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渡 第19章

作者:煤那个球 标签: 古代架空

  江少栩毫无防备,被掌风当胸击中,痛到了极致,整个人跌了三步,膝下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地。

  他两手被缚在背后,支撑不了平衡,跪下的同时上身也歪倒在地,只能勉强用肩膀顶住一边。

  其余几人静默不语,二师叔喝声道:“你知不知错!”

  这一掌来得太过突然,江少栩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至此,彻底怔住了,神情愣愣的,疼得呼吸急促,没说出话来。

  “孙长老。”段崇越横步一转身,朝孙长老抱了抱拳,“不论如何,犯错的是我门派弟子,这件事重华会对所有人做出一个交待。”

  以孙长老为首的几个中年人,彼此对了对视线,一时之间都未说话,

  江少栩勉强抬起头来,气息明显不稳,但一字一顿地道:“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没、有、错。”

  孙长老捻了捻胡须,不知是哼是嗯的笑了一声。

  江少栩眼眶泛红,死死盯住自己几位师叔和二师兄:“我没错。”

  “闭上你的嘴!错没错不是你动动嘴皮子就说了算!”二师叔怒斥道,当即一甩袖,望向孙长老,冷冷地道,“他是重华的人,就算要杀要剐,也要按着重华的门规处置!轮不到别人插手。”

  孙长老未答话,倒是他身旁的男人回了话:“他犯下如此恶行,岂能算是重华分内之事,你们想把人带走,恐怕不妥罢。”

  另一人道:“就是,证据你们也看到了,现在已是铁证如山,你们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江少栩跪在地上,额头几乎抵着地板,胸口那一掌打得他视线模糊。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到身边人的声讨声一浪高过一浪。

  “都说重华以德服人,我看也不过如此,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分青红皂白还想把人带走。”

  “啧,还是什么天下第一大门派,我呸,门下弟子竟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下梁不正,上梁也得是歪的。”

  “你们听说了没有?南宫家单传的秘籍失窃了,依我之见啊,这人兴许就是背地里领了师命,不都说南陵派的操魂术和重华派的御灵术曾经难争高下吗?这说不准就是重华派的阴谋——”

  “放你的屁!!”江少栩跪在地上,突然暴起。负责看守他的两人立刻上前,齐齐压住他两侧肩膀。

  江少栩被压得打了个踉跄,依然神情凶狠地瞪向那群胡说八道的江湖人士。

  “滚!!”江少栩暴怒,五脏六腑仿佛搅在了一起,胸口疼得仿佛要炸裂开来,“我没杀人,我从来没害过任何人——你们不信我……”他赤红了一双眼,直直望向师叔和师兄,“这门派……我……”他嘴唇抖得厉害,“我不要也罢。”

  江少栩从六岁多拜入重华门下的那一日起,到今日,一共一十四年。

  今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慢慢从胸腔里挤出这句话——“我江少栩,从今日起,和重华派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第54章

  这之后,不论其他人再说什么,江少栩闭上眼,通通不予理会。

  二师叔当场发了好大的火,比江少栩十六那年闯祸时发的还大。他那时候初次参加重华派举办的崇山祭,要和其他师兄弟争个输赢,结果下手没个轻重,把比武的擂台砸出个老大的洞,一时间补都补不上,后来挨了师叔好久的骂。

