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 第81章

作者:玉小文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沉寂下去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愈是想止,愈发汹涌。

夕误叹了一声,抬到一半的手落下去:“长高了。”

“是。”谢无尘哽咽,直直跪下去,声音颤抖,“先生。”

是了……对他来说,是生死上走一遭了。

齐悟的手刚刚伸出,就被白知秋以两指抵住了手腕。

谢无尘无声地叩了下去。

夕误原本要说的话,都因这一叩停住了。

少年人身形尚且单薄,伏跪在地时,两片突出的肩胛就显出来。

他拜夕误为师时,夕误仅允了一拜,留给他“行止由心”四个字。正式上碧云天后,缺了那个教引他十年的人,他欠的礼始终没有还上。

夕误垂手,落在谢无尘发顶,像每个长辈都会做的那样,尽是宽慰。

“他能跪的人,只有你了。”白知秋收回手,轻声道。

夕误正对日光,眉眼被日光一照,不甚明晰。他扶起谢无尘,抬眸望向白知秋:“小师兄,在路上有事耽误?”

白知秋“嗯”一声,回完后,便没了要与夕误叙话的意思,单刀直入道:“顺安生了何事?”

夕误了解白知秋,对他的反应毫无意外,没直接答:“陆师兄的刀在我这里。顺安的事情,一时半刻说不清。”

周围的人散了干净。谢无尘擦干眼泪,跟着夕误往后院走去:“先生,当时是如何脱困的?”

夕误看了白知秋一眼,见他神色不动。转过头再看向谢无尘时,又是似笑非笑的温和神色了:“我是明掌门座下五弟子,他们用什么法子能困住我?”

谢无尘一听就懂,明白夕误也在避而不谈。夕误,姚连乐,他们从事发开始,便知晓脱开表面扑朔迷离之下的暗潮汹涌。他们默契地走到了一起,析捋出其后可能的盘根错节,唯独将他排除在外。

“是谁要杀我?”

夕误推开门,回眸看他一眼:“你聪慧,我即便不讲,你依然能猜个七七八八。可这件事你猜准了,大抵也不会信。既然如此,探究已经放下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是了。

无论行刺的人是谁,北越、顺安、还是姚连乐,谢无尘都很难为任何一方,找到一个完全讲得通的理由。况且,他而今对着这个问题,已然没了当初的执念。

谢无尘点了下头,就要跟着一起进屋。他同白知秋下学宫的本意不在谢家,该谈的事情自然要继续。

夕误跨入屋内,正要关门,被谢无尘一挡,两人皆是一顿。

停了一下,夕误问道:“你要与小师兄一道?”

白知秋正将披风往门边的衣架上挂,闻言转过身,蹙眉。

“倒不想你会将谁带在身边。”夕误不很上心地说了一句,让开身。手指一抬一落间,已经凭空起了道此路不通的卦,给这方小屋封上结界。

卜术无形,初接触时,比起其他咒法受限较大。但当真到了会用的人手中,又来得比什么都轻巧。夕误折向桌边,涮洗茶杯:“你不爱喝酽茶,无尘也不爱吃苦,将就着喝杯水吧。”

“确实够将就的。”白知秋道。

“你若是不想将就,我出去找找,总能找到些清茶。久别重逢,没有让自己事实上的师父受委屈的道理。”

白知秋缓缓抬眼,无言以对。

尊师重道,传道受业这两门课,他们师门三代,全是该让院阁打回去的考核成绩。

非要摸着良心说,他们师门三人,似乎也没什么师徒情可以讲。夕误想着,将杯子摆正。哗啦的水声响在室内,一时寂静非常。

“我要无尘上学宫时,本是想以他向你传信。”夕误失笑,看了谢无尘一眼。

夕误的眼睛瞳色很深,不笑的时候眉目锋锐,有一种接近浓墨重彩描绘的工笔画的质感。笑起来却没有白知秋那般生人勿进,他笑叹道:“有异无异,只求我两分薄面,让他留在学宫。他非局中人,没必要入局。若要入局,便不由我开口了。”

“天下承平日久。”白知秋缄默片刻,又意味深长道,“我原以为你只想保护他。”

