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巡捕房做探长的那些年 第132章

作者:苍鹤 标签: 强强 年下 悬疑推理 推理悬疑

  叶岭围好围巾,认命地当起了柳方至的跟班,一手拎着一只皮箱子准备下火车。

  “叶先生,请留步。”

  林嘉与朝着叶岭跑了过来,他依旧穿着那身乖巧可爱的格子裙,双肩上搭着那条红围巾,“叶先生,谢谢你昨晚为我出头,我是来向你表达我的感谢的。”

  叶岭摇了摇头,“没什么好感谢的,我也看他不爽就是了,男人和男人怎么了?”

  林嘉与羞赧地一笑,他微微垂着头,低声说:“其实你们弄错了,我跟子儒不是恋人关系。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穿上这身女孩子的衣裳只是方便而已。”

  叶岭看了一眼许子儒,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说道:“真是狠心啊,为了一个野男人抛弃养育你的父母跑出来。”

  林嘉与面色一白,嚅嗫道:“我想要自由,我想要全国各地的游玩,但是我的父母一直拘着我,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叶先生不懂的。”

  叶岭机械般地笑了笑,“是你不懂,走了,有缘再见,没缘就算了。”

  林嘉与闻言只好愣愣地点了点头,“叶先生,谢谢您,祝您一路顺风。”

  叶岭抬眸有些无奈地看了眼林嘉与,“希望你能早日想清楚,赶紧回家,别让你爸妈担心。”说完,他便紧了紧围巾,跟着人潮下了火车。

  四九城的冬日和上海有很大的不同,上海此时的风还算是暖和,一件大衣足以御寒,四九城里却应该穿些夹棉的袄子和棉帽,甚至要喝一壶烫酒来抵御西伯利亚的冷风。

  苏昭煜下了火车后明显地感觉到叶岭的心情雀跃了起来,像是一只放归田野的小鸟,又可能露出了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好奇和张扬。

  就比如在火车上的那一番推论,叶岭的目的或许并不在案件的本身,只是这个年纪想要出头风的心理作祟,若不是如此,他就不会第一时间向苏昭煜邀功,在得知推理错误后,也不会就此闷闷不乐。

  苏昭煜趁着姚青在蓟云彩的陪伴下注意不到这边,才得空低声问叶岭,“心情很好?”

  叶岭说:“好啊,在这边天高皇帝远,上海那边管不到我,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苏昭煜忍俊不禁,“你想太多了。”

  柳方至突然提议道:“苏探长,你跟婶子也别找什么酒店住了,来我这边吧。我在北平有一处小院子,宽敞的很。”

  姚青闻言,面色露出一丝难色,“会不会太打扰了,云彩已经照顾了我一路了,来这边还要再麻烦你们。”

  柳方至豪迈地一笑,“不会,这几日我跟云彩要忙婚事,不常在家,你们放心住下就好。再说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姚青说:“小柳,你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做到,肯定不会推脱的。”

  柳方至看了一眼蓟云彩,才讪讪地说:“云彩呢,母亲去得早,家里只有个不怎么疼爱她的后娘,所以想请您到时候给云彩上个头。”

  姚青闻言紧紧地握着蓟云彩的手,喜爱的眼神中有多了几分疼惜,“只要云彩不介意,我就不介意。”说完,她从腕子上摘了一只白玉镯子套在了云彩的手腕上。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蓟云彩看了一眼手上的白玉镯子,双眸倏地红了一圈,下意识便想摘下来,“婶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姚青阻止了蓟云彩的动作,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戴着戴着,按照我们江浙那边的习俗,是要母亲给将要出阁的女儿梳头的,你们看得起我这个老婆子,不嫌弃我,这个镯子就当做给云彩添个彩头了。”

  柳方至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那我们就谢谢干娘了。”

  蓟云彩沾了沾眼角的泪水,“谢谢干娘。”

  “哎,好孩子。”说着,姚青抬手帮蓟云彩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柳方至提议道:“我们也别在这候着了,先回家歇歇,晚上咱们下馆子涮羊肉。”

  叶岭在后方看得直咂舌,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评价道:“真是个高手。熠辰,你不从中阻止一下?”