  从小到大,他确实没少捅过娄子,可他不会害人。

  他这一生行事坦荡,无愧于心,路见不平定是出手相助,从未起过一丝歹意,从没做过一件坏事。

  他没做错事,一梦醒来,却落得这般下场。

  他的师门为他千里而来,可他的师门不信他。

  事至如此……祸事他自己扛,骂名他自己背,他不需要别人了,也不必拖累任何人。

  后来江少栩又被拖了回去,没了重华弟子这层身份,这次再被关押,进的就是地牢了。

  地牢阴冷,暗无天日,江少栩倒是不挑,草席子一躺,合上眼就能睡。

  也不知他是怎么了,连着几日,睡的时辰比醒着时还多,醒了手脚都是虚软的,拳头都握不太紧。

  身体不适他也不多想,也没什么好想的,闷头就能继续睡。

  有时候睡着睡着他会被凉水泼醒了,有人来刑讯逼供,说来说去他还是同样那一套说辞——他没杀人,没放火,没有偷南陵派的秘籍。

  对方听厌了就动刑,动刑他也还是那套话。

  他说的是真相,他不懂其他人究竟想从他嘴里听到什么。

  来问话的人前前后后来了两三次,然后不知从哪天开始,除了送饭的人,就没其他人再来了。

  他一个人在地牢里睡了醒、醒了吃、吃了睡的,也分不清是熬过去了第多少天,他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睡得越多身体越乏,后来几乎就终日睁不开眼了。

  他迷迷糊糊的,在黑暗里愈沉愈深,沉着沉着,又觉得四处都在摇晃。他被摇得要醒不醒的,额头上忽然凉了一下,似是有沾了水的帕子盖了上来,然后有双手护住了他的后颈。他闻到一股凉凉的香气,耳边听到有人似远似近地喊他的名字,还有哒哒哒的马蹄声混着车轮声响在耳边,他想睁眼,但睁不开,很快又陷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周围时亮时暗,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身下软软的,身上还盖了被子,他隐约听到有人在他身边说话。

  “外伤都处理好了,但他这个——”

  “把那个拿过来。”

  “……少主,请三思啊。”

  “去拿。”

  江少栩昏昏沉沉的,根本醒不过来,思绪一断,就又一梦黑甜。

  这一觉,他自己都不知道睡了究竟有多久,悠悠转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有个陌生的青年男人,一直守在他床边,见他睁眼,立刻便端了水上来让他润润嗓子。

  江少栩多一个字儿都没问,拿过来就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灌得他直呛嗓子。后来那男人又给他带了粥和小菜,他饿得眼冒金星的,也不管别的,上来就干饭,连吃了好几大碗。

  他身上的伤口都上过药了,也打了绷带,身上应该是被擦过,血污都没了,衣裳也是全新的。他看看自己,又看看房间,再看看那男人。

  “江公子,您唤我方胜就好。”男人话不多,拢共就说了这两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嘱咐我。”

  江少栩话更少,有饭送他就吃,有水递他就喝,也不多问,也不多想,就这么缓了两天,缓过来点儿精神气儿,这才开口问那个方胜,问他是谁,这里是哪儿。方胜不答,他也就没再问过第二回。

  如此住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晚上,他这觉终于补得足足的了,晚上闭着眼睡不着,正眯着呢,忽然听见房门有推动的动静。

  有人放轻了脚步走进来,进来在他床边安静地站了站,站完又弯下腰,想给他掖一掖被子。

  这一弯腰,俩人的视线就在黑黢黢的夜色里撞到了一起。

  有斑驳的月光,透过枝杈间,顺着窗沿儿映进来,照亮了杜如喜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借着月光,他也看到了睁着眼正望着他的江少栩。

  “……”杜如喜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

  江少栩一把揪住他袖口,翻身就下了床。

  脚一沾地,人还有点眩晕,江少栩攥了攥手心儿,手上还是没什么力气。他干脆也不用拳头了,直接照着杜如喜额头,一个头槌就砸了过去。

  这一下是使了大劲儿的,杜如喜被他撞得疼哼了一声,整个人朝后跌去,后背狠狠撞到墙上,又带倒了旁边的立架,连人带架子咣里咣当倒了一地。

  江少栩也疼啊,疼得他直捂脑门,人也跟着晕了一下。

  “杜如喜,我告诉你。”他伸手扶了下床柱,说话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你敢靠近我,我就打死你,我说到做到。”

第55章

  杜如喜像是摔愣了一般,隔了半天才挣扎着站起来。

  架子也被带倒了,零零碎碎的东西散了一地。他垂着眼帘儿,盯着那一片狼藉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抬起脸,嘴唇动了动,轻声道:“你身上有伤,喝药。”

