到屏风后取了那搭在桶沿上的湿手巾,回到床边草草将皮肤擦净,拉上被子便倒在云珩身边睡了过去。

  夜鹊拍打着羽翅掠过,叫的像一声芦哨。

  阿绫忽从榻上惊坐而起,窗外漆黑一片尚未破晓。

  身边是一具灼烫的身体,云珩皮肤的潮红似乎始终没退下去,反而愈演愈烈,呼出的气息将周遭也一起烧热。

  入睡时头昏脑胀,阿绫以为昨夜借酒醉在雪地撒野后,今日一定会发热,可他此时并不觉得困倦,反而很清醒,大抵是因为与云珩颠倒缠绵时,歪打正着发过汗驱散了寒气的缘故。

  木棉不知何时进来过,桌上留下了铜盆和清水,他摸了摸盖在那人额上的帕子,已被体温蒸了半干。

  云珩的右腕还带着一圈淡化的红色勒痕,妥帖被安放在一块蓬松的软垫之上。太医说伤口不能捂着,要随时保持干燥清爽,所以只缠裹了两层透气棉纱,隐隐透出的皮肉上爬着许多条蚰蜒似的黑色缝线。

  木棉留下了干净的中衣和道袍,整整齐齐叠放在床脚,他蹑手蹑脚越过身边的人,迅速展开衣服穿戴好,坐到镜前随意拿起一条素缎带,熟练地束了一条整齐的高马尾。

  光秃秃的马尾看了不习惯,他左右翻找起玉簪子来,却听身后沙哑的一句:“……在这里。”

  阿绫猛然回头,云珩左手正握着他的“柿柿如意”,一双眼白布满浑浊的血丝,乍看像是一夜未眠。

  他忙坐回到榻边,摸了摸那人烧红的脸颊:“殿下,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刚洗过的手皮肤还凉着,云珩脸颊向他手心里贴了贴,轻轻舒了口气。

  “是不是该换药了,昨日太医说,这外敷的创伤药隔夜便要换掉。”阿绫轻轻掀开那层纱布。

  “不用,木棉换过了,才半个多时辰吧。”云珩又闭起眼睛。

  阿绫怔了怔,若他真如自己所说是才醒不久,又怎么会清楚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怕是疼得根本睡不沉。

  阿绫的手徒劳悬在半空,想碰却又不敢碰那只手,最终挪开,隔着被子轻轻捂在他胸口上:“疼的话,就想一想开心的事,会好很多。”

  云珩翘了翘嘴角,语速较平日里更慢:“……我在想,昨夜有人只顾着绑我,却不给我解开……若不是木棉回来坐更守夜,我这手怕是要绑在床头一整晚。”

  “我……我忘了……”阿绫抬眼,那束发的黑丝缎还绑在床头,被木棉打了个菩提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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