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 第92章

作者:竟夕起相思 标签: 古代架空

  一说到战事,卫戈便眼睛一亮,道:“达戎的战法与番兵有相似之处,论战力,外族绝比不过燕云军,只是打法实在耍赖,偌大的草原都是战场,很难抓到他们的踪迹。可不追击,这帮人没一会便卷土重来了。”

  林晗笑看着他,温声道:“那你可有应对之策了。”

  “父亲留下一支具装骑兵……早闻达戎人悍勇,便让宇文跋带了一千人来。具装精骑虽强,可惜连贺兰稚的影子都难摸到。我想,对付他们应当一鼓作气,改换轻骑长线追击,直到杀光……就不会再有后患。”

  具装骑兵便是骑兵之最,连人带马都披挂着沉重的铁甲,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专用来冲陷军阵,乃是克敌制胜的利器。卫戈刺客出身,他说“杀光”二字,真如砍瓜切菜一样,干净利落,有股孩童般天真的残忍。

第159章 生杀予夺

  林晗赞赏地瞧着他,叹道:“既然你已经有主意,我就不过问,等你得胜回朝的好消息。”

  话音刚落,他便被卫戈搂进怀里。

  少年的躯体紧贴着他的,止不住地厮磨亲昵,难分难舍,像要把这些日子以来漏下的全部补回来。不过须臾,彼此情热更盛,便又滚回床帐里。整个白日时分,做一会儿,温存一会儿,如此循环往复,缠绵不尽。

  筋疲力尽之时,林晗趴在被子里浑浑噩噩地想,美色误人,确是有些道理的。他和卫戈在一块久了,硬是把骨子里的放荡尽数发掘出来,思及此处,便不由得面红耳赤,头脑发昏。

  昏了头的不止他一个,卫戈紧拥着他,在眼角眉梢轻吻两下,感慨道:“这么多回了……含宁若是个女子,你我早就有一窝了吧。”

  林晗听得眉毛倒竖,拿拳头擂他,呵斥道:“你疯迷了,说的什么糊涂话?要生自己去生。”

  卫戈腆着脸,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哄道:“别生气嘛。”

  日落月升,星汉灿烂,再情真意切,也到了离别的时候。林晗坐起身子,替卫戈穿衣,只觉得手里的衣衫化作了丝绳,像极了万千情丝,缠绕回环,欲说还休。

  卫戈抱了抱他:“我走啦。”

  “去吧,”林晗微微一笑,凝望着他翩翩的身形,却开始口是心非,“快去吧,我等你回来。”

  卫戈瞥过桌子上的食盒,忽而想起了什么,皱眉道:“你饿不饿?”

  玩乐一天,没顾得上吃东西,岂会不饿。林晗挥了挥手,道:“都吃饱了。”

  卫戈眯了眯眼,笑而不语,转身之际,回头挂念道:“生病也是骗我的吧?”

  林晗靠在床上,叹道:“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是真的还是骗我的?”那人不依不饶。

  “骗你的,”林晗道,“也只有你这么爱我,傻乎乎上当。”

  那少年扑哧一笑,收敛了容色,留恋道:“等我回来。”

  林晗正想言语,他便转头出了房门。门扉开合,一瞬漏进些雪白的星光,像是一道闸门,把他未出口的话也堵了回去。

  他躺回褥间,锦缎上还残留着余温。许是累极了,卫戈走后,一息之间他便沉入睡眠,只可惜睡得很浅,尚能听到窗棂外乱风摇枝的厉响。

  铁马冰河入梦来。

  翌日五更,凉州府兵整装待发,集候在城门前。林晗早让聂峥带人去袭掠番兵的辎重营,便不等息谨,先带着手下几十燕云骑兵,奔向宛康。

  路途中他得了急报,聂峥出师大捷,赛拉顿听闻后方被端,一时恼羞成怒,让人挥师北上,追赶苍麟军。苍麟军人数不多,若正面迎敌,必然会吃亏,聂峥便现学了胡人那套战术,打不过便跑。

  塞外荒野平旷无际,他们有心避战,对手便很难摸到苍麟军的影子。林晗一直与他们保持联络,不过几日,便和几个熟人会合,驻扎在离宛康不远的荒漠上。

  荒野之上黑夜如盖,飞沙走石,望不见一寸星辉。砾石间金红的火焰熊熊燃烧,火光映着众人的脸,在粗砺的大风里呼哧作响。

  “从宛康向北,二十里内的草场烧了个干净,他们想补给草料,就得再往北走。”聂峥从容地回报战况,“如此一来,就太麻烦了些。围困宛康的番兵少说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待食物消耗殆尽,只能偃旗息鼓。”

