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渡 第18章

作者:煤那个球 标签: 古代架空

  “是,确实是!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难道就为了口角之争……”

  掌事人阴沉着脸,上前一步,逼问道:“你还有何话可说?你可承认,昨夜杀人放火,皆是你一人所为?”

  众口铄金,流言蜚语真真假假,江少栩想开口反驳,可一股诡异的郁结之气卡在他胸腔之中,恍惚间几乎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喘不过气。

  “我没有……没有害人。”江少栩鼓动的心跳声和血流的脉搏声混在一起,引起阵阵耳鸣,他尽力平复着呼吸,一字一句地道,“有人能为我作证……我昨天晚上,没有害人的时间。”

  他重重闭了下眼,想到了杜如喜。

  杜如喜是偷跑出来见的他,他们两人大半宿都待在一起,他需要尽快见到杜如喜。

  “药谷弟子……杜如喜,找到他。”江少栩忍着身体的极度不适,说道,“他可以为我作证,我没有害人。”

  “药谷……杜如喜?”旁边的人接话道,语气很是疑惑,“你是说药谷的少主杜如喜?”

  江少栩木愣愣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休得胡言,药谷的少主怎么可能替你作证?”那人继续道,“南陵的人都知道,昨天晚上药谷少主和杭家当家办了订婚宴,很多人都去参宴了。他订亲这么大的事,难道甩下未过门的妻子和满场的宾客,独独来见你不成?你撒谎都不打腹稿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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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的进度也终于开始了……

第51章

  “不……不是……”江少栩下意识否认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弟子,不是你口中的少主……不是同一个人。”

  他耳鸣目眩,四肢虚浮,眼前的人指着他说了什么,那声音恍如沉入一片死水之中,使人听不真切。

  江少栩意识混沌,扣在他肩上的几双手手劲儿又重了几分,有人取来了绳索,将他五花大绑。他被拖拽着前行,眼前幢幢的人影几乎重叠在了一起,他脚下一绊,身体往前一跌,眼皮闭上的那一瞬间,整个人便沉入了深深的黑暗中。

  他不知自己何时昏了过去,自然也就不知自己已然入梦。

  梦里头,他又回到了那片露天的小洼地。

  他身前是一个搭得很随意的石头堆儿,石堆上,插着好几条刚从小溪里抓上来的鲜鱼。南宫逸坐在他身边,脑袋往前探着看,一手拿着根小树杈在那儿乱戳:“你到底会不会烤?你不会就让我来,你折腾半天了怎地连火都生不起来!”

  江少栩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火折子,缓了半天,才隐隐约约想了起来,这时候他们好像是刚从那个布满机关的暗道里逃出来,虽然在这林子里迷了路,前路未卜,可好在是大家吉人天相,都逃出了生天。

  每个人都好好地活了下来。

  江少栩莫名地高兴起来,低着头,仔细搓了搓手心里的火折子:“你懂什么,火折子有些受潮罢了,干了就好了。”

  “那你倒是快点儿啊。”南宫逸饿得急赤白脸的,哪里还有世家少爷的模样,“我说这鱼你到底会不会烤?啧!说起来,我南陵有一家食肆,烤鱼做得一绝,有机会你来南陵,我带你见识见识什么是正宗的烤鱼。”

  江少栩鼓起腮帮子试着吹了吹火折子,没吹起来,就抖着手腕甩了甩:“你不是请我吃过了?”

  这话脱口一出,他自己反倒是愣了一愣。

  “生起来了!”南宫逸的声音忽然飘到了很远之外,“到处都是火。”

  江少栩猛一抬头,他身前哪里还有什么石堆烤鱼,四周铺天盖地的燃起一大片火海!

  南宫逸远远站在一处烧焦的房檐下,周身尽是火焰。

  “南宫逸!!”江少栩翻身而起,怒吼一声就要冲过去救他,可一提气,丹田之中却是一派虚无,脚上也仿佛绑了铁托一般,重若千斤。

  南宫逸的身影就在他眼前被火舌吞食,他心脏跳动得仿佛要胸口迸裂而出,下一瞬,却又听到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小五,来陪为兄喝酒啊。”

  江少栩一转头,就看到苏绮生站在另一头的火海里,穿了一身藏青色的长袍,一手执着酒杯,遥遥朝他一举,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容。

