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 第66章

作者:玉小文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白知秋探出手,顺着谢无尘的手臂去摸火折子,很小声地说道:“别熄。”

可谢无尘觉得他此刻分明是不想看见光的。

此刻屋内归于晦暗,他看见白知秋动作到一半,停下手,然后撑身坐起来一点。

谢无尘一默,手指又是一动。

灯亮的同时,白知秋轻轻地垂下眸子,灯火被他长睫撩动,从眼角一闪而过,透出种难以言表的脆弱。

谢无尘起身,站在他身侧,遮住了一部分光。

白知秋迟钝一怔,侧眸给了谢无尘一眼。

谢无尘一直都知道,白知秋的眼睛很好看。那双眼睛足够让一个人在所有的景色之中脱颖而出,落在白知秋脸上却不会分走他本身的昂藏。

当它落在灯下,被镀上一层温温润润的琥珀色的光的时候,它的主人也会被化去满身的冷淡和不近人情。

灯下看人,总是要更好看的。

谢无尘低头,抬手碰上了白知秋眼角,觉得冷得惊人:“我没有一定要知道。”

白知秋乌沉沉的眼睛转也不转:“我知道。”

知道什么?

断然不是知道他这句话的真实度。

白知秋平日里常是带着一些懒劲,做事不很想费力气的样子;实在不想说话时候的神色虽然是恹的,冷冷淡淡,却不会像现在这样……

脆弱得让人心疼。

谢无尘看不清那层眸光后的深湖,他从来都看不透白知秋。

那人在不为他所知的岁月和红尘里走了太久的路,隐藏了无数的既往流年。那是谢无尘永远无法触及的良夜与晨光。只有偶然窥探到的几分雪泥鸿爪,才能给他面前这个人不再遥不可及,而是真真正正存在于他面前的感觉。

他们之间有三百年的距离,需要用无数的坦诚和以后去弥补。

弥补不上,面前这个人,还是留不住。

谢无尘忽而往白知秋跟前挨了两分,见他没有动,伸手把人囫囵圈进怀里。

白知秋被他摁进怀中,额头都贴在他胸膛上。

他挣了两下,没挣动:“又做什么?”

“你想说吗?”谢无尘问,哄小孩似的拍拍背,“我听你说。”

停了停,他又不放心似的补充道:“都听,都信。”

“跟谁学的。”白知秋推他,手上却没用劲。

好一会,白知秋很轻一笑,又一叹,偏头抵在谢无尘心口,逐渐卸下力。

“谢名。”白知秋轻声道,声音闷闷地,“我没有骗你,白庄的灯游,那一次,确实是最后一场。”

“因为两年后,白庄没有了。”

谢无尘低下头,在白知秋的眼角,看到一线灯影。

三百年未曾宣之于口的一切,都满满地融在其中。

是会被灼落的。

作者有话说:

大概,可能,我的出没时间还没那么阴间……?

明天有个线上报告会,3000字心得,更新推到第二天中午,晚上正常更。

感谢观阅。

第68章 逢春

白知秋听着耳边近在咫尺的心跳, 忽而间觉得荒谬。

谢无尘入学宫时,用字作了名,生辰倒未有虚报。他同样生于五月, 比谢无尘晚上六日, 是望日的前一天。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

