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115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我不是不喜欢,我只是觉得可惜。不过也还好,只是很小一道,不仔细瞧也瞧不出来。”赵敛突发奇想,“哎,我也在我眼睛下面划一刀,这样咱俩就一样了,对不对?”

  “去你的,你又要死了。”

  赵敛笑倚在他身,说:“阿昭今天还去韶园么?”

  谢承瑢拽了一指黄草:“不去。”

  “为什么不去?”

  “昨天不去过了?”

  “昨天吃了饭,今天就能不吃了?”

  谢承瑢觉得语塞:“你把那个比作吃饭?真有你的。”

  赵敛点头:“那我今天请你吃鱼去?”

  “不要,我不跟你在一块儿。你是不是好几天没回家了,不去和你爹爹请个安?”

  “不请,我爹天天躺在床上睡觉,我扰他做什么。”

  谢承瑢拿一根枯草挠赵敛鼻子,说:“太尉说要辞官致仕,官家还没同意?”

  “没有,官家不会同意的。”赵敛觉得痒,就撇开脸,“要是同意他辞官,岂不是显得太没有人情?官家很在乎旁人看法的,他应该不想做个凉薄的官家。”

  “是了。”谢承瑢思考了一阵子,说,“二哥哥,要是太尉真的致仕了,会去哪儿?”

  “估计回均州吧。”赵敛见谢承瑢不说话,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走的。我要走,也得把你给带走。”

  “我要不去呢?”

  “你不去?那……那我就一个人回去了。”赵敛握着谢承瑢的手臂,当作刀柄,有一下没一下地摁。一会儿又说,“最近练刀总觉得没进步,想了好久,也不知道错在何处。”

  “我陪你练练?”

  “我怕伤了你。我在找杜奉衔练,他的刀法也不错,我天天和他一起练。”

  谢承瑢抽回手,说:“天天在一起,他的刀法比我还好?”

  “我从来不拿你和他比,谁都比不上你。”赵敛欲撒娇,却听身后有人叫他:“二哥!”

  瑶前小跑着过来,说:“张妈妈来叫你呢,说今天阿郎让你回家吃饭去。”

  “我知道了。”赵敛嘴上答应,还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瑶前又说:“阿郎说现在就回。”

  赵敛嘟哝:“我都吃过了,也不早说。”

  谢承瑢理好赵敛的头发,捧着他脸亲一口:“去吧,明天我还在这里等你。”

  赵敛跟他讨价还价:“那明天去韶园,你先答应我。”

  谢承瑢笑着说:“滚。”

  “我滚了,明儿见。”赵敛跳起来,拍去衣上灰尘,说,“明天一定要跟我去韶园啊,我教你写字。”

  “我知道了!”

  赵敛跑走了,三步一回头,扬手说:“我教你写褚遂良啊,《雁塔圣教序》!”

  谢承瑢同他招手,忽有一阵秋风,带走了赵敛。

  ***

  赵仕谋在书房。

  赵敛原先跑了寝屋,没见着人,兜来转去找到书房,才见父亲和大哥。他先拜,而后才说:“爹爹找我有事儿?”

  赵仕谋神色凝重,把桌上那份札子递给了赵敛。

  “这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赵敛打开,见稍劣却工整的字迹,简略读过,只归纳出一句:臣参太尉赵仕谋欲有谋逆之心,望陛下清查。

  “九月十日,同州节度使、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臣谢祥祯札子……”赵敛紧盯着署名,遽然抬头,“这是什么?”

  赵仕谋道:“禁中的韦中官送来的札子,说是官家要我看的。”

  赵敬忿忿:“爹爹已经被架空了官,休闲在家,为何朝堂之中还有人对爹爹不罢休!欲有谋逆之心,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欲有算得什么?”

  赵仕谋望向赵敛。

  赵敛反复将这份札子读了三遍,说:“模棱两可的,像是说了,又像是没说。谢祥祯找不到任何能够证明爹爹有谋逆之心的证据,爹爹不必担心。”

  “我自身清白,无甚好忧。这是官家故意拿来给我看的,是威慑,也是提醒。他急着要把我逐出京城,远不是辞去殿前司都点检一职那么简单。”

  赵敛将札子合上,稳稳放在案台,说:“既如此,爹爹怎么做?”

  “我已经提交了表辞官的札子,官家一直没有回复。”赵仕谋揉捏眉心,“我忧官家在意群臣之言,还需我亲自上朝,向官家辞官,才得罢休。”

  赵敬问道:“这事颜先生知道么?”

  赵仕谋说:“我还没有告诉他。”

  “此事要不要同先生说说?总有个万全之策能应对。”

  赵敛说:“既有人上奏弹劾爹爹,如若爹爹私下里再去寻颜相公,万一传出什么‘结党营私’,恐连累相公。朝中新相杨荀,本身就是御史台上来的,正愁上任无功绩,如若要他找到此缺漏,必然借此打压颜相公。”

  “是。”赵敬懈在椅上,“如何是好呢。”

  “叫谢同虚去找先生?”说完,赵敬又自我否决,“这札子是谢祥祯递的,谢同虚知不知道还未可说。”

  “他一定不知道,他也不能去找相公。”赵敛说。

  赵敬问他何故,他不答,只同赵仕谋再说:“爹爹辞官还乡,最为稳妥。”

  “我也觉如此。朝会时我见官家脸色,如若他对你还有几分容纳之心,你就留在上京;如若他眼里一丝留不得,你就跟着我……”赵仕谋眼露万千遗憾,“你就跟着我回均州吧,阿敛。”

  【作者有话说】

  终于周末了谁能懂!