谢无尘在两个人身上,感到一种难言的疏离。目光交接间,尽是刀光剑影。他们并不避讳在谢无尘面前剖露自己的目的,可他竟也不觉得很难受。

“学宫不涉人间事,仅准允弟子下学宫。我仁心就那么点,连个普通人都做不成。”夕误将白水推给白知秋和谢无尘,转过身,轻叩了两下墙壁。

一道淡金色的法印一闪而过,继而是“咔哒”一声轻响。夕误卸下墙上那一层遮掩,自后面的暗匣中取出一只檀木盒。

“陆师兄的死,或许有我的因。”夕误捧着木盒,缓缓推向白知秋,“我没有寻回他,只带回了他的刀。”

器主身亡,本命法器同样会崩毁。陆积玉出生时候,白知秋还是那个无甚忧思的掌门首徒。他喜爱长刀,由父母央求,白知秋亲自定下图纸,交给术院炼器宗师锻造而成。

跟在他身边两百多年。

白知秋捡起碎刃,以指腹轻抹去其上的血渣和泥灰。刀刃仅余锋利,再无半点灵气。

七十多年,不曾见过这柄刀了。

碎刃旁侧,还躺着一只带血的平安扣,尾端的长线纠纠葛葛缠在刀柄上,显得上面的云纹都有些不伦不类。

偏就像碧云天上那个始终稚气的少年人。

他为红尘诸景离开学宫,可自此,世间山河依旧,却再不是他的人间了。

白知秋敛眸,将碎刃放回盒中。然后在盒盖上轻拂两下,像是要扫去并不存在的灰尘。谢无尘见他动作小心又谨慎,无端显得珍重又心疼。

夕误眸中神情复杂。

“说罢。”白知秋捞回茶杯,“为何由你成因?”

“顺安城中,妖邪出世。它原本想要对付的人,应当是我。”夕误在桌上轻扣两下,又落了两道咒印,“我在浮州整整一年,未曾发现异常。直至断了与顺安的联系,才想通。”

夕误直直盯视着白知秋:“小师兄,忘不了血疫和血蛊罢?”

谢无尘一惊:“先生怎么知道……”

“听来的。”夕误冷冷道,“我在浮关阙,发现过极为沉重的怨煞,足矣平地生鬼门……可能在那时,我不慎暴露了自己。”

蛊鬼对灵魄有极敏锐的感知,夕误半仙之身,又专擅卜术,灵魄来得又强大又干净。

野死不葬,兵戈之地,怨煞浓重实属正常。在那种地方,夕误的出现,就像乍然照入黑暗的日光,太刺眼太明显了。

他在人间甚久,在伪装身份上,不知用了多大的功夫。但他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作为验证,故而在不经意间,忽视了这一线细节。

蛊鬼发觉自己败露,又确认不了出现在浮关阙的人是谁,继而误杀了不知因由的陆积玉。

“若是如此,北函关的兵败,根本不需要因由。”谢无尘喃喃道。

只需要兵败,只需要人命。

“横死之人怨煞深重,以他们的灵魄炼蛊……”白知秋低声接道。

“这不可能。”话音未落,白知秋又果决否认道,“怨煞无灵,能轻易被蛊鬼控制。但灵魄上的怨煞却会因生前执念千百倍地放大,乃至蛊鬼吞噬灵魄前都要先令血蛊损灭灵魄……”

“为何不会?”夕误冷冷道。

“你当灵魄是何物?百数凡人的怨仇,就足矣让仙京上的神仙跌进污沼里,何论上万?天上地下,谁受得住?”

夕误不语。

“好。”白知秋抿了口水,眸色又沉又冷,所有的情绪都被他牢牢压制在克制的语气中,“顺安惊变,你才将陆师兄的身亡和北函关兵败联系在一起。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追查蛊鬼?”

谢无尘张张口,眉心皱出了刻痕。他在夕误说话前开口打断:“蛊鬼怎么可能藏在顺安?”

