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 第67章

作者:玉小文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他濒死之际所看见的那道月白的背影提着破布往嗖嗖漏风的窗户上钉,妄图以此阻挡泄露进来的寒风。好半天,她都没折腾好,气得把破布一把扯掉,打了个响指。

瞬间,破屋中便暖洋洋地热乎起来。

白一躺在枯草堆成的垛子上,身下铺了件宽大的外袍。他尝试动了动,感觉身上没有了先前的束缚感,轻轻咳了两声。

“醒了?”

跟窗户较劲的女子转过身,挑眉问道,又转向屋子正中对着小火堆咕嘟咕嘟煮药的女子,“挺快,一晚上就醒了。”

话一说出来,白一才发现,这两人都穿着雪白的衣裳。不同的是,一者腰间别着一把剑,一者腰间挂着个铜环。

煮药的女子眉目温柔,闻言向她淡淡一笑,起身坐在白一身边:“手给我。”

白一还是提不起劲,任由女子捋起他的袖口,将温热的指尖贴上来:“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别着剑的那位大咧咧地坐在对面,端量的目光将白一从头到脚扫了两遍,最后停在他眼睛上,像是在打量什么稀罕物什,看得白一险些炸毛。

只是现在他没有力气炸。

“你别吓他。”女子号完脉,又给白一理好袖子,道:“六岁了,你是那家的小孩么?”

前两个问题还没回答,第三个问题又来了。白一很轻地摇了下头,摇一半又停下了。

这对于二人来说,算是他给的第一个回答了。

“料也不是,谁家会不要自己的小孩的。”别剑的女子压低了声,目光一瞬间变得有些许复杂。

白一目光微动。

“你这眼睛怪好看的。”那女子说着,伸手遮了遮,“有灵性,若是我师父还活着,肯定很喜欢你。”

他抿了下唇,不情不愿接受了她的打量。

女子轻轻挑了下眉,转着手里的剑:“你认扶楹当娘的时候,可不见得是个小哑巴。”

白一那会神志不清,现在却是明白的,当即被逗得有些窘迫,想要离扶楹远一点。不过他刚有了动作,便被扶楹拦住了:“身上那么多伤,别乱动。”

他被这一按按成了一动不敢动的奓毛鸡。

安顿好白一,扶楹更无奈,转向另一边笑得愉悦的女子:“杨雨。”

“好好好,我不对。”杨雨当即认错,“他也不能认我当娘啊,我连个道侣都没有,栽赃可不能这样栽。”

扶楹起身,去看煮着的药,顺口道:“辰陵的那位,依我看是对你有意的。”

杨雨耸了下肩:“巧了,不是同路人。”

“这话太伤人了,阿雨。”

杨雨不置可否。

“还有个问题,他怎么办?送回去?”扶楹又问道。

“送回去吧,你不是在这边寻药,分得出心神?那老鬼狡猾得很,我追了这么多年都没追到。这次好容易露了个尾巴,我估计是耐不住了。白堑山再往南就是河郡了,那边人多,真给逃过去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隔着药罐中不断升起的雾气,扶楹不是很看得清杨雨的脸。她低低“嗯”一声,伸手搅动了下罐子中的药汤,只是道:“你多加小心。”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轻轻跪下)

昨天的补更,今天的还是半夜十二点之后。

感谢观阅。

第69章 萌芽

水泡自罐底生出, 从药材的缝隙中挤出去,浮到水面,“咕嘟”一声炸开, 散的破屋中尽是浓郁的苦味。

白一揪着身上搭着的单薄的外披, 撑住精神看她们二人煮药。盯着盯着,眼皮便开始打颤。再醒过来,杨雨已经不在屋里了。

扶楹坐在草垛边,从白一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被火堆的光照亮了一半的身形, 还有虚扶着药臼的手。

那只手上遍是风霜, 指关节处甚至有轻微的皲裂。这样一双手出现在眼里时,不可避免地让他感受到了与周遭的声音一般的安宁。

药杵与药臼相撞时,会发出“笃”的一声响, 在空中荡起些微的回音。偶尔“噼啪”炸响的柴薪星火声就混在闷闷的捣药声中, 给屋子里添了几分人气。

白一闭眼数着次数, 思绪和身体都随着捣药的节奏放缓了。等他数到二百余的时候, 捣药声停下了,那人转眸向他望过来:“醒了?”

