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渡 第17章

作者:煤那个球 标签: 古代架空

  晚些时候,江少栩接了杜如喜回客栈,杜如喜还是一副劳心劳神、很疲倦的模样,江少栩净想着让他吃东西缓缓神了,到晚上歇息宽衣时,一摸兜,这才想起寿宴请帖来。

  他把受邀的事情和杜如喜说了说,杜如喜歪着脑袋靠在他后背上,顺手拿过请帖来仔细看了看:“下月初五……不凑巧,我那时候有要紧事要办,没法陪你一起去了。”

  江少栩哦了一声,也跟着瞧了瞧请帖,那帖子不单单邀了他,上头其实还有纪正庭的名字。

  可纪正庭前阵子去寻代华了,至今没有音信,江少栩也不知道他还赶不赶得及。

  “下个月……初五。”江少栩定睛看着请贴上的日子,忽地愣了一愣,接着后知后觉地一咧嘴,“巧了不是,那天也是我的生辰日。”

第48章

  此言一出,杜如喜明显是跟着愣了一下:“你生辰日?下月初五?”

  “对。”江少栩点点头,“是不是挺巧的?”他想了想,乐呵起来,“南宫逸那小子要是知道我和他爹同一天生辰,估计又能气个半死。”

  “唔。”杜如喜不知想到了什么,有点晃神儿的样子,“这生辰日撞到一起……你还要去南宫家贺寿?你自己的生辰呢?”

  “我这个岁数又不用做寿,哪来那么多讲究,到时候蹭南宫老爷子一颗寿桃吃吃。”江少栩嘿嘿一笑,“往年生辰都是在山上过,我会跟师父讨酒喝,师父抠门得紧,每次只肯开一小坛,还得是我俩分着喝。”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吹了蜡烛,合衣躺下。

  杜如喜撑着脑袋侧躺在江少栩身边,垂着眼盯着他瞧:“你喜欢喝酒?”

  “喜欢啊,但是要偷偷的喝,不能被管礼教的师叔抓到,不然会被罚。”江少栩闭着眼,一想起礼教师叔的脸就下意识皱起眉。

  他还给杜如喜讲自己以前挨罚的事儿呢,结果没讲几句,声音就低了下去。他一向沾枕头就着,这回也不例外,没过多会儿就呼吸均匀了。

  杜如喜一翻身,半拉身子压着他胸膛,脑袋歪在他胸口上,一伸手,还戳了戳他下巴颏,眼睛在黑暗里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半天都没挪窝。

  翌月初五。

  江少栩揣着请帖,独身一人来到了南宫府上。

  杜如喜去忙自己的事了,纪正庭没赶回来,他本以为寿宴上的其他客人他都不认识呢,结果竟然碰见了好几个熟面孔,都是他们当时参加围剿行动时认识的江湖侠客。几个人凑在一桌,桌上有菜有酒的,又都是年轻一辈,没多会儿彼此间就聊开了。

  酒喝到兴头上,江少栩一扭脸,还在宴席上碰见了大病初愈的苏绮生。俩人意外在此处相逢,皆是一脸的喜色,便聚在一起好好聊了聊。

  中途,南宫逸还带着弟子过来走了个过场,接待客人。江少栩那会儿正喝得酒劲儿上了头,当场就把小公子人给按下了,非要和他拼酒。俩人有来有往地斗了会儿嘴,最后是谁也没少喝。

  这宴席吃到最后,南宫家准备了厢房给五湖四海赶来赴宴的宾客歇息过夜。江少栩和苏绮生陆续起身,跟着领路的弟子,一道儿回了各自的房。

  他那个房间被安排在了厢房的二楼,屋里被打扫过,被褥整洁,还有弟子专门送了洗漱的温水过来。江少栩谢过人家,坐下拧了帕子洗了把脸,脑袋从酒意里清醒了一些,想着夜色不深,干脆去他苏兄弟那屋再溜达上一圈儿。