导致北函关兵败的,是北越啊。

传回顺安的军报中,写的是北越趁换班之机,伪装成大周军士,打开了关门。

白知秋扶着茶杯的手指收紧,指尖紧绷,看不出一点血色。他显然也想到了其中的漏洞,却没有莽撞问出来。

夕误目光薄薄淡淡从他们二人面上扫过,经过谢无尘时停了一下,喉咙里溢出声意味不明的笑。

他说:“因为,谢仁叛国。”

作者有话说:

时速三百一,一点都不掺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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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观阅。

第86章 身份

谢仁叛国。

短短四个字中, 藏的是足矣回答谢无尘绝大多数疑惑的内容。

谢无尘闭了下眼:“姚州府呢?”

夕误收回目光,指尖轻扣茶盏:“无尘,壁垒从未生于山海。北函关设立, 五国并立的局面正式形成。在此之前, 天下车同轨书同文;于此之后,一百四十年间,未曾改变分毫。”

“为了一个结果,选择的路各有不同罢了。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总有人要去做那个世人唾弃、抑或名垂青史的破局者。我同你讲过, 若杀千人足矣换万人平安,我会那么做。”

谢无尘记得,他小时不认同, 不想要无谓的牺牲。夕误不与他争, 不高兴便说别的。却不想……

真正卸下伪装的夕误, 是如此锋芒毕露, 乃至带着几分令人生畏的邪气。

“你想再次搅弄天下风云,我可以不问。”白知秋冷声打断,“但你没有替他人做决定的资格。”

夕误无奈一笑,做了个“认输”的手势:“我不想,我只想护他周全。可是, 求万全者最不得全, 我们都明白。”

“靖德年结束后,大周渐迫西山。清河年间,嘉庆帝沉迷寻仙问道, 大招大揽奇人异士, 试图寻到传说中的仙门与通天路……个中之首, 被奉为天师。八年前,太子一党决心肃清朝廷。可惜消息败露,血洒乾天殿,天师地位至极。” 夕误掀起眼皮,哂笑,“至尊至高者,做出什么似乎都不显得奇怪。顺安有龙气遮掩,多年来,连我都未曾发觉,皇宫中落了一座转生阵。”

转生阵不是大阵,用处是借灵予外物。天地间生死枯荣自有定律,而转生阵可以暂留片刻芳华。但转生阵中,被供养的必须是濒死之物。这样,才不会抽调走属于原主的灵力。

“那阵落在宫中,像是以命养命的邪招。”夕误轻飘飘道。

“不能。”稍一停顿,白知秋又道,“我未曾养过。灵魄天生地长,用什么才能养得起?”

“小师兄,你还是不够离经叛道,习惯以己度人。依我之见,那阵落下,多少该有十数年了。只可惜毁了大半,看不出两边分别是什么。”夕误伸出一只手,随意地在桌上点了几下。没等谢无尘想出阵眼在何处,便继续道:“我至顺安时,蛊鬼早已不见影踪。有三百年国祚在前,蛊鬼尚未祸及全城。宫中生者十之二三,未中蛊咒。现下去向自定,随我来到浮州的,多是太学弟子。”

“辛苦。”白知秋不咸不淡道。

谢无尘总觉得夕误在与白知秋打机锋,明示打草惊蛇的不是自己,但他实在在两个人中间选不出立场,于是选择了缄默。加之他颇有些心不在焉,只好在舌下压了一口水,以便跟上他们的思路。

夕误见白知秋面前的茶盏空了,再次斟上,“若说蛊鬼贪婪,此般缜密行事,用‘贪婪’二字,不足矣形容。”

白知秋唇线抿得很紧:“你在何时与顺安断了联系?”

“齐郡阵破五日后。”夕误回答。

待夕误赶至顺安,死局已成。

谢无尘掐了掐自己眉心:“上万怨魂,它的目的是什么?与上次一般吗?”

夕误不了解上一场血疫的更多细节,不由多看了谢无尘两眼,理智地没有插话。但很显然,谢无尘问了一个白知秋也回答不了的问题。他们所知晓的事情一直缺少一部分,以至于永远慢一步。事到如今,仍然毫无进展。

一时间,三人之间只剩下升腾而起的袅袅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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