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第114章

作者:谢一淮 标签: 古代架空

  他对赵敬说:“哥。”

  赵敬将赵敛拉到角落里:“你疯了,你怎么能抗旨不遵!”

  赵敛背靠着墙,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

  “我知道官家在想什么,我们家,和崔家,是绝对不会联姻的,官家也知道这个道理!今天,他不过是想来探探我。”赵敛扣住赵敬的肩膀,“他最想看的,不是我的左右逢源,他是想我表忠心,表态度,他想要我的把柄!我若是不如他的愿,将来每一条路都会行得万分艰难!”

  他直着身往前再走。

  赵敬追上去:“你差一点就要死了,你知道吗?!”

  “官家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好官家,怎么会在这时候治我的罪?”赵敛的声音渐渐小了,“哥,官家要颜面,他要千古流芳,他要做万世明君。”

  “阿敛,官家怀疑你和谢承瑢的关系,你现在要是把谢承瑢拉下水,让官家怀疑谢承瑢,我们家做得那么多功夫都白费了!”

  赵敛忽然沉下脸:“什么功夫?”

  “阿敛!”

  赵敛狠狠地瞪赵敬一眼:“我和谢同虚不是逢场作戏。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他,你也别想!”

  头顶那轮月明得刺眼,赵敬抬头,满眼都融进月色中。

  **

  李祐寅躺在辛明彰身侧,一闭上眼,绢纸上的十二个字就印在他的脑海里,每一撇、每一勾都深刻。

  他翻过身,背对辛明彰,又想那十二个字。

  十天子,旦迎朝。除旧符,恭新桃。

  这绝对不是什么贺新年的词,他也不信道士会记错日子。冬日那么远,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记成除夕。

  “官家。”辛明彰在他身后念道。

  他回过神来:“彰儿。”

  “官家睡不着?”

  “有些。”

  辛明彰把手搭在李祐寅腰间,疲惫地说:“今天殿下带着润珍过来,我又教他喊‘爹爹’。”

  李祐寅握着她的手:“他会喊了吗?”

  “他不会,他只会哭。”

  “他又哭了。”

  辛明彰露出惺忪的眼:“我担心润珍,倒不是担心殿下照顾不好他。”

  “我知道你的心思。”李祐寅叹息说,“想废后并不容易,你要等等我。”

  “我怎么好让官家废了她,我也是被废过的人,当然知道被废的苦处。官家就当是心疼我,不要和殿下计较了。”

  良久,李祐寅才道:“是我的错。”

  辛明彰抱着他几欲落泪:“官家再不必烦忧了,如今太尉已将兵柄交出,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兵柄……”李祐寅冷哼,“兵柄交上来了,可颜辅仁还在。顾命大臣还剩他一个,我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办法罢黜他。他身后站着那么多读书人呢。”

  “冬天又要到了,官家。”辛明彰扑在他怀里,“相公今年也有六十多了吧?年纪大了,总不必担心的。”

  李祐寅念着颜辅仁,遗憾道:“你知道么?颜相公原本应该是我的先生。可是他不愿教我。”

  “我从未听官家提起过。”

  “我也很少和别人说过。那时候,爹爹封了大哥做太子,令颜相公做太子少师,平日教大哥读书、练字。相公把所有能教的都教了,什么治国之道、为君之道,还有他毕生的理念,他的抱负……大哥成了真正的君子,他宽容、儒雅,他心中有不一样的天地,所有人都爱戴他,所有人都敬重他。”李祐寅有些黯然,“可是大哥没了。大哥没了,爹爹身子也不好了,我又被爹爹封为太子。我以为相公也会来教我,可他说,他没有精力再教出另一个太子了。所以爹爹找了沈右丞。”

  李祐寅露出狼狈的神色,“我永远都不是最优选,只不过是迫不得已,才择中了我。”

  “我却以为,官家是上天之选。不然,官家又是如何做得了官家呢?”辛明彰想起赵家两位郎君,说,“可是,颜相公又是怎么教得了赵大郎的?”

  “赵敬?”李祐寅笑笑,“颜辅仁心有大志,他自己没成家,当然想找个人替他完成愿望。可惜,颜辅仁不信我,他不信我能帮他完成志向。”

  “什么志向?”

  “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志向,一个幻想中的国度。”李祐寅仰首,把头顶帷幔看够,“他有一场梦,我也有一场梦。”

  “官家的梦是什么?”

  李祐寅哝哝说:“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官家的梦是什么。”辛明彰支起身子。

  “是什么?”

  “是所有人都站在官家这边。”辛明彰轻声说,“这也是妾身的梦。”

  【作者有话说】

  之前是崇源年,现在是建兴年

第105章 三四 秋月明(二)

  那一瞬,李祐寅脑海里飘过许多东西。

  有他小时候戴的那只长命锁,中秋时候韦霜华给他戴的花簪;还有他登基时穿的那身厚重的热得浑身冒汗的裘冕,不准乱晃的冕旒。

  他听见文武百官齐道“吾皇万岁”,他站在台阶的最高处,俯瞰群臣。

  “我……”李祐寅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他和辛明彰说,“我去找了上回奉先祠门口遇见的道长,叫他给我写一份中秋贺词。”

  “道长写了什么?”