  林晗坐在风里,拨弄着面前的火堆,沉吟道:“只是等他们退兵,太慢了。放出话去,若赛拉顿不滚,就杀了他们妻女。”

  聂峥一怔,半晌点了点头,道:“是。”

  林晗:“凉州援兵很快就来了,宛康城里还有兵马,就这么被他们困死在城里,白白浪费了。”

  正面激战,敌方人数太多,我方便很可能损失惨重,而这一战又是绝不能输的。他心中犹豫,长叹一声,扔了手中木棍,道:“能不能想个法子,跟宛康守军来个里应外合。”

  赵伦道:“陛下,我有计策。”

  林晗抬眼一瞥:“讲。”

  他嘿嘿一笑,道:“当初去宛康迎接达戎使节,结识了城中一个富户,叫王凝的。我听说现在宛康城里缺粮,闹得是人人自危,不如让这个王凝去诈降,骗赛拉顿进城,再和凉州援军两面夹攻,把他吞进网中。”

  赵伦手掌一落,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林晗曾用这招对付过王若,颇有成效。番兵被端了辎重营,正愁没地方补给,宛康这么大一座城,自然是他们眼里的香饽饽。若能进城,他们补给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他却摇了摇头,叹道:“办法是可行,不过太险了。先前宛康才杀了都护高柔,王凝哪有那个胆子,跳出来联络赛拉顿。况且这么大一座城,里面有多少百姓,放番兵进去巷战,实在不妥。”

  “王经不是在城中,”赵伦道,“请他帮忙调度安排,不就好了。”

  林晗摆摆手:“不妥。城中说不定潜伏着暗探,很容易走漏风声。”

  聂峥皱眉道:“若不想大规模交战,那就只能等他们撑不住,自己退兵了。”

  “他当宛康是集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林晗冷笑道,“既然敢来,就别想再回去了。”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斟酌再三,他却拿定主意,要想法子歼灭这股大军。若放他们退兵,赛拉顿会带着人马去哪?自然是往北支援贺兰稚,牵制卫戈去了。

  “不必和他们使计策了,这回非得会战不可,”林晗环顾众人,目光中似有冰凌,决断道,“等息谨带了人来,就在宛康东、西两面摆开阵势。我就要看看孰强孰弱。”

  照卫戈所言,番兵战力不如中原军队,只是战术新奇,难以捉摸罢了。

  敲定计划过后,林晗便让人放出消息,扬言要斩杀番族人的妻女。胡族不会因为俘虏退兵,这样做不为逼他撤走,只为打击士气,明面上点着了番兵的怒火,可实际上也让他们恐惧。

  若亲人性命攥在敌军手里,家都快没了,谁还有心思上场杀敌,久而久之,赛拉顿手下便会军心涣散。再者,他们都是佣兵,迫于武力屈服卖命,又能有多忠诚。

  又过了几日,凉州大军集结完毕,连带着等来了灵州的援军。三路大军在宛康以南会合,摆开阵势。

  决战当日,朔风哀旋,千里雾笼。长天空茫,飞鸟绝影。

  塞上的厮杀声仿佛滚滚的雷霆,林晗在帐中指挥若定,犹如端坐钓台,静听江潮。

  他面前摆着一副白玉棋枰,黑白二子紧追缠咬,刀光剑影,杀气腾腾。这是他少时闲暇无聊,在上昀书阁翻到的棋谱之一,多年冥思苦想,尚且破不了这残局,今晨斥候回报敌情之时,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些眉目。

  凉州军牙官络绎不绝地在帐前禀报战况,林晗并未穿甲,着了一身藤紫的袍服,宽袖重衫,绮丽繁复,腰间一束皎白的玉带,下坠青金碧玉,俨然一个霞明玉映的翩翩公子。

  恰在这时,一骑飞至营前,携着黄沙血气,匆匆下马,抱拳长跪。

  “禀报主帅,赛拉顿不敌我方夹攻,似要寻空突围了。”

  林晗神情自若,执起一枚棋子,闭眼反复思量,而后一手拢起衣袖,两指轻拈白子,啪嗒落局。

  他纵览棋局,会心一笑。多年困惑的迷局,今日终于破解了。

  “传令,不许他跑了。若是跑了,那就追。”林晗从座上起身,望向射入帐内的日光,玉脂般的嘴唇轻轻开合,“除了赛拉顿,其余人杀无赦。”

第160章 国蠹家贼

  那斥候抱拳应道:“遵命!”

