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错配 第11章

作者:Llosa 标签: 近代现代

  “笨鸟先飞嘛,”金岚说,“除了题海战术也没有其他办法。”

  “不在家陪伯母?”

  金岚指了指墙上的时钟:“她已经睡了,而且季先生不是要我回来一起跨年吗?”

  季行砚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话,明白过来,原来金岚把那个陈述句当成命令句了。

  无论动机如何,此刻人在这里就好,于是季行砚问他:“你们家一般怎么过年?”

  “看春晚,下饺子,”金岚说,“就算是高利贷,这一天也歇着了,所以算是家里难得和平的时候。”

  “那就下来看春晚,”季行砚说,“然后找找冰箱里有没有速冻饺子。”

  金岚顺从地站起来,跟着他下了楼,同时向他报告:“冰箱里有饺子,但现在都快十一点了,小品都没了——虽然本来也不好看。”

  季行砚沉思了片刻,说:“那就不看春晚,看‘明日之星’。”

  金岚瞳孔骤缩:“什么?!”

  “你不是上过这个节目吗?”季行砚伸手揽住他,“这可比春晚有意思多了。”

  这个选秀节目是金岚“前季行砚时期”的黑历史,他五音不全,四肢僵硬,唱跳全无天赋,本来很有自知之明地不想去,但江鸣珂狠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骂他“本来就没戏拍,有增加曝光率的机会还犯懒”,于是他硬着头皮去了,不出意料地一轮游。

  本来导演看他外貌条件好,想让他多撑两轮的。他初舞台虽然惨不忍睹,但用来做搞笑剪辑或者吐槽素材挺不错,可以走“笨蛋美人”的路线。很不幸,节目里皇族太多,没有多余的晋级名额留给他,于是金岚在初赛后就打道回府了。进场加采访加初舞台快剪,总共露了不到两分钟脸。

  就那两分钟,还被眼尖的网友挖了出来,截了个高糊的侧脸发在网上,配字“我的新老婆”。这张照片着实猛增了一下他的热度,但随即他就因为淘汰被淡忘了。喜欢他的观众也不好让节目组把他捞回来,因为长眼睛的都能看到他唱跳就是一场灾难。

  “我没几个镜头,一晃就过去了。”金岚努力不让自己被当场处刑。

  “我有没剪辑的带子。”季行砚无情地击碎了他的幻想。

  这种东西有什么必要问节目组讨来呢?金岚把脸埋在手里深深地叹了口气。看自己的黑历史是大老板的爱好吗?

  自己的缺点被公放本来就够羞耻的了,更别说还是在八十寸液晶电视上公放,每一个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金岚看着自己在屏幕里舞手弄脚,觉得还不如高中时候的广播体操好看。开嗓的时候就更悲惨了,音符没有一个是在调上的,只能说除了伴奏之外跟原曲毫不相干。

  导师还算善良,觉得唱跳不行说不定有其他才艺,让他展示一下。他像根柱子一样在台上杵了半天,说自己没有才艺。导师摘下帽子擦汗,不知是棚里太热还是心太累。

  “什么特长都没有?”季行砚在场外发出疑问,“那求职的时候,特长那一栏你怎么写?”

  金岚窝在他怀里,头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不忍心看自己的惨况:“写个没办法当场验证的,比如做饭。就算领导说做一点带过来,也可以去街上买。”

  “这个特长没办法加分啊。”

  “特长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有余力才会去学的,”金岚说,“我没有余力。”

  季行砚默然无言,只是抬手关掉了综艺录像,换到了春晚。时近午夜,老牌歌唱家正在赞颂祖国的大好河山,两个听众似乎只打算把它当做背景音。

  “在遇到我之前,你在首都呆过一年,”季行砚问,“房租贵,没收入,还有你母亲的病,那一年你是怎么过的?”

  “什么都做过一点吧,”金岚回想了一下,“送外卖,洗盘子,做服务员。我这张脸做服务员还挺好找工作的,但是英语不好,又没有工作经验,去不了太高档的地方。好一点的酒店前台要会外语,还要有大专学历。”

  “你签的是华远吧,为什么公司不捧你?”

  “因为我不上道吧,”金岚苦笑着说,“陪一群秃顶啤酒肚的老总上床还是需要时间克服的,还没等我做好心理建设,就被雪藏了。”

  娱乐圈说是大染缸,其实也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接到肉|体交易的邀请是常事,但并不会强迫你接受。你有拒绝的权利,只不过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个代价值不值得你牺牲,就看各人心里的一杆秤了。

  “那些老总脾气这么大?”

  “不是因为他们,”金岚说,“是因为公司的一个前辈。你听说过林松竹吗?”