  苏昭煜说:“不用,难得我妈这么高兴,再说她年轻的时候就想生个女儿,只不过生下我之后伤了身子,就没再怀上下一个孩子。”

  叶岭清了清嗓子,低声调侃道:“你妈介不介意多个儿子?”

  苏昭煜偏头看了叶岭一眼,随即忍俊不禁,“我想她应该是不介意的,石榴本来就是个很好的寓意。”

  柳方至的小院子落在四九城的东边,这一带极其的热闹,商贩走街串巷进胡同,路边是各类茶馆和饭店,榕树下永远少不了做活聊天的大姑娘小媳妇。

  柳方至推开院门,这是一处二进的四合小圆,天井宽敞又亮堂,跟上海的建筑截然不同。

  借用柳方至的话来说,北平人讲究的就是一个敞亮。

  柳方至将东屋略作收拾,就让苏昭煜母子暂时住了进去,叶岭搬到了一进门的南屋,他可不想堂而皇之的进北屋,然后再应付姚青的一顿盘问。

  以叶岭的生活做派来讲,住哪里都可以,只要有屋顶遮风避雨就可以。

  屋子用炉子一烘,顿时变得热乎乎的。四九城这时候家家户户都是睡炕的,盘腿往上面一坐,将高度数的白酒一躺,冬日里美美地喝上一口,那叫一个自在。

  简单地用过中午放后,姚青需要暂时地休息一番,柳方至则带着蓟云彩出门置办新衣裳和试婚纱去了。

  叶岭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估摸着姚青睡着了后才轻手轻脚跑到院子里,随手捡了块小石头弹在东屋的窗户上。

  很快,苏昭煜便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他整理了一番围巾,“想去哪?”

  叶岭朝着苏昭煜招了招手,“带你去一个地方。”

  苏昭煜默不作声地跟着叶岭,他对四周的胡同街道并不熟悉,全程跟着叶岭七拐八拐地走。

  苏昭煜说:“你似乎对这边很熟悉。”

  叶岭脚下顿了一步,脸上没了方才下火车的雀跃,多了几分沉重,“我每年都会挑几日来这边,久而久之就熟悉了,来了就住胖子那间院子。”

  叶岭思忖了片刻,原本还想继续往下讲,但是非常适时地住了嘴,他在一间卖祭祀用品的小店里买了纸钱和柱香,又在水果摊子上挑了些苹果和橘子,便带着苏昭煜往城外走去。

  两人在一处荒山脚下的孤坟前停了脚步。

  叶岭手脚麻利地摆了祭品点了三路香,随后毫不嫌弃地盘腿坐在坟前,摸了个苹果来吃。

  “阿......爹,这是苏昭煜,当年接济过我,现在是我的爱人。”叶岭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不合适,随即笑着继续道:“你要是介意,就托梦来找我,别找他,反正我也没想着传宗接代的事。”

  苏昭煜矮/下/身/,取了叶岭的打火机默默地点燃了一沓纸钱,看着火舌舔舐完粗糙的纸张,闪着火星的纸灰被寒风吹得乱飞,天空泛着阴沉的铅灰色,坟前无立碑,坟上荒草生,无处话凄凉,徒增悲伤意。

  苏昭煜起身将四周的荒草收拾了一番,在坟上压了新的纸钱。

  “你家里那个......”

  叶岭扔掉苹果核,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黄土,“假的,不知道老爷子怎么想的,我一开始见到时也吓了一跳。叶老爷子不会不知道的,只不过人到了他那个岁数,想找个谎言来骗骗自己。”

  苏昭煜问道:“你的母亲呢?”

  叶岭双手摸进口袋中,有些出神地望着远方,“没找到,应该还活着吧,是她送我上的火车,等我有能力再回来时,就找不到她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希望她健康平安吧。”

  苏昭煜默默无言地取了三路香,点燃后祭拜了叶岭的父亲。

  叶岭伸手扶起了苏昭煜,“你不用这样,我只是带你来,让他看看你。”

  “死者为大。”苏昭煜顺着叶岭的力道起身,随后张开双臂抱住了他,“叶岭,我们回家了。”

  叶岭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家。”

  苏昭煜揉了揉叶岭的脖颈,以哄小孩的语气说:“都是大孩子了,不准哭鼻子了。”

  叶岭手贱地捏了捏苏昭煜的后腰,“哭了吓死你。”

  苏昭煜试探道:“我听胖子说他明天要去跟云彩拍照,你想不想去拍个照?”