  他这头刚一起身,窗户外头忽然哐啷一声,竟然丢了颗小石子进来。

  那石子圆滚滚的,一路滚到他脚边上。他怔了一下,转身朝窗口走去,抬起窗板往楼下一看。

  杜如喜在月色里仰起头,露出俏生生的一张脸。

  他像是一路上急匆匆地赶过来,呼吸有些喘,脸色有些白,但一双眼睛笑弯弯的,声音很轻地动了动唇型道:“下来啊。”

第49章

  江少栩先是一愣,然后整个人跟开了花儿似的,欢喜的劲儿一下子从心底漫开来。他没再多耽搁,一撑窗棱,动作特麻利地从二楼一跃而下。

  他衣衫的广袖和下摆都被风展开了,一袭白衣在夜色里无比的显眼。他落下时轻飘飘的,落地本是稳当的,可杜如喜却像是等不及了一般,笑着上前,伸手够了他一把,他便没站稳,两个人顿时撞在一起。

  杜如喜一把揽住他的腰,下巴垫在他肩膀上。他脸一下红起来,也不会说什么撩人的情话,就傻憨憨地笑了笑,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放,悬了半天,才紧紧张张的回搂了一下:“你……你怎么跑过来了?不是说有要紧事吗?”

  “我偷偷溜出来的,过来给你过生辰。”杜如喜抬起头,嘴唇在江少栩脸颊上碰了碰,说着话,又从怀里掏出一颗包好的小寿桃,一看就是从南宫家的寿宴上悄咪咪拿到的,“借一借南宫前辈的福气。”

  江少栩剥开寿桃啃了一口,杜如喜牵着他往隐蔽的地方走了走。俩人借着月光,寻了个临湖的小亭子坐下,杜如喜又从怀里翻出一小盅酒来,放在石桌上:“寿桃是借的,这个是我专门给你带的,你不是喜欢喝酒,想带来让你尝一尝。”

  那小酒盅红彤彤的,还雕着花儿,花间藏着一对鸟,看着就挺喜庆。杜如喜带了酒盅没带酒杯,江少栩也不讲究,对着嘴就咕咚灌了一大口。

  那酒入口,不烈,胜在甘甜香醇。

  江少栩不挑嘴,有酒喝就高兴,这一口喝美了,他又往杜如喜面前递一递酒盅:“你也喝。”

  递过去,他才想起来,方才他直接对着嘴吹的,瓶口上难免沾了涎液。他赶紧又拿回来,低头想着能拿什么干净东西擦一擦呢,杜如喜就默默地把脸探了过来。他下意识抬头去和人家对视,然后嘴唇上就挨了口亲。

  亲着亲着,软乎乎的舌尖儿还顶进来湿乎乎地搅了搅。

  江少栩呆愣愣的,脸色更红。杜如喜脸颊也沾着红晕,眯起眼来满意地笑了笑:“嗯,甜的。”

  江少栩直勾勾地瞅着他,脸就更红了。

  杜如喜今日的打扮和往常还不太相同。往常他惯穿灰色的长衫,头发一般就松松地挽一个低马尾,没梳拢的碎发就很随性地垂在鬓边。今天他换了一身缎面的衣裳,领口袖口都绣着暗纹,一头长发规规整整地归拢在背后,在后腰上挽了个结,额前有些散发,看上去像是匆忙赶路间垂落的。

  江少栩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总之就觉得杜如喜今天的样子怪好看的……

  他嘴拙,想夸又不会夸,吭吭哧哧了半天,就闷闷地伸手去撩了杜如喜脸侧的落发,往人家耳边别了别。

  杜如喜侧过脸来看着他,笑盈盈地摸了摸他手背,再抱着胳膊在石桌上一趴,脸颊顺势枕在他手心里。

  这哪儿是枕在他手心里了,这简直是枕在他心尖儿上了。

  江少栩心里跳得飞起,人看着更呆了,木讷讷地道:“你从哪里赶来的啊?累吗?”