那是个万物盈满,半夏生发的时节,合该生得锦簇而炽烈。可他二人,谁都与热闹沾不上边。

他们一生中最深最疼的记忆, 一直停留在深深的隆冬。

北函关的风雪吹走了谢无尘的来日, 白知秋却不知道,白堑山的寒絮于他而言,掩埋掉的, 到底是什么。

他没有关于自己父亲的记忆。娘亲说, 在他尚在她腹中时, 那年冬末, 白父去庄子外打猎。明明是走过无数次的路,偏偏那次一脚踏空,尸骨无存。

留给他们母子的,只有屋中堆满墙角的给孩童玩耍的玩意。

传说,横死的人多是浑浑噩噩, 分不清自己的归处与来处。他们会被生前最深的牵念困在去世之地, 徘徊不去。有时候,甚至会生隔出一道他人无法接近的区域,也叫鬼打墙。

只是不久后, 他们多会消失于世间。除非有人肯为他们引路, 才能顺利走过黄泉道。

所以, 每年到了忌日,娘亲就会背着年纪尚小的白一,走过蜿蜒的山道,去白父跌下山崖的地方祭拜。

祭了六年,到她去世。

娘亲去世的时候,也是冬末,也可能接近初春。

那年很冷,特别冷。白堑山算是在南境了,可到了春日快来的时候,还是在连绵不绝地下雪。

娘亲回到家后,便发了热,短短半日,已经病得起不了身。

他记不清那天是白日还是黑夜,只记得自己拼了命一样在足矣蔽目的大雪中奔跑,一刻不敢放松地拍响了庄中巫医的大门。

看不见,记不清。那是白知秋对于那一年全部的记忆。命运初次降临在他身上,像不可抗拒的浪潮,推着他走向一无所知的未来。

白宇云的娘亲过来帮着照顾她。她煮药的时候,白一就搬一只小凳坐在她身边,白宇云又蹲在白一身边,聒噪得像讨食的鸟雀。

不过,哪怕白一始终郁郁抑抑,对他不理不睬,白宇云都没表现出什么不悦。

巫医只吊住了女人一旬的命。

一张草席,几把纸钱,一块不成型的木头墓碑,便是一个人来过这世上的一切了。

白一站在坟茔前,大睁着眼,像一尊小小的木塑。烧成灰白色的纸钱碎屑高高飞起,又飞扬落下,下了另一场雪。

白宇云拉扯着白一,要他跟众人一起下山,扯着扯着就红了眼眶:“你别哭了,去我家不行啊?”

我没哭。白一想,身子却一分没动,众人嘈杂的声音在他耳边潮水一般涌来又褪去。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看清白宇云的脸,脑中怔然顿住。

娘亲也走了,以后他爹娘吵架,他也不能来自己家找自己,讨一张果棠皮了。

仙门中说,顿悟的瞬间,是最痛苦也最解脱的。白一只听过一些仙门的故事,没有听过这些,他说不出那种感受,只是觉得累。

从四肢百骸里透出来的累。

白宇云的脸在他面前模糊起来,映在水中的倒影一样。他被牵着,人偶般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

再也没有人会背着他,走很远的路了。

***

回到庄中当天晚上,白一就发起了高烧。

少年人心大,白宇云一觉睡到天明,才发现在熟睡中已经烧得神志不清的小孩,当即慌了神。

伊始,郎中以为白一是受了太大刺激,开了单方子便走了。可不到晚上,他的不紧不慢就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震了个烟消云散。

床褥上晕染开大片大片的血渍,烘出浓重的腥味。郎中面如土色,心如鼓擂——

白一的病症,与他娘亲所表现出的,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病?他为何也会生病?没人知道。

未知总是会让人恐惧。

白宇云被关在其他屋,任他怎么喊叫,得到的只有几句训斥。

身上的伤口已经破溃,四肢发僵发冷,被抗拒不了的沉重感束缚在床上。白一用尽了力气,终于把头偏过两分,从封的不甚牢固的窗缝中,看到了一线月光。

还有一截枯枝。

他极轻地吸了一口气。

冷气和血沫呛入咽喉,疼得要命,可他连躬身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尝试着挪动手指,好半天,都没能移动一分。

今年的春天怎么来得那么晚呢?

白一记得,那截枯枝,每年发芽都极早。只要看到它枝头冒了新绿,他就可以准备褪下厚重的冬衣了。

但今年,它为什么还没有发芽?

错乱感太重,他什么都记不清。

那是太远的事情,远到他已经记不清那一日院子里吵了些什么话,又有什么人进来又出去过。他好像成了落入陷阱的困兽,连挣扎和嘶鸣都不被允许。

他对明信说的双亲已逝,太轻飘飘了。但是除了这个词,他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的形容。

混沌之中,他听见女人悲恸的声音,带着哭腔给他求情:“那怎么也是个小娃娃嘛,还不大的。病了就给治嘛,谁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能活的。”

白一已经闭上了眼,等悬着他的蛛丝的断裂。他觉得难受,又哭不出说不出。甚至他循着声响想往那个方向望一眼,都被眼睛上蒙上的雾翳阻隔。

哪哪都是苍白的。

他从那个方向收回视线的时候,再次看到了窗沿外的枯枝,还有一个人。

那人穿着月白的衣衫,落在他眼中成了划过的模模糊糊一道影子,像是乍然扫过时产生的幻觉。

是一个瘦削的背影,穿得单薄,好似能看到背后一双美人骨。

“阿娘……”

窗外走过的影子忽而晃了一下。

然后,白一好像看到那个人转过了身,向他所在的地方遥遥凝望过来。

窗外的枝条,好像抽芽了。

***

等白一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另一间破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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