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 第65章

作者:玉小文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直到一双暖热的手包上来,他的思绪才缓缓挣脱出来。

是了,三百多年已经过去了。距离白宇云去世,也有一百七十二年了。

原来时间可以这么短,又这么长。

谢无尘轻轻地把他手指抻开,又拂开他额边的发。在触及冰冷的额角时,他手指一顿,轻声道:“你做噩梦了。”

“嗯。”白知秋没否认,撑身坐起来,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

自打跟从杨雨修行至今,他极少会被情绪掌控。所谓人间事,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得七七八八。却不想会在今日,被再次触碰到的恶念所影响,回忆起遥远到已经惝恍迷离的过去。

他甚至连自己娘亲的脸都看不清了。

天生孤煞。白知秋想。

他勾住了指根的丝线,慢慢捻着。

寒意太深,就成了疼。白知秋垂着眼睛,感受着心法自指尖开始,在体内运转。

身上的寒气散得很快,随之流逝去的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白知秋眸光一动,余光中看见一只手越过他的肩膀,将一件袍子披在他身上。

运转到尽头的心法怔然一顿,无声无息流转过指尖,最终落定。

白知秋手腕一转,拢好衣袍,听见谢无尘开口:“你从昨晚开始,便在皱眉。”

“是么?”白知秋抬手,点在自己眉心,不真不假地揉了揉,又转向谢无尘,“现在呢?”

“现在……”谢无尘端详他片刻,同样下意识地皱蹙了眉,“你怎么了?”

“嗯?”

谢无尘很难说清白知秋那一瞬间给他的感觉。那一瞬间,白知秋的眼神不是往常的冷淡,也不是在碧云天上的温和,也与他昨晚流露出的脆弱天差地别。

他想不出任何词来形容那个眼神,那比他曾以为的万里雪封之地更加空荡,更加冷寂——他在那样一双眼睛里,失去了自己的存在,变成了转瞬而逝的烟景。

可那只是瞬息间,像是他的一个错觉。

“梦见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白知秋道,目光从他面上收回,补充道,“太早了,七岁以前的事情吧,醒来便记不太清了。”

谢无尘取出一把梳子,在白知秋身后坐下:“不太好的记忆吗?”

“不算,我幼年时,姑且算无忧无虑。非要遗憾的话,是结束的太早了。”

“你念了一些人的名字。”谢无尘道,“白师兄,白宇云是谁?”

木梳划过头发时,会发出“沙沙”的轻响。它们和在屋外的风声里,让人听不大清。白知秋沉默很久,道:“是我师兄。”

在谢无尘开口问下一个问题前,白知秋已经自顾自回答了下去:“你不知道他,秦师姐他们最多也不过听过。他在学宫只留了十来年,是个眨眼就过的时间。他不想见我,哪怕是明掌门,也曾一度失去他的消息。”

说着,白知秋笑了声:“他怪我害死了师父。”

谢无尘手腕一抖。

白知秋睡觉不安稳,能把自己头发睡得乱糟糟的那种不安稳。木梳正好梳到一处蜷曲,因为这一抖,直接勾断了几根头发。

他不声不响地将断发捋下来,在手指尖绕了两圈,收进掌心。

“怎么会?”谢无尘听见自己声音有些颤抖。

“有些事情,说也说不清。一念之差间的因果。”白知秋倒没把这句话放心上的样子,“我说我没有害师父,他不会信。结果既然定了,争论中间的是非,没有意义。”

“可不是你做的,你为何……”

“因为师父仙逝确实与我有关。”白知秋轻叹,无奈笑了,“好了,以后说给你听。”

谢无尘将最后一梳梳到尾,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作者有话说:

开始阴间时间出没(×)

感谢观阅。

第67章 百年

“以前, 也有人跟我说过以后。”谢无尘收起木梳,“可我没有等到。”

他起身去端桌上提前晾好的茶水,伸手时手指停了停, 好似在试探温度。片刻后, 才端起杯子,转过身往回走。

白知秋伸手接过,抿了一口。

余光中,谢无尘依然立在床侧,开口道:“他许诺给我时, 大概不是兴之所至。只是, 以后的事情,我们决定不了。”

白知秋就在谢无尘的声音里,垂眸盯着清澈的茶汤, 没有动作。

“白师兄, 我给你许诺过以后, 你也许诺给我了。”谢无尘声音平静, 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的波澜,“我是真心的。”

伊始,白知秋唇边还是有一点浅平的弧度的。直到听到最后一句,那点弧度也拉平了。微挑的眼角低敛着, 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漠。

谢无尘的目光顺着他的眼角瞥扫下去, 看到了白知秋耳上的小痣,还有对于男子而言有些显温和的侧脸。颈线在有点昏暗的屋内不算清晰,一直没入外袍领口。里衣袖口因为动作有点下滑, 露出瘦削的手腕和包着一层纱布的手。

这一层近乎完美的皮囊下面的真心, 会是怎样的?