  “苏兄!别!!”江少栩只来得及吼出这么一声,就眼睁睁地看着苏绮生手一翻,将那杯中酒倒入火中。

  火焰被酒一洒,倏地暴起一丈高,瞬间淹没了苏绮生的身影。

  江少栩额头绷起青筋,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几乎喘不过气。

  火焰在他眼前翻腾,一浪盖过一浪,忽然之间,不知从哪里起了变化,赤色的火焰幻化成一层层红彤彤的帷幔。

  那帷幔层层叠叠的随风舞动,杜如喜身着大红喜服,笑盈盈地站在正中央,一头长发在腰后挽成结,软软地垂在他背后。

  “江大哥。”杜如喜笑弯了一双眼,双手举起雕着花鸟的红酒盅,“你的生辰,我的喜日,我来敬你一杯酒。”

  江少栩一动不动,看着他将那杯喜酒一饮而尽。

  红帷幔漫天飞舞,梦醒,江少栩在一处黑黢黢的房间里睁开眼。

  脑袋还是钝痛着,手脚依然乏力,可他睁着眼,整个人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有人走进屋来,拉着绳索将他带了出去。

  屋外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被关了一整夜,此时突见光明,只能微微眯起眼。他额角的伤口已经结痂止了血,但泛起了红肿,一身白衣也早就皱得不成样子,看上去异常的落魄。

  领路的人将他带进了一间大厅内,厅中聚集了不少的人,当日下令关他的那几个掌事的前辈也都在场,似是在商议什么事情。

  他一进来,所有人都朝他转过身来,大厅中央站着另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杜如喜。

  隔过重重人群,江少栩抬起头,和一身华服的杜如喜打了个照面。

  其实他早知道的,哪来的什么巧合,哪来的什么重名,压根就没有什么需要他处处照顾的杜小弟,有的只是药谷的年轻少主杜如喜。

  都是骗他的而已。

  杜如喜看到江少栩的模样,脸色隐隐一变,身子往前倾了一倾,一双柔夷扶住他小臂,杭珊珊妆容精致,从他背后探出身来。

  江少栩怔怔地看着两人挽在一起的手臂。

  其实也谈不上骗,杜如喜带他去过杭家的药铺,他还亲手帮着挂过迎亲用的垂帘儿。杜如喜去杭家办事还会带着他,他就在门口蹲着等来着。

  他甚至还喝过杜如喜的喜酒。

  红色的酒盅,雕着花鸟,鸟儿成双,是一对儿花间戏水的鸳鸯。

  这些江少栩都看到了,但他一直没多想。

  确实谈不上骗,至多是耍着他玩儿罢了。

  是他自己太傻,什么都相信。

第52章

  两个人遥遥对视了这一眼,江少栩沉默,杜如喜面色变了几变,转身望向掌事人,语气隐隐有些不稳:“孙长老,事情尚未调查清楚,他不是你的囚犯,你有何理由如此待他。”

  “南宫世家惨遭灭门,来往宾客葬身火海,唯有他,全身而退,你如何解释?”孙长老冷笑,“有人作证,说他素与南宫家小公子不合,曾结下过仇怨,两人还大打出手,你又如何解释?”

  “流言蜚语,不可尽信,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难道还能当做证据?”杜如喜面色凝重,微微侧首,在他身后,一位姑娘立刻走上前来。杜如喜道:“孙长老,你有人证,我也有人证,这位姑娘是南陵派的外姓弟子,她方才说的话,你可曾听了进去?”

  “孙长老,几位前辈,我刚刚所说皆为实情。”那姑娘红着眼睛,回头看了江少栩一眼。

  江少栩胳膊被绳索紧紧束缚着,满身狼狈地抬起头,和她对了下视线,身形晃了一晃,隐约记起来了,他确实曾经见过这个女孩儿,围剿行动时,还帮她搬抬过东西。

  姑娘转过身,朝几位掌事人行了一礼:“逸少爷虽然和江公子初见时言语不合,可两人并无深仇大恨,危难之时,江公子还曾出手相助过逸少爷,我亲眼见到的——”

  她话未说完,就被其他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你一个外姓弟子,连参加南宫家宴的资格都没有,说话又有什么分量?”

  “南陵派遭此祸事,你身为弟子,却帮着嫌疑最大的犯人说话?”

  “你说你亲眼见到便是真的?我也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那姓江的可不止一次和南宫逸起过争执!”