  “累,等下还要赶路回去。”杜如喜歪着脑袋斜眼看他,还故意在他手上蹭了蹭,“你陪我多待一会儿。”

  “啊?这么晚了,难不成你还要走夜路回去吗?”江少栩瞪圆了眼睛,“不能在南宫府上借宿一晚,天明再走?”

  “事情没忙完,只能偷空悄悄跑出来。”杜如喜整个人靠了过来,半挂在江少栩肩上,“见你一面我就走。”

  江少栩都听愣了,心想这么大个药谷,这么还可着一个弟子使唤呢,这不欺负人吗?他这一着急,说话也不过脑子,眉毛一皱,心直口快地道:“你在药谷天天都这么累的吗?你、要不你跟我回重华算了,反正你姐也在,有我和师姐罩着你,肯定没人敢欺负你的。”

  杜如喜就笑,抓了江少栩的手指捏着玩,嘴上道:“可我不会武功,也没有修为,重华肯要我?”

  “我去求师父,我师父可好说话了……啊、不过他老人家年前退隐山林了……”江少栩认真琢磨,“那我就去求二师兄,我二师兄现在是代掌门,过不了多久就会正式继任了,他能做主。”

  “好啊。”杜如喜弯着眼,亲了江少栩下巴一口,“那我得好好想一想。”

  江少栩这个高兴啊,一想着能把杜小弟带自己山头上,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他抓抓头发,忍不住开始安排这个计划那个:“你要真来了,你就住我院子里,我给你收拾个房间出来,我那里离师姐的山头不算太远,能抄近路,到时候我领你走一遍……其实,你就是不入我重华派,想来也能随时来的,重华每年都会广开山门的。”

  “好,不过现在还不行。”杜如喜抓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我手上在忙的事情,就快要到关键时候了,一时半刻的抽不开身。”

  “啊……”江少栩难免露出失望的神色来,“哦,那你忙你的。”

  杜如喜瞅瞅他,一下子翻起身,手臂勾在他脖颈上:“等我忙完,我补给你一份真正的生辰贺礼。”

  俩人的距离一下子挨得极近,江少栩直直地望着杜如喜那双眼尾带钩子的漂亮眼睛,磕磕巴巴地道:“好、好啊,那你什么时候过生辰?我也给你准备贺礼。”

  杜如喜静了片刻:“我不过生辰。”然后没等江少栩问出个为什么来,他又继续道,“以后每年你生辰,我跟你一起过就是了。”

  “那也好啊。”江少栩一下子又高兴起来,还要再说什么,杜如喜笑吟吟的,在他嘴上轻轻啄了一下,他就只会红着脸憋着气儿了。

  俩人待在一起,在月色的小亭子下说了好一阵的话,才彼此分别。

  江少栩回了南宫府上,这回不必急咧咧地翻窗了,是走的正门。

  兴许是夜深了,南宫府上下都静悄悄的,连一盏灯都没点,他摸着黑走了一路,直到折回了厢房,竟然一个人都没撞见。

  回屋他坐到床上,心里还有点儿没消停下去的亢奋劲儿。可能是两场酒连着喝有些上头,也可能是突然看到心上人了,他就是开心。他自己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傻了乐一会儿,还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那香气香得他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还在傻乐。一边乐,一边仰头栽倒在床上,他眨巴眨巴眼睛,本以为会难得的失眠一次呢,结果不出片刻,就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第50章

  这一觉,江少栩睡得极不踏实,也不知是梦里还会梦外,总有纷乱嘈杂的声音闯进耳朵里,可他眼皮很沉,怎么都醒不过来。

  有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江少栩被炙烤得喘不过气,整个人如同魇住了一般,手脚都不听使唤。他半梦半醒地挣了半天,终于浑浑噩噩地睁开了眼。

  他并不在自己的厢房,而是躺在一处露天的院子里。那庭院格外空旷,远处的廊亭着起了大火,房脊屋瓦全烧了起来,连成一片火海,浓烈的黑烟铺满了整片夜空,遮云避月。

  江少栩摇晃着身体爬起身来,视线模糊不清,身边到处都是滚滚的浓烟,也分辨不出自己究竟在哪里,只能从残垣断壁中判断他仍在南宫府上。

  “苏……苏绮生……嗬呼……”江少栩想大喊,可嗓子被烟气呛到,火辣辣地疼,几乎发不出声音,“南宫……逸……”