  “走,说不定离开的那天能把照片取出来。”

  两人从照相馆出来时,狂风肆意,似乎将有一场急雨而至。

  “前朝余孽在菜市场斩首示众了,大家快去看!”

  一些妇女听闻纷纷带着孩子往反方向走,并对此表示鄙夷,而有些大胆的妇女则挎着竹篮,手里攥着钱准备去菜市场买治痨病的神丹妙药。

  叶岭在原地站着,他张了张嘴不等苏昭煜买伞回来,似有所感般地急冲冲地跑到了菜市场。

  所谓的前朝余孽不过是个四十不到的女子,身上还穿着破旧的靛蓝色旗装,散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张不施粉黛的脸,略显得有些苍白。

  即便是如此落魄的模样,她的脊背犹如一根戒尺一般笔直。

  她看着周围喝彩的人,面色平淡,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怨恨或者是恐慌,犹如神袛一般,淡漠又高贵地俯看着众生,一副让人不敢染指的模样。

  刽子手一脚踹在她的膝窝,那堪堪一握的双腿弯折,落在石板地上发出嘭得一声。

  叶岭远远地一望,那前朝余孽似乎也看到了他,灰暗的双眸中闪起一簇光。

  这光是用生命燃烧出来的,还不等叶岭有所反应便熄灭了下去。

  人头落地,喷出的鲜血洒得极高极远。

  “叶岭!”

  叶岭睁大了双眸,下意识地往声源一看,随即他捂起自己的耳朵,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也不想让那个死去的可怜女人觉得她自己认错了人。

  不是都说,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叶岭也是这么认为的。

  苏昭煜双眉一拢,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叶岭,惊恐的脸上流着悲伤的泪水。

  叶岭在哭,在像个小孩子一般地在哭。

  叶岭站得远,却感觉被那鲜血淋了一身,起初震惊的神情慢慢地僵硬在脸上,变冷变硬。

  天空平地炸开一声闷雷,冬季下雨落惊雷,十栏当中九栏空。

  周围等着神丹妙药的人蜂拥而上,抢夺着那用来蘸馒头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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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圈地为牢

  倾盆冻雨即刻而至,轰走了热火朝天的看客。

  叶岭平白无故被撞了数十次,但是他依旧如同脚下生根一般地站在原地,他看着鲜血从那个女人的身体里争先恐后地流出,它们像是有意识一般,代替那个女人流向叶岭。

  血水被雨冲得蜿蜒若溪流。

  叶岭闭了闭眼睛,他疯了一般地冲上去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塞给了刽子手,脱下外套,把那所谓的前朝余孽的头颅和身体包了起来。

  女人瘦小的身体蜷缩在叶岭的怀中,就像小时候她柔软的身躯抱着叶岭,轻声哼唱着那温柔的歌谣那般,转眼之间叶岭就成长到能将她冰凉的尸体护在怀中。

  苏昭煜急匆匆地撑伞赶来,他犹豫地伸出手,却也只能小心翼翼地碰碰叶岭的发梢。

  “叶岭?”

  叶岭红着双眸抱着尸体起身,他从杂货店里抢了针线直奔城外。

  杂货店老板急得追了出来,被后面赶来的苏昭煜塞了钱后才肯罢休。

  叶岭行尸走肉般地到那处孤坟前,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东西放在一旁,随后趴倒在地开始刨土,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用力,连劈裂了指甲都觉不出痛。

  一个熟悉的词在口舌中转了又转,叶岭咬着舌尖将它咽了下去,他怕比那个词更先脱口而出的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呜咽。

  苏昭煜赶来制止了叶岭的自残行为,他神情复杂又悲伤地看着叶岭。

  叶岭摇了摇头,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只能做这些了,我只能做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