思绪仅仅转了刹那, 就被谢无尘及时收了回来。他看白知秋不再喝水,伸出手去接茶盏。

手指刚刚触碰到茶盏的边缘,一只修长的手便抬了起来,摁在他手背上,把他拨开了。白知秋微侧过脸,抬起的视线正好撞入谢无尘的眼睛。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丢了不成?”白知秋轻声道,竟有一分近乎任性的不满,“不哄你,去帮我拿衣服。”

白知秋过得随性,但无论是在四时苑,还是碧云天,他的宿处都是简约却规整的。哪怕书籍列了满墙,熟悉后就会发现他的分类习惯。这人对外物的容忍度相当高,在涉及到自己的时候,又常常喜欢对人爱搭不理。

说好伺候也好伺候,说难伺候也难伺候。毕竟能让小师兄舒服的那个度,委实不算好拿捏。

谢无尘递了一套素淡的白袍过去,背身坐到桌边,低头拨弄着茶杯。他将杯子转了一周,看见自己留在杯壁上模糊的倒影。

夕误是一个惯于不露声色的人,心若九旋之渊。他游刃有余地游走在谢府中,甚至保护了谢无尘十年。在他面上,永远看不出一句话是真是假。

白知秋却不是,他好像从来没有什么上心的东西,故而没有了表露情绪的必要。哪怕是必须表露时,他的表现同样流于表面,是出于人与人之间的礼节。

至于自己……

他的心沉寂了太久。从小到大,他不是无知无觉的。他知晓压在谢府表面荣光之上的重重算计,知晓自己金玉的外表之下的名不副实。于是,他被迫学会了处之泰然,无动于衷。

直到现在,要把一颗心拿出来的时候,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尤其是对上白知秋这样一个没有心的。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安静下去,继而是轻飘飘的脚步声。谢无尘停下转杯子的手,听见白知秋道:“我那日教你散灵,你学会了么?”

谢无尘看着他,点了下头:“识海给你?”

“不必。”白知秋理好袖子上最后一丝褶皱,“我们去扫尾遗漏的血蛊。”

昨夜白知秋承住大部分的冲击,锁死了阵眼,没有让一个蛊咒挣脱。而他们破阵前逸逃,附着于人身的,寥寥无几。

故而,白知秋的此刻的姿态,还算放松。

只是收尾没有谢无尘想的那般简易,加之他二人身份不明,最后为了少些麻烦,又由谢无尘掐了好些张隐身符。

再回到客栈,已是一日尽时。

谢无尘从未想过一座城可以这般大,也未曾体会过体内灵力竭尽,灵识长时间感知外周所带来的感受。随着灵力流逝的,还有他的意识与体力。在走完全城,白知秋说“好了”的时候,他几乎站不住。

呼吸间涌入胸腔的尽是冰碴,脑中更是刀割似的疼。这种疼痛从眉心开始,蔓延到额角,再延伸到全身。谢无尘试着走两圈周天缓解,实在运转得滞涩,只能停下。

白知秋微俯下身,抬手在他眼睛上遮了一下。

白知秋做什么,谢无尘向来拒绝不了。那只手落下的时候,他顺从地阖上了眼。

冰凉的手从鼻尖划过,指尖贴上额侧,又轻又缓地揉按着。

指根的丝线分明无形,可在手掌划过的时候,谢无尘感觉它们也顺着落在了自己颊侧,带来一种难以忽视的痒意。

“人间界灵力稀薄,走周天用处不大。”白知秋轻轻缓缓的声音响起来,不在耳边,也不是识海,并不难受。谢无尘想了片刻没想通,只当是传音咒,迷迷糊糊地想着,白知秋分明不能运灵。

可头疼之下,他无从细究了。

冬日冷雪一般的气息笼罩在身前,谢无尘“嗯”一声,表明自己知道了。答应完,他就伸出手,勾住了白知秋一片衣角。

白知秋手指连停顿都没有。他无尽的耐心好似突然得到了一个宣泄口,都落在谢无尘额角上。于是这种耐心很快在二人之间蒸腾开来,蒸腾出语言难以形容的温存。

屋外的风撞在窗上,不吵,也不算恼人,甚至衬得这方天地有了私密感。谢无尘的心绪在身体里慢慢沉下去,静谧又安然。

至少在这片刻,他没有需要思虑的事情。

脑海中疼痛缓解去大半的时候,白知秋收回了手。

天已经黑了,屋内没点灯。白知秋没动,谢无尘也没有主动去点灯。两人之间沉默了很久,白知秋忽而笑了声。

他说:“还教训我么?”

谢无尘:“……”

昨日他教训白知秋,今日就轮到了自己。

不算报应,但能算因果循环。

“行了,不逗你了。”白知秋在谢无尘身边坐下,问道,“你要听我说我师父那些事,还是要歇了?”

“你不睡吗?”谢无尘问。

“是我在问你。”白知秋重复。

他们分明只隔着很短一段距离,却因为晦暗,看不见彼此的面容。黑暗会加重不确定感,谢无尘一时间,拿不准白知秋想要的是怎样一个答案。

谢无尘动了动唇,道:“明日往苍郡走时再讲,一样的。”

白知秋又笑了一声。

“想听的话,把灯点上。”

床头边有灯,白知秋一伸手就能够到,但他就是要使唤谢无尘。于是谢无尘明白了,这会他不听,日后白知秋又有了借口:是你自己不听的。

他探过身,一手撑在床侧,一手取过火折子,将灯点上。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白知秋就稍稍侧开一点身,给他让出位置。

灯火亮起的瞬间,白知秋好像被光亮刺到了眼睛,不由得偏头避了下,眉眼敛得低低地。

他靠在床柱上,满是倦怠。几缕发搭在衣服上,衬得唇色更白。

谢无尘手一顿,把灯弹指灭了。

“不听了?”白知秋问。

谢无尘看了他一眼:“你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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