  须臾之间,营帐外又响起急促的马蹄声。林晗紧跟着出门,极目远望,广阔的荒野上一片金红瑰紫,云层淡薄如云母,透着绚丽的绯红,胭脂色的日光斜斜而下,打在眼睛上,热烫锐利,令他不由得抬起袍袖遮阳。

  一列人马迤逦而来,不多时便到了他身边。翻滚的尘埃当中,为首一骑跃下战马,在林晗面前屈膝半跪。

  “主公!”

  林晗连忙上前,扶住王经的袖子,道:“快起来!宛康情况如何?”

  王经本就文质彬彬,这些日子苦熬过来,两颊消瘦了许多,脸色也是苍白的,带着操劳过度的疲惫。

  他见了林晗,浮出个庆幸安稳的笑容,道:“臣听闻城外交战,赛拉顿遁逃,就让宛康守军出城助阵。如今城里困局稍解,便前来拜见陛下。”

  “赛拉顿已经突围了?”林晗问询道。

  “臣未至战场,尚且不知。”

  林晗点点头,拉着他进帐,一边等几路援军的消息,一边询问宛康灾情。

  王经脸上露出少有的忧愁之色,道:“城中确是缺粮,宛康一年收两次税,每次收两种,一是田税,二是丁税。夏收一回,秋收一回。今夏未过,不到收税的时候,府库中也没有多余的粮。田亩里的作物冻死了,这一季没有指望,农户吃不上饭,还要缴税,苦不堪言。”

  “还能撑多久?”林晗皱眉道。

  王经沉吟道:“今时是五月,往年约莫七月初收获一季。定户余粮,或许能撑到那时候。”

  等到七月初,那保守估计得要一个月。裴信的意思是要从北越购粮,取一箭双雕之法,救济饥荒的同时为进攻北越的图谋打基础。可是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大概不够北边的粮运到宛康。

  他以往在位的年月里,也有遇到过春荒的时候。应对饥荒,除了调粮赈灾,开仓放粮的举措,还得抑制物价,从豪强富户手里要粮。

  豪强兼并土地,富户囤积居奇,这帮人掌握便宜,或是权或是钱,平日里钻得不少好处。

  若是寻常,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轮到灾荒这样的大事,连官署都开始放粮了,必然也要让他们做出表示。

  宛康的情形要比其他地方简单清楚,这里没有世族,而商贸发达,只有堆金叠玉的富户。商人就是富可敌国,地位仍是不高,没有权势,因而比世族好对付得多。

  林晗思忖片刻,道:“宛康商贸通达,总有大户积攒余粮,撑到七月初,或许问题不大。”

  王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轻叹了声。林晗瞧他两眼,正要他畅所欲言,外头一阵马嘶兵响,便听赵伦的大嗓门快活地飘荡开来。

  “主公,主公!咱们赢了,哈哈!”

  林晗匆匆迎上前。营外旌旗林立,猎猎作响,一队骑兵凯旋归来,密密麻麻的刀兵映着日光,泛着森冷的寒意。

  “赛拉顿呢?”林晗关切地问。

  赵伦翻身下马,因穿着铠甲,不便下拜,只能半跪行礼。

  “跑了,”他果断一应,叹道,“算他命大,被包了饺子还能突击出去,聂二已经去追了。”

  胡族精于骑术,当真是名不虚传,人山人海围攻之下居然也能苟延残喘。

  林晗轻叹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场仗从清晨打到正午,是时候该结束了,便吩咐赵伦准备清扫战场,计算首级,好论功行赏。

  不过半刻,凉州和灵州的援军也回来了。林晗正在帐中翻看王经带来的税册,息谨便带了两个亲兵请见,要向他辞别。

  这个十七八岁的表弟明面上是凉州主帅,可他们彼此都清楚,息谨领兵,不过是裴信给林晗做的衣裳,此役全靠林晗在背后指挥调度。

  不管如何,对于肯雪中送炭的凉州军,林晗是存着几分感激的。息家父子如今被王致拿刀指着鼻子,却毫无顾忌地伸出援手,着实可贵。

  息谨容貌秀美,与他父亲肖似,而息慎和息夫人是两姐弟,容颜亦是相似。如此一来,这小表弟眉目流转间,竟有几分息夫人的影子。

  “晚上开庆功宴,咱们还要大飨三军,”林晗放下书卷,闻声起身劝道,“不如多留两天吧。”

  息谨眉间愁锁,面带忧悸,摇头道:“表兄美意,愚弟心领。只是凉州如今的情况,表兄是知道的,留父亲一个人,我实在不安心。”

  林晗体恤他心念父亲,一时有些感慨。

  “那好,我就不执意留你了。等清点完毕,就叫人将露布送到凉州。”

  息谨朗然一笑,道:“表兄不如亲自回凉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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