第106章 三四 秋月明(三)

  今日百官大起居,称病在家多日的太尉忽来朝见,惹得某些小臣侧目而望。

  赵仕谋依旧是站在武官最前列,明明也没多久不见,可是所有人都觉得他看起来陌生了。也许是他鬓间多了很多白发,又也许是他眼边多了很多皱纹。

  李祐寅坐在宝座上,听诸卿上奏。见没什么要紧事要说了,便问:“还有什么别的事了么?”

  赵仕谋端好笏板,正要上前辞官,不料身后传来一声:“臣有要事要奏。”

  谢祥祯从人群中出列,俯首而拜。

  同时右相杨荀也出列了,与谢祥祯并肩站,也一起说:“臣杨荀,有要事要奏。”

  殿中安静,各臣脸上都有不一的表情。赵敛原先还在思索今日所奏民生之事,听闻谢祥祯、杨荀齐奏,心中隐隐不安。武官前列的谢承瑢瞥了谢祥祯一眼,微露出惊讶的表情。文臣表情更不一,林珣倾耳静听,刘宜成则挺直腰背,未有异状。

  “所为何事?”李祐寅问。

  谢祥祯和杨荀齐说:“臣谢祥祯、杨荀,有本要参。”

  “臣要参殿前都点检赵仕谋,心生谋逆之心,欲有造反之意。”谢祥祯声如洪钟,“请陛下明察!”

  群臣哗然,赵敛更是惊愕至极!

  “谢问吉!”曹规全故意厉声接道,“紫宸殿之上,岂容你胡言乱语!”

  谢祥祯一字一句说:“回陛下,如若有误,我谢祥祯万箭穿心,不得好死!”他平笏而跪,以额叩地,“殿前都点检赵仕谋,在家中私藏甲胄!按大周律,凡私藏甲胄者,不论规格,一律按谋逆罪处!敢问赵太尉如何解释家中那身甲胄?!”

  赵仕谋抬起眼来,对上李祐寅的目光。

  谢祥祯又道:“身为朝中重臣,位极人臣的身份!太尉竟也不晓私藏甲胄何等罪过?私藏甲胄,难道不算‘欲有谋逆之心’?!陛下如若不信,请往太尉家中搜查!”

  赵仕谋不说话,还是瞪着眼望李祐寅。他脑子突然乱了,忆到当年,思绪忽又断裂。

  群臣窃窃私语,殿中吵嚷不绝。

  赵敛僵在原地,许久不能反应。他完完全全不知家里有甲胄,当是无稽之谈,立刻辩驳道:“回陛下,臣家中并无多余甲胄,父亲每一套都记录在册,绝不会多出一件!”

  “到底有没有,抄检了,不就知道了?”杨荀说。

  尚书左丞黄忠则怒斥道:“太尉之宅,亦是长公主之宅,岂有随便抄查之理?!”

  “哼,我与谢管军既然敢当众弹劾,自有把握!太尉此时一言不发,一定心虚至极。我倒是要问问,”杨荀厉声问赵仕谋,“点检宅中到底有没有私藏甲胄?!”

  黄忠则也呛道:“我想问问相公,问问谢节使,到底是从何处听来谣言,说太尉家中私藏过甲胄?”

  谢祥祯说:“臣自有便宜之法。”

  殿中百官面面相觑,随后,都默默将目光落在谢承瑢身上。

  谢承瑢还瞠在那里,手心冒出一堆又一堆的汗。

  “北四州丰兖齐迎之乱方才平定,边陲战事久久不息,如朝中还有此乱臣贼子,我大周危矣!”杨荀跪下大拜,“请陛下务必处置!”

  李祐寅作为难的模样,他站起身来问道:“太尉,你作何解释呢?”

  赵仕谋说:“臣确有一铠,为先帝所赠,武烈公徐公所穿之明光铠。”

  杨荀质问道:“既是先帝所赠,太尉是否有凭证?既是徐武烈的明光铠,又有何人证明?”

  殿中陷入寂静,赵仕谋久久不语。

  众人都等着看热闹,踮起脚的、扬起脖子的,比比皆是。

  谢承瑢要站不稳了。他捏紧笏板,出列说:“陛下,既是先帝赠铠,自有记录;徐武烈的明光铠,也自有铠甲赠册。查清,自然了之。”

  谢祥祯猛地抬起身。

  谢承瑢又说:“太尉不会私藏甲胄。”

  “谢承瑢,你闭嘴!”

  “谢节使以为紫宸殿是给你训儿子的地方么?!”黄忠则也跪拜,声泪俱下,“陛下,太尉这些年忠心,是天下人都能看得见的!太尉是辅政之臣,是先帝所选,岂能是如此背信弃义之辈?”

  赵敛、赵敬也跪拜,渐渐地,朝中跪了一半的人,文臣、武臣皆有。

  李祐寅心中有些不悦,果然这些人都是赵仕谋的党羽。他走下台阶,凝视着赵仕谋的眼睛。

  他根本读不出赵仕谋眼中深意。身为君上,竟猜不透臣下所想,驭不住他,这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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