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巡捕房做探长的那些年 第133章

作者:苍鹤 标签: 强强 年下 悬疑推理 推理悬疑

  苏昭煜搓了搓叶岭的手腕,“我陪你。”说完,他丢开雨伞,陪着叶岭一起挖土。

  叶岭将尸体放在混着血丝的泥坑之中,取了针线将身首缝合,他抹开尸体脸上的乱发,顺手擦干净脸上的雨水,低声呢喃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啊。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我都没有机会,没有机会跟你说说这十年我过得好不好……”

  叶岭缓慢地将泥土覆盖在女子的尸体上,堆好坟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着面前的两座孤坟,膝盖一弯直接跪了下来,额头磕在泥地里,长久未起。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厌烦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苏昭煜搀扶着叶岭走回了小院,行至门口时,叶岭突然推开了他的搀扶,独自往院中走去。

  “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晚饭不用喊我,我想自己待会。”说完,叶岭便缓慢地走回房间,然后把房门关了上来。

  柳方至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赶来回去,见苏昭煜站在叶岭的房门口,有些不解地问道:“苏探长,怎么淋成这样?这鬼天气,你们两个吵架了吗?”

  苏昭煜摇了摇头,“没有。”

  “那站着干嘛,看着浑身淋的,赶紧换身衣裳吧,别着凉了。”说完,柳方至便抬脚往叶岭的房间走去。

  苏昭煜出声喊住了柳方至,“等等,先别去了,他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待会儿。”

  柳方至跺了跺脚说:“这事等不及啊,少爷一直找的那个人有着落了,绝对不是旧情人,这个您放心哈,不过现下情况有些紧急,再不喊他,黄花菜都凉了。”

  苏昭煜垂眸,面上看不出喜悲,“我们已经见过了,叶岭也亲手处理了她的后事。”

  柳方至面色一愣,随后重重地叹了一息,“你看这事弄的,他有说其他的吗?”

  苏昭煜摇了摇头。

  “您快回屋换身衣裳吧,我去煮些驱寒的姜汤。”说完,柳方至便打发苏昭煜回房间。

  姚青见苏昭煜浑身湿透地进屋,连忙起身替他取了帕子擦脸,“这是去哪了,怎么淋成这样?”

  苏昭煜脱下湿透的大衣,“出门逛了逛,突然下起了雨,不小心淋湿了。”说完,他便从箱子中拿了备用的衣服去里间换。

  姚青叮嘱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晚饭时,柳方至拎回来一口铜锅,又买了些肉和蔬菜,四人在房间里热火朝天地涮起了火锅。

  姚青问道:“小叶呢,怎么不见他房间里亮灯,是出去了吗?”

  柳方至夹了一筷子羊肉入锅,随口胡诌道:“身上不舒服,喝了些热水早睡了。干娘,我们先不管他,我们趁热吃,这羊肉啊,大补。”

  苏昭煜看了眼房门,默不作声地给姚青夹了些羊肉。

  蓟云彩低声问道:“发热吗,是不是今天冻着了?要不要给叶岭请个大夫看看?”

  柳方至挤眉弄眼地朝蓟云彩摇了摇头,随即笑呵呵地对姚青说:“吃饭,吃饭。”

  太阳落山后,气温急速下降。

  苏昭煜帮着蓟云彩收拾了餐桌后尝试着敲了敲叶岭的房门,依旧未得到任何的回应。

  蓟云彩提议道:“苏先生,还剩了些面条,我煮些素面,你给叶岭端过去吧,身上不舒服再不吃饭会更难受的。”

  “麻烦你了。”

  蓟云彩的手非常得巧,不仅会做各类的吃食,刺绣和制衣更是不在话下,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素面很快煮了出来。

  苏昭煜端着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条再次敲响叶岭的房门,“叶岭,饿了吗?湿衣服换了吗?当心着凉。”

  “门没锁。”

  苏昭煜心中松了口气,他端着面条推门而入,房间里既没有点灯也没有烧暖炉,冰冷得像是四处破败。

  苏昭煜借着屋外的灯光将热腾腾的面条放在桌子上,他知道叶岭此时不太想见光,于是摸索着烧起了暖炉。

  叶岭缩在角落里看着苏昭煜做完这一切,然后又看着他走到自己的身前。

  苏昭煜伸手握了握叶岭沾满血泥的手,触感一片冰凉,“为什么没换衣服?”