  屋里没点灯,乌漆麻黑的,江少栩一开始没注意,这时才看到桌子上有一个小药碗。他想都没多想,直接一抬手,把桌子和药碗全打翻了。

  药碗哗啦啦碎成了三四片,药汤一半洒在地上,另一半泼在杜如喜的衣衫下摆上。

  “滚,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江少栩深呼了一口气,“带着你的药,还有你的假好心,一起滚。”

  这回杜如喜低着头发了更久的愣,久到江少栩耐心都耗尽了,正要再一次动手,他才弯下腰,一片一片地捡起碎片,默默转身出了屋。

  杜如喜一走,这便轮到江少栩坐在床上呆呆地发怔了。

  这大半个月,所有的坏事一件一件接肘而来,一股脑地全砸在江少栩头上。身上带伤,他有觉就睡,有饭就吃,他自顾不暇,就没空想别的,他得活命,他没那个精力。

  可现在却又不同了,他直直地望着对面的墙,看上去神情专注,实际上什么都没看进眼里。他很努力地思索了,可又什么都想不通。

  他愣怔怔的,忽然多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再待下去了。

  他起身想收拾东西走人,站起来了才发现他根本没什么东西可以带走。他身上现在穿的衣服不是自己的,原本那身被洗干净了,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了床头。

  他把衣服抖落开了,下意识去摸腰带上随身挂的腰牌,但没摸到。他愣了一愣,又把衣服全摸了个遍,还是没有。他低头在床上吭哧吭哧找了半天,突然想起来,这身白衣是重华的,腰牌也是重华的,但他不是了。

  他顿了一下,把白衣又放回床上,安静站了片刻,就转身离开了。

  屋门一推,外头站着愣着神儿的杜如喜。

  俩人对看了一眼,江少栩话不多说,扭头就顺着回廊往院外走。

  杜如喜慢他两步,默默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廊下静悄悄地行夜路,江少栩走了十来步,忍不住回了头:“你有毛病?跟着我干什么,我想去哪儿你拦得住?”他转回头,闷头往前走了好几步,杜如喜和他拉开了一点点距离,又跟了上来,他再一次回过头,神情凶狠,“你敢再跟,我就打折你的腿。”他皱着眉想了想,“还是说,你连你不会武功这件事也是骗我的?”

  杜如喜苍白着脸,没有回话。

  江少栩不再理会他,一直走到院门口。

  院门是严严实实地关着的,他上手推了一把,果然锁住了,推不开。

  不远处,方胜带着几个手下人,从院子角落悄无声息地现了身。杜如喜没下指令,他们便离得远远的,没人靠近。

  院门出不去,以江少栩现在这个状况,院墙又翻不出,旁边还有人负责监视。他觉着累,身心俱疲,站不住,就原地蹲下了,两只胳膊架在膝盖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地。

  杜如喜走近两步:“少栩,跟我回屋吧,你伤势未愈,需要休息。”

  江少栩蹲在那里不说话,杜如喜又试探着走近两步:“你现在在这里是最安全的,没人能再伤你,我不会再让别人伤你。你……你好好把药吃了……我……我有很多事要解释给你听。”

  杜如喜离得有些近了,江少栩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瞪得有些泛红。

  “我有我的苦衷。”杜如喜呼吸紧了紧,低声道,“你受的苦,遭的罪,我会全部补偿你。”

  江少栩瞪着他不言语,杜如喜不敢再动,侧目朝方胜那头看了一下。

  这几日都是方胜近身照顾的江少栩,两人未曾多言,可总归有几分熟悉。方胜只身挨近了,江少栩也并未难为他。

  方胜弯下腰,试着去扶江少栩:“江公子,治病为先,身体最是要紧,我送你回去罢。”

  江少栩一开始没动弹,过了半晌才转过头来,冷不丁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方胜愣了一下,江少栩看着像是也有些愣住,但还是道:“你把刚刚的话再重复一遍。”

  方胜不明所以,下意识抬眼望了望杜如喜。

  江少栩晃了一晃,慢慢站起身,一把抓住方胜胳膊,神情都变了:“‘治病为先,身体要紧’,你重复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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