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 第77章

作者:竟夕起相思 标签: 古代架空

  “你。”

  “我不去。”

  “含宁,”卫戈放软了声劝他,眉间结愁,“边疆乱糟糟的,要是你有个好歹,我——”

  林晗道:“好不容易找到你的,你却让我走。你知不知道我走了多久的路,只差一点,你我就阴阳两隔了。”

  卫戈顿时心软,自觉方才的话过分了,只顾着自己为林晗好,没考虑他的感受。林晗半嗔半怨地瞧着他,碗里的饭越吃越寡淡,偏过头生闷气。

  卫戈拿着碗勺,站起身来。林晗瞧着他的一举一动,眼底水溶溶的,抬头问:“你干嘛?又抢我的饭。”

  卫戈摇摇头,一声不吭地用勺子舀鱼羹,喂到他嘴边。林晗默默吃了两口,越看越觉得滑稽,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夺了勺子。

  他知道卫戈的心意,是怕他生气,想出这么个招来讨好他。

  “罢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卫戈放下碗,紧挨着他坐下,盯着他脸上的伤看了许久,沉声道:“你受苦了。”

  林晗一哂,喝完了鱼羹。这点苦算什么,他这辈子从生下来就不安生,几次三番陷入绝境,如今照样活得好好的。他这样的人,命中带煞,苍天神灵皆不护佑,可每每沦落险境,都有人仗义相助,助他绝处逢生。

  林晗想得很清楚,若他这辈子再没有登堂入室的机会,余生尽力护住他爱的、对他好的人们,便圆满了。人活一世,或许不必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功业,而是要体悟珍惜红尘里万万千的因缘际会。

  吃完鱼羹,已经饱了八分,林晗爱甜,心念着那碗酥山,迫不及待地尝。卫戈坐在他身旁,衣袖间有股淡淡的檀香,发梢带着湿气,萦绕着清爽的皂角味。他一边品尝酥山,一边偏头瞧他,只觉他在灯下坐着,周身笼着朦胧的烛光,更加赏心悦目,叫人挪不开眼。

  卫戈盯着他笑:“好看吗?”

  “好看,”林晗道,“比杨贵妃还好看。”

  卫戈被他比作女子,如今也不生气了,柔声道:“你见过杨妃?”

  “没见过,可我就是知道,”林晗笑吟吟地瞅着他,眉目传情,继而低声道,“‘名花倾国两相欢’。”

  卫戈也不管他正在尝酥山了,长臂一舒,把林晗捞进怀中抱起来,阔步朝床榻前走。

  林晗搂着他的脖子,顺从地躺在锦褥间。

  两人鼻尖相抵,温热的呼吸交融。四目相对,卫戈哑声接口:“陛下才是狐狸变的,否则怎会勾得人朝思暮想。”

  林晗有点害臊,摸着脸道:“哪有狐狸变成这样的。”

  卫戈拂开他的手,正要亲他,桌案边传来阵响动,像是有小动物溜进来了。他有些不耐,摁着林晗亲吻,片刻过后,彼此都意乱情迷,上榻宽衣解带。

  林晗耳力不及卫戈,第一声响动没有惊动他,衣服脱了一半,有人打翻外间的烛台,搞得他大为惊愕,顿时清醒过来。

  真是怪事,他俩每次想亲热,十有八九会跳出个人来搅局,也不知招谁惹谁了。

  卫戈压着火气起身,披了外衣去捉人。林晗扶着凌乱的发鬓,慢条斯理地穿衣,隔着重重纱帘,外间灯影摇曳,隐约听见卫戈在训人,叫那人小元宵。

  林晗皱起眉头,心道什么元宵芝麻的,这又冒出来个什么人。他匆忙系好衣带,踩着缎鞋下床,拨开几道纱帘,便见桌案边上立着一大一小。小的约莫四五岁,还没大腿高,正耷拉着脑袋挨骂。

  林晗瞅着他畏缩的模样,不由得一乐:“哪来的小崽子?”