  季行砚皱起眉头,似乎是在追溯记忆,半晌之后摇了摇头。

  “他跟我是同一个类型的长相,”金岚说,“但他是科班出身,演技比我好多了。他的粉丝说他长得像欧洲宫廷里的人偶,我觉得这个比喻很恰当。”

  他没有继续解释,但季行砚已经懂了。林松竹发现同类型赛道上有了个高配版,并且还在同一家公司。这两年是影视寒冬,资源危机严重,弱肉强食是丛林法则:“他在业务上打压你?”

  “差不多,”金岚说,“有次老板让我去陪酒,说让投资人喝爽了就给我一个角色,结果我喝到酒精中毒进了医院。第二天醒来,知道这个角色被他抢走了。也是,我能演的戏他都能演,为什么不选他呢?他比我粉丝基础大,又上道,抢我的资源都是抬举我了。”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季行砚,“季先生真的不记得他吗?我以为你们睡过。”

  以林松竹的交际手腕,和季行砚的阅人无数,很难想象这两个人没发生过什么。

  季行砚说:“我并不是每个人都记得。”

  金岚极力忍住才没有翻白眼,这是得多么见多识广,多么天性凉薄,才能不记得自己睡过的人啊。

  “那现在呢?”季行砚问,“他还为难你吗?”

  金岚惊讶地看着他:“季先生不知道吗?在我们认识之前,他就已经进去了。”

  林松竹在前年年底因为吸||毒被抓,上了十几天热搜。这个热搜的覆盖面太广,持续时间太长,住在这个国家的人基本上都知道。能被挂这么久,金岚怀疑是有对家买了热搜在黑他。

  “是吗?”季行砚淡淡地说,“那也算他咎由自取了。”

  “算,也不算,”金岚说,“毕竟举报电话是我打的。”

  季行砚因为这句话停住了交谈,低下头来看他。

  “我看他脸色发白,情绪不稳定,还时常抓痒,吸鼻子,就怀疑他是不是有问题,”金岚说,“报警试了试,还真是。”

  季行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微微笑了笑。

  “怎么了?”金岚问他。

  “想起小时候的事了。青临的母亲刚嫁进来的时候,我们关系很糟糕。我买通她的理财顾问,诬陷她转移公司内部资金,”季行砚说,“那一年我还不到十岁。”

  两件事并没有可比性,不过金岚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用觉得自己有心计,”季行砚说,“论内心阴暗,你在我见过的人里还排不上号。”

  金岚笑了起来:“谢谢你。”

  虽然季行砚常年对他若即若离,态度也暧昧不清,但偶尔也有这样的温情时刻,对方会照顾到他的情绪,为他开解心结,这时候金岚会觉得这个人还不赖。

  “然后怎么样了?”季行砚问他,“在他进去之后,你的资源好转了?”

  “当然,”金岚说,“因为我遇见你了。”

  当时误打误撞,他得到了一个出席慈善晚宴的机会。那个晚宴的要求很奇怪,不准参与者穿单价超过100的衣服,会场在郊区小学的露天操场,而且食物只有二锅头和花生米。主办方的面子很大,公司必须安排明星去义演募捐,本来是安排了更有名的前辈去的,但那家伙听说了着装要求和会场布置,拒绝参与这个神经病宴会。

  于是金岚顶替他的名额去了。否则他一个无名之辈,做慈善也没有号召力,去义演有谁看。

  那场晚宴的主办方之一就是姚梦琳。

  追忆完往事,电视上的几张熟脸已经开始了倒计时。金岚跟着他们在心里默念到一,然后抬起头,跟季行砚接了个短暂的吻。

  “新年快乐。”他说。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二年。

第17章 约会

  春节假期,季行砚也和芸芸众生一样,用走亲访友来消磨时光。偶尔,在送走了七大姑八大姨之后,他会有半天的空闲,留在别墅里和情人面面相觑。

  “要不去看电影吧,”金岚主动提出,“挑一部贺岁片,就当去电影院凑个热闹。”

  季行砚对电影没有兴趣,戛纳金奖和合家欢烂片都没有。他上网看了看,问金岚:“看过音乐剧吗?”

