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错配 第10章

作者:Llosa 标签: 近代现代

  后面的男生终于松开了手,无趣地“切”了一声,用只有金岚能听到的音量说了句:“娘炮。”

  上课的时候世界会安静下来,所以金岚还是喜欢上课的。

  放学后,他收拾好书包,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想要不要扎起来,又担心这样会更像女生。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见那几个时常欺负他的男生围在一起,像是在等人。他本能地觉得不妙,但校门是没法避开的。

  他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头低得很深,想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这种鸵鸟行为除了心理安慰没有任何用处。那几个男生似乎没看见他。在他走过去的时候,仍然高谈阔论着什么游戏。

  他加快了脚步,在拐过街角的时候几乎是跑着的。可惜刚跑过一个巷子里的垃圾堆,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你跑什么啊?”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们跟上来了!他马上爬起来打算接着跑,膝盖和手肘上火辣辣地疼。但他还没站直身子,又被人揪住了头发。

  “我说,你一个男的,留这么长头发干嘛?”后座的男生笑嘻嘻地征求左右人的意见,“要不我们帮他个忙,替他剪了吧。”

  金岚听到赞同的声音,然后就被揪着头发扯到了巷子里。他试图挣扎,但剪刀尖锐的尖端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敢动了。

  “剪!快剪!让他爷们点!”周围两个男生起哄道。

  冰凉的金属划过他的皮肤,让他本能地打了个寒颤,但马上就恢复了静止。刮擦的声音传过来,头发一绺一绺地掉到了地上。

  “干脆给他剃个光头吧,”旁边的男生提议,“老剪头发不是怪烦的吗?”

  金岚在混乱中低声说了句:“不要。”

  “你说什么?”男生低下头把耳朵凑近,“不要剪头发?大老爷们这么喜欢头发?你真是女的?”

  拿着剪刀的男生往下看了一眼,推了金岚一把,让他往前摔到了地上:“剪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对啊,”旁边的男生拍了拍手,“剪开看看!”

  两个男生七手八脚把他按在了地上,剪头发的男生笑着把剪刀伸向他的裤子。他惊恐的眼神似乎取悦到了对方,男生摸了摸他的脸:“露出来给大家看看,不就没人怀疑你是女的了吗?”

  他疯狂地挣扎起来,手掌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摸到了不知哪个醉汉扔在这里的酒瓶子。他一脚踢向了那个拿剪刀的男生,同时抡起酒瓶砸在左边那个男生的胳膊上。右边的人见势不好,就放开了他。

  “你明天上学的时候死定了!”跑出巷子的时候,后面的男生捂着胳膊说。

  这个娘炮明天大概不敢来学校了吧。那三个人这么想着。

  出乎意料的是,金岚神色如常地来了。不但来了,大课间时后桌的男生叫他出去,他也答应了。

  他外套里藏了一根电棍,邓南枝买的,以防高利贷上门逼债时干出什么暴行。他用这根棍子打破了那人的脑袋,还把胳膊打成了骨折。

  这场恶性事件上了当地的报纸,男方家长验了伤,说是轻度脑震荡,不依不饶地要求赔偿精神损失费,并且让校方勒令金岚退学。

  “我儿子只不过扯了一下他的头发,他竟然要把我儿子打残?”那个拿剪刀的男生的母亲啐了一口,“这种人还配上学?”

  邓南枝跪在校长室泪流满面,但金岚最终还是退学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八年,那几个男生的长相金岚已经淡忘了,但母亲嚎啕大哭的场景却分外清晰。

  “你看,”他对季行砚说,“经历过那样的事,留长发就有点困难了。”

  季行砚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抬起手,慢慢拂过他的发丝,好像这是某种脆弱的易碎品。

第15章 阖家团圆

  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季行砚却提不起什么精神。

  他一大早起来,照常健身之后,就穿上大衣准备出门。金岚彼时坐在餐桌旁吃早饭,见他开门就说了句:“这次别喝那么多了。”

  季行砚靠在门边想了想,招手让他过来。金岚面带疑惑之色走向他,还没停住脚就被一把带进了怀里,跌进了一个湿润的吻。季行砚在他嘴里尝到了牛奶的香味,这个情景让两人有种居家过日子的错觉。