  “十天子,旦迎朝。除旧符,恭新桃。起初,我以为他是记错了日子,误以为今天是除夕。可是,十天子又是什么意思呢?我怎么都想不通。”

  辛明彰随着李祐寅的话去想,说:“道长道行那样高深,怎么会记错日子呢?也许是他有什么话,不好明着说,只能委婉地告诉官家。”

  “有什么话?”李祐寅又去想那些字,说,“十天子,旦迎朝。他是想告诉我,黎明将过,清晨要临。那十天子,又是什么意思呢?”

  “十?”

  “朝……赵。”李祐寅缓缓睁开眼,“十、旦。仕天子,寅迎赵?哈哈!”

  “官家!”

  李祐寅坐起身来,拢起袖口:“他是在说,赵仕谋?”

  辛明彰随他坐起来:“会是么?”

  “赵仕谋被我罢了兵权,可是他还在朝中。他说他病了,不能上朝,躲在家里。可谁知道他在家里做什么?他是不是要做天子,他是不是有心要把我从皇位上拽下来?”说罢,李祐寅喊道,“韦霜华!”

  韦霜华悄悄进来:“官家。”

  “去找察子来,问问他,赵仕谋每天都在家里做什么?把他这几月的一言一行,全部都告诉我。”

  “是。”

  辛明彰心中不解:“赵仕谋已被官家罢了兵权,还能做什么?”

  “他在朝堂四十多年,心腹之人,岂止是那些被我调走的人?今日筵席,我试探要给赵敛赐婚,他竟然没有任何反应?他是不是已经胜券在握了,他一定还有后招,否则他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把兵权拱手上交?”李祐寅讥笑起来,“他赵仕谋是谁,他活成人精了!”

  寝屋明明点了灯,可李祐寅还觉得黑暗。他的心猛然狂跳,喃喃着“赵仕谋”。他说,“太顺利了,本不该这么顺利的。”

  李祐寅掀起被子,随手拿起外袍:“你睡吧,我去崇政殿。”

  夜深透了,今夜有微风,吹摇宫中暖灯。

  李祐寅乘辇于宫巷之中,心随风飞到崇政殿去。

  他在崇政殿的烛台边上坐了一夜,等到皇城司的察子来报,说长公主身边的内侍来报,太尉每日卧床,很少出来。

  “赵仕谋天天都躺在床上,哪里也不去?”

  “太尉每日清晨都会去祠堂跪拜,咳着进去,咳着出来。用完早膳,又咳着回房,后就不再见人了。”

  李祐寅冷冷说:“去祠堂跪拜?跪拜谁?”

  “太尉说是跪拜先夫人。”

  李祐寅垮坐着,扬起袖,露出一截手腕:“跪拜先夫人……”他忽转神色,“叫谢祥祯、杨荀,和曹规全,下了朝来见我。”

  *

  早晨下了点雨,淅淅沥沥地落在伞上。

  谢祥祯看着坠下来的串成珠的雨,从崇政殿往宫门去。

  **

  中秋一过,天气就冷了。

  谢承瑢换了厚衣,蹲在马军司的马场发呆。他才练完兵,就在这儿按约定等赵敛。

  他算是被隔绝起来的人,因他被调入马军司,不认识什么人,白日里说话便少了。逢见了人,又要扬着酸涩的嘴角笑,笑一整天,脸都僵了,好没意思。傍晚就不同了,下了训,可以松着脸等赵敛过来,不必装模作样。

  但见了赵敛并不会沉着脸,他发自内心地要笑,烦不了嘴角酸不酸。

  “阿昭!”赵敛老远见了他就喊,冲他奔过来,比昭昭还快。

  谢承瑢站起伸,张开手臂迎接他,被他扑了个满怀,抱着转了一圈,头晕乎乎。

  “吃饭了没?”谢承瑢说。

  “没吃呢,我拿了四个包子来,咱们一人一半。”

  赵敛从怀里掏出纸包的包子,已经被压扁了,但馅还在。他担心谢承瑢不够吃,又说:“我给你三个,剩下一个我吃。”

  “就一人一半。”谢承瑢拿了两个包子,“二哥,我什么都和你对半分。”

  吃包子的时候夕阳正挂在天上,他们就对着夕阳吃,吃着吃着,赵敛的眼睛就不望着夕阳了,全心看着谢承瑢。

  “你看我做什么?”

  赵敛用指腹点着谢承瑢眼下的疤:“那药不管用,怎么还在呢。”

  “消不掉了,都这么久了。”

  谢承瑢对伤疤并不是很在意,也没有那样在乎自己这张脸。但赵敛在乎,他把包子叼嘴里,捧着谢承瑢的脸看好久,心疼道:“我求求高人去给你祛疤呢。”

  “不要,又不影响什么。你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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