白一把眯缝着的眼睛睁开,迟疑点头,乌沉沉的眼睛转也不转。

“你娘肯定是个美人,能把你生这么好看。”扶楹说着, 用手背在他额头上贴了一下, 又轻轻碰了碰他的面颊,道:“还有点发热。阿雨下午找了些羊奶,我温好了, 喝一点把药吃了再睡。”

那只手碰在脸上时, 与白日的触感不太一样, 很是粗糙。或许是白日里感官太过迟钝,或许是这会还没睡醒,白一偏了下头,儿童特有的肉嘟嘟的面颊就从扶楹手背上擦过,触感软乎乎的。

扶楹的手不由停了下,然后好笑地揉了揉小孩细软的发:“有这撒娇的功夫,怎么中午的时候不对阿雨用?”

白一只盯人,不说话,像树上机敏又乖巧的鸟。

扶楹很快把温好的羊奶端了过来,又怕烫着人,小心地在碗边垫了块布巾:“吹吹再喝。”

屋子里没灯,火堆也暗淡下去了。扶楹又往里面丢了两块木禾,火焰扑朔一闪,在她脸上一晃而过。

有一种温情到极致的好看。

白一这才注意到,扶楹并没有他以为的年轻,甚至比他娘亲还要大上许多。但她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番利落,温柔又飒爽。这两种有些矛盾的气质叠加在她身上,丝毫不显得违和。也正因如此,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年龄。

羊奶有些烫口,白一眯着眼避开热气,小口啜饮着。扶楹等他喝完了,道:“阿雨救了你,但你身上的伤还要养许久,呆在这也不合适。等天明,我送你回去。”

白一端着碗,发呆了好一会,慢慢点了下头。

扶楹收走碗,又让他吃了药,扶着白一躺下去,把柔软的袍子一直给他掖到下巴:“接着睡吧。”