  “晚上回来。”季行砚补了一句,让这个错觉的程度更深了。

  金岚站在原地摸了摸头发,转身带上习题册,准备去邓南枝那里,一边履行儿子的义务一边备考。

  季行砚则开车驶向约定地点,跟自己阔别数月的妻子会合。

  他看到姚梦琳时,对方正翘着一条腿剔指甲,神情十分不耐烦。这人心血来潮地把头发染成了灰绿色,这灾难的颜色在她头上竟然非常靓丽,配上烟灰色的美瞳,乍一看像是混血儿。

  “你是为了去我家特地染的吗?”季行砚问。姚梦琳平常跑生意签单子的时候,头发都是规规矩矩的深色,最多挑染,从来不把脑袋搞得跟信号灯一样。

  “不好看吗?”姚梦琳把后视镜扭了过来,“这是我迄今为止最满意的发型。”

  季行砚把她赶到副驾驶座上,拧开了发动机:“很好看。”

  姚梦琳顶着一头绿走进季家老宅,季行砚的七大姑八大姨纷纷侧目而视,头发花白的老一辈也议论纷纷。季明秋看到儿媳的脑袋时,那诧异的表情就写着“这孩子不能要了”。

  “梦琳来了啊,”文莺顶着优雅的发髻,刚出来迎接继子和媳妇就被吓了一跳,“你的头发……真鲜艳。”

  “谢谢,”姚梦琳抬手把一缕头发撩到耳后,笑盈盈地对着季明秋喊了一声,“爸。”

  季明秋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手杖挥来挥去,企图打碎沿路的陈列品:“吃饭。”

  季家的饭桌还有旧社会的风韵,男性家主一桌,年长的婆婆一桌,孩子一桌。年轻的媳妇有时去家主那桌布菜,有时去孩子那桌喂食,忙得脚不沾地。姚梦琳看着老宅那鬼气森森的门槛,觉得里面和外面相差了一个世纪。

  季明秋望着满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叹了口气:“要有个孙子给我拜年就好了。”

  季行砚看着面前的酒杯,回想金岚的提醒,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拿起来喝干。

  “你看看,”季明秋指了指孩子那桌,“别人家多热闹,我都六十多的人了,家里连个麻将桌都凑不齐。”

  季行砚想他是不是没把姚梦琳算进去,然后提醒父亲家里还有另一个成员:“前两天见到青临了,他还问爸最近身体怎么样。”

  季明秋嗤笑了一声:“我没被他气死,他肯定在哪偷着乐吧。”

  “爸别这么说。”

  “为了一个男人连父母兄长都不要了,我怎么养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其实季青临的母亲和儿子关系很好,季行砚也时常跟弟弟联系,整个家里只有季明秋不愿意认他。季青临三番两次想求和,季明秋六十大寿的时候还送了礼物来。老爷子心里惦记小儿子,就是拉不下这个脸,也不愿意承认家里有个同性恋。如果季青临还在的话,这桌年夜饭也不至于如此沉闷乏味。

  “我都这把年纪了,本来该舒舒服服地养老,但实在放不下心啊,”季明秋压低了声音,指着周围交杯换盏的中年人说,“你看季家这一辈,加上他们的儿子,有哪个像样的?全都是张嘴等吃的吸血鬼。这个家只有你撑得起来,你也必须撑起来。”

  “我知道。”

  “你之后呢?”季明秋叹了口气,“你老了怎么办?这份家业能交给谁?我想想就睡不着觉。”

  “爸想这些太早了,”季行砚看着自己的继母,“国家不是出了三胎政策吗?你再生几个也来得及。”

  季明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她?就她那个脑子,能生出什么聪明的孩子?你老婆疯是疯了点,起码不蠢。”

  季行砚不确定姚梦琳听见这话会是什么反应,于是决定永远不告诉她。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这个轻易就被季明秋抛弃的女人。在季明秋心里,她唯一的价值大概就是生了个聪明儿子。

  “明年大年夜,我可不想这么孤零零地坐在这了,”季明秋下了最后通牒,“你得给我把孙子抱来。”

  季行砚看了眼人群中醒目的绿脑袋,嘴上答应了下来。

  文莺年纪轻,辈分高,在隔壁桌谈笑风生。虽然一众季太太都懒得搭理她,一个人也说得很起劲。季行砚给长辈敬完了酒,就走到这桌来,低头跟她说了句:“借一步说话。”

  文莺诧异地盯着他,在他走后过了一会儿,也借口醒酒走了出去。

  三楼的露台虽然冷清,但光照良好,里面能把外面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不至于因为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引人遐思。季行砚不想全程看着她说话,点了一根烟,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手指上。

  文莺拢了拢衣领,端庄地站在一边:“叫我出来干什么?”