  叶岭缩回手,他看了一眼烧得通红的暖炉,又往黑暗中缩了缩,声音嘶哑,“我手上脏,别碰我。”

  苏昭煜心中一抽,他将叶岭的双手拢在手心中轻轻地搓着,尽量避开他的伤口,“冷不冷?”

  叶岭低声咳嗽了一番,片刻后才摇了摇头,“我不冷,你去休息吧。”

  苏昭煜无奈地叹了一息,随后放开叶岭的双手走出了房间,他烧了热水,取了今晚未喝完的白酒,重新回了叶岭的房间。

  叶岭头也不抬地说:“我一会就吃饭。”

  苏昭煜在铜盆中兑好热水,沾湿了帕子后,仔细地擦干了叶岭手上的泥土。

  混着鲜血的泥土从叶岭纤长的手指上擦下,苏昭煜这才看清这双手上的伤口,指甲外翻、劈裂,甚至脱落,皮肤皲裂,大大小小的伤口数都数不清。

  叶岭虽然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双手,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双十分漂亮的手,十指纤长,骨节分明,指甲干净又圆润,永远都是温热和干燥的。

  苏昭煜低头吻了吻叶岭的手背,拢着眉心问道:“疼吗?”

  叶岭摇了摇头,半干的头发遮着他的双眸,他取过苏昭煜带来的白酒,猛灌了一口后才倒在了自己的手上,钻心的疼痛毫无征兆地袭来,他疼得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嘶嘶地倒吸气声音。

  “犯什么傻?!”

  叶岭忍过那阵疼痛,无力地靠在了身后的墙上,轻声说:“这个房间里应该有工具,指甲坏掉了,要拔//出来上药,否则会烂的。”

  苏昭煜握住叶岭的手臂,想将他扯起来,“你起来,换身干净的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

  叶岭推开苏昭煜的拉扯,凝固的鲜血又重新从指尖滴落,“我谁都不想见,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我很累。”

  苏昭煜质问道:“你这又是何苦作践自己?”

  叶岭抬眸去看苏昭煜,突然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他一手扯过苏昭煜的领口,另一只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扣上他的后脑,力道凶猛又狠厉。

  双唇干燥至起皮,轻微的摩擦都能开裂冒出血珠,叶岭不顾指尖的疼痛,死死地抓着苏昭煜,像一个溺水之人抓着唯一的漂浮物。

  叶岭觉得自己要死掉了,他想要抓住一切能够让他活下去的东西。

  苏昭煜乖顺地张开双唇,双手将叶岭拢在怀中,安抚般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和脖颈,包容与接纳叶岭的一切,收拾着他破碎的心情。

  叶岭一口咬住苏昭煜的舌尖上,随后用力将他推开,“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了,我就是个烂人,根本算不上作践自己。”

  苏昭煜擦了擦嘴唇上的血丝,默不作声地翻找起房间内的医用箱,最终在床底翻找了出来。

  苏昭煜点燃了酒精灯,消毒过镊子后,开始挑叶岭上手的碎石,处理那些断裂的指甲。

  叶岭偏头抽着烟,双眸连看都不看苏昭煜,手指也没有因为疼痛而出现丝毫的颤抖和后撤。

  等苏昭煜处理完叶岭的十指,包好最后一层纱布时,两个人均是气喘吁吁地靠着墙。

  苏昭煜忍着不适到了极致,休息了片刻后,又拧了热毛巾给叶岭擦脸上的污渍。

  “有些事情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出一二,但是我开导不了你,这种事情再多的劝慰都是无用的,你明白吗?”

  叶岭碾灭烟蒂,闷闷地应了一声。

  苏昭煜伸手捏了捏叶岭的脖颈,“吃饭吧,吃完饭好好地睡一觉,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叶岭说:“你去休息吧,我一会就吃。”

  苏昭煜说:“吃凉了伤胃。”

  叶岭忍俊不禁,他偏头看了一眼苏昭煜,“还说我呢,案子忙的时候,你可是连饭都不吃。”

  “你年轻,不能学我,真的伤胃。”苏昭煜起身,顺便将叶岭也拉了起来,“暖水瓶里有热水,吃完了饭,擦擦身上,好好睡一觉。”

  “知道了。”说完,叶岭便摸过筷子吃起了那碗还算温热的面条。

  苏昭煜等叶岭吃完,收拾了碗筷才出门。

  柳方至此时愁得在天井了踱步,见苏昭煜出来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碗筷,顺手在井边打了水,将碗筷洗了个干净。

  柳方至颇为欣慰地说:“成,还知道吃饭,精神怎么样?”