说真的,小孩的精力都是很旺盛的。可白一睡了一天一夜,一躺下来依旧困得要命。他强撑着盯了扶楹一会,再次沉沉地闭上了眼。

在他沉入睡眠的时候,扶楹听见一声很轻的“谢谢”。

她回头看了一眼,又垂下眸,一圈一圈碾磨着药臼中的药材。

白一不知道,但扶楹很清楚,他染上的不是什么怪病,而是血疫。

血疫无解。

那是黄泉道上最深最毒的诅咒,需得以怨煞和不得转世的游魂炼化。当蛊咒附着于活人,游魂生前所受之伤,便会尽数在此人身上重现。

短则三日,长则半月,中蛊之人的灵魄尽数被蚕食殆尽,自此消散于世间。

灵魄之痛,是无人可以想象的。

而被蚕食的灵魄,又会反供养蛊主。在此咒下消亡的凡人,不计其数。

一百五十年前,仙门集在世所有大能之力,隔绝三界,为的就是阻止血疫的蔓延。

三界隔绝之后,又是无数仙门弟子的前赴后继,才终于换下而今这样一个还算清平的人间。

让她发现白一的也不是白一那一声近乎听闻不到的“娘亲”,而是院中的争吵,以及夹杂在其中的“伤口”和“血”之类的词。

而想要取出蛊咒,需得有人主动引出。扶楹灵魄弱,懂的仙术也不多,只得传信给杨雨,足足到白日才等到人。

如今,应当快尘埃落定了。扶楹望着透入屋内的一线月光,手中药杵未停。

尘埃落定之后,杨雨便会去仙京了。

一百五十多年的奔走与牺牲,终于看到了尽头。

***

白一半夜又一次发起了高烧,扶楹叹气的同时又事无巨细地将人照顾得很好。如此反复了整整半旬,白一的状况才彻底好起来。白日无事的时候,也有精神头东看西打量了。

只是他身上的伤尚未愈合,还没法下地。扶楹担心再出什么事情,便将人留下来暂时看顾。

于是扶楹给他做饭的时候,白一就坐在草垛上抱着袍子看。扶楹臼药的时候,白一还坐在草垛子上抱着袍子看。有时候看得久了,自己就睡着了。到了喝药的时间,扶楹再把他喊醒。

白一实在听话,睡觉安稳,喝药也不挑东捡西。安静呆着的时候像个白狐团子,又乖又讨人喜欢。

若是换个人,多半要舍不得送走了。

扶楹喜欢他也喜欢的打紧,无事时教他认了些许药材,或是丢两本医书给他。

也为难白一小小年纪能对着枯燥乏味的医书看下去,虽然是否看懂了依旧存疑。

扶楹送他回白庄时,是个晴好的日子。年前的冰雪融了大半,露出下面灰白的地皮。偶尔几处,能见稀稀落落一点绿芽。

吹来的风没那么彻骨的冷意了,春日好似转瞬间便降临在了此地,昭彰地显示了自己的存在。

“对了。”在出发前,扶楹蹲下身,把一只小锦囊系到白一脖子上,“这是阿雨留给你的,戴好了。”

白一乖巧点了下头。

扶楹将白一交到了白宇云家中,之后依着自己的计划继续往西走。

对白一能再回来这件事,最高兴的是白宇云,热切地缠了白一好几天,确保人是真的没事了,才终于安分下来。

而今再回想起来,白知秋觉得,那时候自己一生的轨迹还是足矣看清的。他不知晓杨雨便是创立辰陵宫的大能,也不知晓扶楹是仙门一代杏林妙手。他的人生依旧局限在小小的白庄之中,像顺着河床流淌而下的溪流。他看不到群山之外的世界,也没有去看群山之外的想法。

他会在白宇云爹娘的照顾下长大,娶妻生子,开门立户。待年纪再大些,与白宇云一道赡养两名老人,再等待自己黄土埋身。

也可能不得平安,不得顺遂。但无论是那种以后,都不会存在仙门,不会存在辰陵,更不会存在学宫。

那是只流于传说的遥不可及,甚至是尚未产生的传说。

可是,人的命运悬如蛛丝,不知会有多少转折。可能只是一个闪念,曾经按部就班的一切就尽数崩塌,然后走向一个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以后。

白知秋倚靠在谢无尘怀中,缓缓捻着指根的丝线。他声音又轻又虚,尾调没有任何起伏,旁观者一般平铺直叙着自己的故事。

“如果可以的话,”白知秋道,“我希望我这一世都不要再见到师父,或者扶楹仙师。”

“那样的话,你或许入不了辰陵了。”谢无尘垂下眸,细细端详着白知秋的侧脸,轻声道。

我也许就不会遇见先生了,更不会遇见你。

无数的巧合,才成就了今日的必然。

也许吧。白知秋尝试着依照谢无尘的思路去思考,最终笑着摇了下头。

若是他未曾再次见到杨雨,他和白宇云,或许会随着白庄一起,淹没在过去三百多年的浩浩长波中。若是未曾再次见到扶楹仙师,他不会去到辰陵,学宫自然也与他无关。

而入辰陵后的三百年,凡是一步行错,他与他之间,皆是无缘。

“我名中的‘知秋’二字,是第二次见到师父时,她为我取的。”白知秋道,“从口矢声,从禾幽声,叶落知秋,见微知著。知秋者,观于毫末也。那时候师父对我说,我日后会懂的。可是时至今日,我仍未明白,师父想让我看的,到底是什么。”

“我初入辰陵时,明掌门讲,我不知春来,不知春去,万物未曾入眼。与清远一门,走着一样的路子……”白知秋停顿片刻,轻声问道,“清远一门的心法,你知晓么?”

知晓。

清远嫡传弟子,所修心法,无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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