  一时之间,那姑娘的声音被掩盖在反驳的声浪之下。

  “你们不信她的话,总能相信朱前辈吧。”杜如喜强压怒气,板下面孔,“我已经传信去了古川,恳请朱前辈出山来南陵主持公道。当时的围剿行动是由朱前辈带队的,江少栩是什么样的人,他自然能给出公正的答案。”杜如喜冷眼环视人群,“朱前辈的话,总有分量了吧?而且我以药谷之名,亦可以为江少栩作保。”

  久未言语的孙长老抚了抚胡须:“杜少主,你到底是年岁尚轻,不知江湖险恶,人心隔肚皮,单单作保,还远远不够,除非你有什么确切的证据,能证明他那一晚确实没有作案的机会。”

  此言一出,杜如喜神色顿时一滞,他下意识回头看向江少栩。江少栩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也看着他,始终没有张过嘴。

  两人相望,同时沉默,沉默的时间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可江少栩却觉得,这转瞬之间,比他当夜在火海里踉跄着逃生还要难捱。

  杭珊珊站在一边,瞧了瞧杜如喜的侧脸,突然牵住他的手,很歉意地对所有人道:“那天晚上是如喜和我的订婚宴,大家都看到了的,很可惜,这件事上实在是帮不了什么忙。”

  杜如喜眼帘儿狠狠一颤,没有说话。

  “不需要……旁人替我作证。”江少栩忽然开了口,他许久未言语,从昨夜至今又没喝过一口水,此时的嗓音沙哑至极,“我是重华弟子……咳咳、叫我师门的人来,他们自会为我证明。”

第53章

  重华派的人马不停蹄急赶来的时候,已是十日之后了。

  这期间,江少栩一直被关在一间暗室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这是他自小养出的习惯,遇到难题睡大觉,有什么困难都得先养足了精神再说别的。他也不挑地方,床板上连床被褥都没有,他也能裹着衣服倒头就睡。

  睡着了就做梦,梦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一会儿他梦见自己还是不大点儿的模样,在山上和师兄们一同修行,师父歪靠在廊檐下的阴凉处,看他动作做得不到位,就拿小石子儿嗖嗖地弹他屁股蛋儿。再一会儿,他又梦见自己和纪正庭初入江湖,苏绮生站在路的另一侧,遥遥朝着他俩一抱拳,笑着说:“贫道姓苏,苏绮生,不知两位小兄弟姓甚名何,出身何处,可否与在下结个朋友?”

  有时候他会梦到相识不久的南宫逸,梦到在寿宴上仅有一面之缘的其他人,但大多数都记不清脸了,最终总归会归于一片火海。

  偶尔他也会梦到杜如喜。

  杜如喜穿着一身灰色长衫,脸庞俊秀,头发在脑后松松散散的挽了个结,发尾软软地搭在肩膀上,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眼尾带个小钩子,追在他身后一口一个江大哥。

  然后江少栩就会立刻醒过来,醒了自己发会儿呆,翻一个身再继续睡。

  他这几天除了睡就是吃,每天定时都有人送饭来,饭菜半温不热的,有时是凉的,他也不挑,给什么吃什么。那菜一共就盛了三四口,压根没什么滋味,他都能咽,汤都泡在饭里吃干净。

  能吃能睡才能养好力气,他没工夫琢磨别的,赶紧恢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可想归想,这回他身上虚软无力的症状却一直没有见好。

  江少栩从小皮实,很少闹病,就算偶然患了风热,病不了两天,第三天就能满地蹦跶。这次不知是怎么了,自从那晚从火海里逃生,他心慌气短、四肢乏力的毛病就一直没见缓和。

  就这样吃了睡睡了吃的,江少栩再被人绑住手带出房间时,重华派的人已经赶到多时了。

  “二师叔……三师叔,四师叔。”江少栩一进屋门,见到自己的长辈们,顿时深呼了一口气,“二师兄……”

  重华管事的几位前辈几乎人全到场了,二师兄段崇越代理掌门之职,也一同赶来了。

  江少栩一出现,重华派众人转头看向他,面容异常严肃。段崇越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但神色晃了一晃,硬是忍住了。

  重华负责礼教的的二师叔,一脸的怒容,当场呵斥道:“江少栩!你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

  江少栩愣了一愣,脱口道:“我什么都——”

  “住口!还想狡辩!”二师叔隔空一掌,直直拍在江少栩胸口,“还不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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