  苏昭煜说:“还可以,现下已经睡下了。”

  柳方至将碗筷放至一旁,看着苏昭煜领口的血迹无奈地叹了口气,“谁能想成事情成了这个样呢,什么世道啊,大家都是苦命人啊,都不容易。苏探长,你也别怪他,都是迫不得已。”

  苏昭煜摇了摇头,“我没怪他。”

  柳方至颔首,脸上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有些事情等他心情好了再跟你说吧,我这人要是打开了话匣子就止不住头了,我们都回去休息吧。”说完,他便一步三叹气地进了厨房,放好了碗筷后才回了房。

  苏昭煜在天井里站了一段时间才抬步回房间。

  姚青见苏昭煜进门慌忙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她手里快速叠着下午拿出来的衣裳,“我想了想还是不要留在这里打扰人家了,你跟妈出去住。等小柳和云彩结婚时,我们再来给他们贺喜。”

  苏昭煜疑惑地看着姚青,心中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但是方才在叶岭的房间内并没有点灯,所以他也拿不准姚青到底看到了什么,或者是听到了什么。

  “妈?”

  姚青抹了抹眼泪,微笑着对苏昭煜说:“妈没事,熠辰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住的地方,卖早点的阿大他娘,她有个外甥女还是侄女来着,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回去的时候见见?”

  苏昭煜眉头紧锁地站在原地,“妈,您都看到什么了?”

  “妈什么也没看到,妈什么也不懂。”姚青将衣服收进箱子里,扶着椅子起身,“现在时间也不晚,我们还是现在就出去住吧,明天太久了,太久了。”

  “我......”

  姚青将手中的箱子一扔,难得拔高了声音,“妈说了,妈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懂,你还要问些什么?怎么,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我说现在我们母子二人出去住,不要住在这里打扰柳先生!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柳方至闻声赶来,站在房门外劝架道:“干娘啊,多大点事啊,咱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嘛,气大伤肝啊。”

  蓟云彩也宽慰道:“是啊干娘,气大伤身,苏哥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您好好跟他说嘛。”

  姚青面色痛苦地摇着头,一只手抓着胸口,“你们不懂,你们不懂。”

  苏昭煜捏了捏眉心,温声道:“妈,你想怎样?”

  姚青缓步上前,颤巍巍地握着苏昭煜的手,泣声道:“我们出去住,我们出去住。熠辰,你最听话了,这次肯定不会反驳妈的建议对不对?你如果不喜欢阿大家的那个姑娘,你单位那个女法医也是好的啊?再说你工作了这么久,也见过不少女孩子,就没一个喜欢的吗?!”

  叶岭突然推开房门走了出来,他走至东屋门前,“阿姨,您放心在这里住着,我出去住。我家里有钱,是我强硬要求进的巡捕房,我拿您威胁他,而且还欺骗他。我就是跟他玩玩,没真的把他放在心上,既然今天被您发现了,我们断了就是,反正我也玩腻了。”说完,他便转身往大门口走去。

  姚青拄着拐杖追了出来,厉声道:“你居然也进了巡捕房工作!还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你个混蛋!我算是看错你了!在医院那次你是不是有意接近我的?!”

  苏昭煜不知所措地俯身抱住暴怒的姚青,低声道:“妈,您别说了。”

  姚青哭诉着说:“你都被他骗了啊儿子,妈心疼,妈气不过,为什么不让妈替你出口气啊?!”

  柳方至看着今晚这场如同闹剧般的事情,急得直跺脚,恨自己的脑瓜子转得没陆川快,平时就嘴皮子快,现在也跟挂了秤砣一般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叶岭出了院子他才想起去追,还不忘嘱托蓟云彩好好安慰一番姚青。

  “干娘,您别气了。”

  姚青在苏昭煜怀中掩面哭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哭些什么,她也知道苏昭煜的脾性,若非他心甘情愿,有些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可单单事实就这么摆在她的面前,逼迫着她去接受,她下意识却只想着逃避。

  “儿啊,是妈的没用,是妈的没用,没能保护好你,这样等你爹出来,我怎么跟你爹交代啊。”

  苏昭煜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此刻要说些什么,叶岭费尽心思说的那番话入了他的耳,比挖他的心还难受,可是现下叶岭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苏昭煜就没法再去戳破这个事实。

  叶岭年轻,做事爱随心所欲,却把苏昭煜牢牢地锁在了地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