  季行砚对着寒风吐出一口烟:“你想要孩子吗?”

  文莺冷笑了一声:“长辈的事情你也要管?”

  “想要就生吧,”季行砚说,“生的越多越好。”

  文莺皱着眉看他:“你不怕他们来分遗产?”

  季行砚弹了弹烟灰:“我非常欢迎。”

  “别这么虚情假意的。”

  “我是真心的,”季行砚转头看着他,“你没听说过吗?对于家族企业来说,多生是最佳策略。如果只有一个继承人,而这个人又恰好不争气,那整个家族就完了。如果有很多个孩子,只要有一个优秀,家里就算后继有人。从概率上来说,只有多生才能确保有优质的继承人。”

  文莺冷笑了一声:“你老婆不能生吗?”

  “想生的多生,不想生的不生,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文莺看上去想扇他一巴掌,季行砚不喜欢这么被人盯着,丢下一句“继续努力”就拉开落地窗进去了。

  他在露台下面找到了姚梦琳,对方正百无聊赖地站在那编头发,看到他出来就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再呆下去我就要把指甲抠进自己的喉咙里了。”

  季行砚不确定她听到了多少,答应她告辞回去。

  两个人走出大门,姚梦琳表示今天自己没喝酒,可以大度地送他回去。季行砚不知道年夜饭不喝酒是怎么做到的,姚梦琳朝他抛了个媚眼:“特制果汁。”

  姚梦琳车技虽烂,总比酒驾强。季行砚坐上副驾驶,担忧地看她一边调整座椅一边唠叨着“最近状态不太好”。

  车一开出宅子,姚梦琳的嘴就像泄闸的洪水一样:“你们家老爷子也太古板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家族企业那一套。公司非得交给自己儿子吗?又不是皇位,还搞什么世袭制。”

  “自己呕心沥血创办的家业,当然想交给自己的后代了。”

  “呕心沥血创办的家业,不应该交给最合适的人吗?让子孙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不好吗?我要是他儿子我会更感激的。”姚梦琳说着说着想起了自己的好友,于是拿未航的创始人举例,“你看郑墨阳,他就不想着生儿子继承家业,把公司丢给我就跑了,自己搂着小情人过逍遥日子。这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羡慕死我了。”

  “他没有孩子吗?”郑墨阳是同性恋这事圈内人尽皆知,但同性恋跟生孩子并不矛盾。

  “他领养了两个,但是没打算让他们接班,那俩孩子不是这块料,”姚梦琳皱起眉头说,“也不知道他们两口子怎么想的,一般人领养不都挑聪明漂亮的吗?他们倒好,领回来两个问题儿童,真会给自己找麻烦。”

  季行砚不太理解领养这种博爱的行为,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想养,更别说别人的了。

  “以后有他们哭的时候,”姚梦琳说着风凉话,“没孩子有多快乐,他们永远都体会不到。”

  季行砚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我们这么像,为什么走不到一起呢?”

  姚梦琳惊讶地挑了挑绿色的眉毛,似乎觉得他问了个傻问题:“就是因为像,所以走不到一起啊。”

  除夕夜的山水文苑荒凉寂静,只有几盏孤灯照着占比过大的绿化面积。姚梦琳七歪八扭地把车开到他门口,差点撞碎一个消防栓。季行砚觉得自己酒后的开车技术也比这强,但还是说了声谢谢。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虽然这么说,但姚梦琳牢牢地黏在驾驶座上,并没有下来的意思,“今天可是除夕夜,把老婆关在门外像话吗?”

  季行砚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说话时吐出一片白雾:“家里有人,不太方便。”

  姚梦琳歪着头看屋子,好像这样能透视到里面的人:“还是一年前那个吗?”

  季行砚转身走上台阶,冲她摆了摆手算是道别,但始终一言不发。

第16章 第二年

  虽然季行砚说了“晚上回来”,但他并没有要求金岚留下来陪他。毕竟别人和父母的关系不像自己家,也许是愿意一起听着新年的钟声吃饺子的。

  所以站在门前,看着楼上昏黄的灯光,他莫名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走进大门,开灯上楼,季行砚不出意料地看到金岚坐在桌前看《议论文素材库》。对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是他,就把书合上了。

  “除夕还学习是不是太认真了?”季行砚靠在门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