  大火就在他眼前吞噬着万物,火舌舔舐着一切,他半步都无法靠近,也听不到人的呼喊声,耳边只有木头烧焦以后发出的噼啪声和断裂声。

  一截横梁断落,滚起阵阵浓烟。

  江少栩被逼得连退三步,用衣袖捂住口鼻,仍不死心,边咳边喊:“苏绮生!!南宫逸!!”

  他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也寻不见半个活人的踪影,不知是不是吸入了过量浓烟,身体还虚软得厉害,他只得向火势更小的地方退去,沿着石板路狼狈逃生。

  偌大的南宫府,到处都是火海,他一路逃,见不到一个活人,自己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他意识到了什么,但不敢细想,也没时间去想,火势乘风暴涨,火光映亮了半座城。

  他跌跌撞撞地冲开一道塌陷的门板,有人群呼喊着从门外迎上来,一个个手里都端着盛水的盆桶。

  江少栩猛咳了几声,一把抓住对面的人:“救人……我、咳咳、我没见到任何人……他们……他们可能还在里面……救火,救人……”

  打头冲进来的人都急匆匆地去扑火了,江少栩肩膀被带了下,整个人歪到一边撞到墙上。

  他手脚仍然是虚浮的,手掌一直在抖,几乎握不成拳。他昏沉间觉出几分不对,急喘了几口气,新鲜的空气带着夜色里的凉意,倏地挤进他胸肺之中,顿时呛得他咳嗽不止,靠着墙缓了半天。

  此时,南宫府摇摇欲坠的大门被猛地推开,许多人从外头一股脑涌入,领头的几个中年人皆带着佩剑,似是掌事的人。

  南宫府的火势渐灭,有先前打头的弟子,一路小跑着从府内赶到掌事人的身边,侧头耳语了几句。掌事人脸色一变,忽然抬手遥遥一指,厉声喝道:“拿下他!”

  江少栩半闭着眼,正觉头晕目眩,忽地察觉到有人从背后靠近。他睁开眼一回身,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顷刻间被几人擒住了手臂,用力按在墙上。

  江少栩额角撞在墙壁上,磕破了皮,有血流过眼角。

  他虚着一只眼睛,挣了一下,只换来更进一步的压制。

  “这是做什么?!”江少栩声音嘶哑,愤怒地吼道。

  身后人试图让他跪在地上,他死死稳住下盘,强撑住身形。

  “南宫世家上下五十八口人!还有满座的宾客!你与他们究竟何仇何怨,竟然下此狠手!”那掌事人一脸愤慨,厉声呵道,“上百条人命啊,竟无一人幸存!”

  江少栩心神震荡,难以置信:“什么……不可能,不可能的……”

  几个时辰之前,所有人都还好好的,苏绮生和他谈笑风生,南宫逸和他赌气拼酒,还有同桌那几个记不清名字的很聊得来的年轻人……

  “还想抵赖?!”掌事人怒斥,“所有人都死了,唯有你从火海里逃了出来,你怎么解释?!宾客明明都住在西厢房,为何你却是从南宫当家的东院里跑出来的?!你又当如何解释!!”

  “我——”江少栩一下子愣住了,他还浸在突然失去兄弟挚友的悲痛里,根本无法应对眼前的一切。他压根就不清楚他醒来的地方就是南宫当家的院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过去的,顿时哑口,彻底词穷:“不是我干的……我没有……”

  这时候,人群中传来阵阵非议:“这个人先前和南宫家的小公子发生过争执,还差点儿动起手。”

  “啊对对,我亲眼看到了,吵得很凶。”

  “我听南宫家的人提起过,这个人先前还踹断了南宫逸的一条腿,南宫逸回来以后不是瘸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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