  金岚觉得这个问题真是毫无必要,但仍然诚恳地回答:“没有。”

  “那正好,”季行砚把手机转过来给他看,“歌剧魅影很适合做音乐剧入门。”

  金岚看到了门票网站上的信息,纽约百老汇的歌剧魅影剧团来中国巡演了。据说舞台布置完全按照百老汇版本来,演员也都是业界的中流砥柱。门票提前三个月开售,APP上已经显示售罄了,但季行砚总是有办法的。

  既然是金主挑的,他也没法发表反对意见,带着感激之情接受了。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音乐剧是什么东西。

  入场之后,他看着后排密密麻麻的人群,二三楼两侧也都座无虚席,意识到这大概是很经典的剧目。观众的面孔大半很年轻,也有家长带着小孩来看的,金岚试着想自己的父母要是从小带他来这种地方陶冶情操会怎么样,结果把自己逗笑了。

  灯光熄灭,舞台亮起,季行砚的侧脸隐没在黑暗中,目光看起来很专注,于是金岚也转过头去看着演员们。开场似乎是一场拍卖会,演员说着英文,舞台两侧有原文和中文翻译。金岚一会儿看字幕一会儿看表演,觉得眼睛不够用。几句交谈过后,灯光突然打在了舞台中央的白布上,演员一把扯下白布,露出下面破败的水晶吊灯。伴随着火花和灯光,吊灯霎时亮起,从地面缓缓上升,The Phantom of the Opera骤然响起。

  金岚心里一震,目光跟随着吊灯逐渐往上。他能听见周围观众的吸气声,即使不回头看,也能感受到他们的心潮澎湃。

  演出长达两个小时,中间有中场休息。金岚大致弄懂了这是一个歌剧院幽灵爱上了一个女孩的故事,歌也很好听。但大部分台词他都没听懂,而且看到后面他有点困了,就记住了这个故事是个大团圆结局。

  落幕之后,所有的观众自发地起立鼓掌。金岚也随波逐流地站了起来,把手拍的很响。

  他借着舞台的灯光观察季行砚的神色,看得出来,金主对这场表演还是很满意的。

  有粉丝带了花来,金岚出去的时候还看到主演被乌央乌央的人群围着。他姑且算是个公众人物,所以带了个鸭舌帽。他把帽子抬高了一点,想看看主演在自然光下长什么样,却被季行砚拉走了。

  看电影之后吃饭、开房,这是约会的基本流程。在餐厅坐下时,金岚这么想着。

  前菜上来的时候,季行砚问他看完刚刚的演出有什么感想。

  “歌很好听,”金岚回忆说,“舞台特效也好,我不知道音乐剧可以像变魔术一样飞出火花来,还能在舞台中央游船。”

  “我在伦敦西区看过现场,”季行砚说,“那一版节奏要快一些。”

  金岚点点头,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地方吗?”

  老看台词很累,所以金岚大部分时间就靠演员的表情猜剧情,让他说细节他肯定说不明白。里面有好几个地方应该是个笑话,因为观众席上好多人都笑了,让他有点不知所措。“我其实看得有点困,”金岚只能坦诚以待,“就记得那首最好听的曲子唱了好多次。”

  季行砚开始用刀叉切主菜了,歌剧魅影算是剧情比较吸引人的音乐剧,原来也能让人看困。

  “都说音乐是无国界的,但我觉得不是这样,”金岚说,“我听古典乐也会犯困,我只知道钢琴弹得很快,但他弹的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如果事后跟我解释,说这里的旋律是想表达对爱人的思念,然后我再听一遍,可能就能感觉到了。但让我直接听,我真的听不出来它想抒发什么感情。”

  听个音乐会搞得像做阅读理解一样,他觉得很累。

  他总是不明白,怎么别人就能听出乐曲里的思想感情呢?不是说音乐会直击内心吗?难道他没有心?

  “每个人的乐感是不一样的。”季行砚说。

  这么说还挺委婉的,比“你这人没品味”好多了。

  自己确实很没品味,金岚看着盘子里上千的菜肴想。他尝不出来这块羊肉比街头那家清真面馆的熟食好吃在哪里。后者四十一斤,而且块头还比这大得多。

  吃完饭他们就回家了。虽然在外面只消磨了半天时间,这么正儿八经的携手出游还是第一次。晚上照常进行过床上运动后,金岚把自己埋在枕头里琢磨,怪不得季行砚从来不带他出去,他们两个的品味差距太大了。

  他想象了一下陪他去看各种画展、古董拍卖会、交响乐演出,立刻头痛欲裂——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用听不懂的词汇描述画家的笔触和情感,只有他站在那云里雾里,不知所措。

  如果他们按照普通情侣的模式相处,必然有一个人要迁就对方,而季行砚是不可能迁就他的。

  想到这里,他嗤笑了几声。普通情侣,真是脑子进水了。

  截止到目前为止,季行砚只给他投放过资源,没有其他任何表示。既没有带他出席过公众场合,也没有在亲朋好友面前提过他的名字。娱乐圈的包养关系遍地都是,时不时还真有金主愿意为情人一掷千金,甚至想把人家转正的,但很快就会清醒,觉得得不偿失,又把人丢开了。

  季行砚跟这些人不一样,他从头到尾都很冷静。

  “你笑什么?”季行砚问他。

  “突然想明白歌剧魅影开头的那个笑话了,”金岚说,“原来是那封信有语法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