  小男孩扬起头,既委屈,又有点迷惑,看着呆呆的。卫戈拉着脸,道:“哥哥问你话,你该怎么回?”

  那小孩道:“我不是小崽子,我是崔愚。”

  林晗眉头一皱:“哪个鱼?”

  崔愚年纪虽小,但有模有样地朝他俯首叩拜,行了个庄正的礼。

  “也不是鱼。《诗经·大雅》里说,‘靡哲不愚’,是这个愚。”

  林晗笑道:“好个‘靡哲不愚’,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小孩一脸茫然,求助地看向卫戈。

  林晗:“此字不好,我给你另起一个。‘愚’音同‘鱼’,不如就叫临渊,今后记得克己恭慎、守心明智。可千万别做个冒失的小笨孩呀。”

  崔愚被卫戈训了一顿,眼角本挂着些泪花,听完林晗一番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用袖子擦擦眼角,竟有些开心。别的不说,“临渊”二字比起“愚”来好听得多,他往年因这个“愚”名,没少被族中兄弟笑话。

  林晗扫了眼放食盒的桌案,漆盘上的透花糍少了几块,心中顿时明镜似的,把剩下的糕点全给了崔临渊,哄得小朋友眉开眼笑。

  卫戈唤来两个燕云军,把这搅局的小孩带走,再让人给他找点吃的。

  他灭了火烛,拉着林晗回去睡觉。经这一段插曲,两人身上的火消退不少,放下床帐后便躺在被窝里说话。

  “这孩子叫小元宵?谁起的?”

  “应该是他爹娘吧。”

  林晗奇道:“崔氏是南方世族,他家的小孩为何跟在你身边?”

  卫戈看他猜出小元宵的身份,便不再隐瞒:“他母亲和子玉姐姐是知交密友。两年前父母双亡,这孩子便由叔伯照管。谁知过了不久,叔伯也去世,留他孤苦伶仃。子玉怜惜他,就接到盛京照料了。”

  林晗拧着眉:“子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带个小孩,成什么体统!”

  “是不成体统……往常都是姜拂照顾他。兰庭卫事务众多,母亲就让他跟着我。”

  林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当康长公主真是高看他了,卫戈哪会带孩子,他自己就跟个半大小孩似的,连小元宵是饱是饥都不知道,还得悄摸地到这来拿糕点。

  两人说了会话,林晗便觉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地睡着。待醒过来,身旁被窝空空荡荡,卫戈给他留了字条和印信,说有军务在身,先出门去了。

  林晗在房中洗漱完毕,窗外天色蒙蒙亮。他跨出屋门,走进馆驿庭院,正巧碰上小元宵在柳树底下玩。

  林晗朝他招呼道:“临渊,过来,哥哥带你出门吃早饭。”

  小元宵一听,颠颠地向他跑过来,响亮地喊了声哥哥。他本就生得玉雪可爱,脆生生的一句哥哥霎时唤进了林晗心坎。

  林晗摸摸小元宵的头,牵着他的手。

第135章 阴谋诡计

  小元宵垂髫之年,拉着林晗的手走路,蹦蹦跳跳的,像只小麻雀。他今日梳了两个发髻,挂在鬓边,不仔细看,跟个小女孩无异。

  林晗在他头上摸了把,皱眉道:“你这头发谁梳的?”

  不晓得谁那么马虎,头绳绑得死紧,也不怕把孩子扯秃了。林晗盯着他的发旋左右端详,两个发髻一高一低,梳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敷衍。

  小元宵软声道:“是桓哥哥。”

  林晗解开两个羊角髻,衔着红头绳,把柔软的发丝分成两股,用手指梳平整,再细心地系好。

  柳树下凉风徐徐,枝叶间传来三两声黄莺清啼。

  他给小元宵梳完头,便拉着他出门觅食。这会时辰尚早,许多铺子还没开门,只有做饼的店忙活开了。街道间弥漫着清晨的水雾与炉灶的烟气,食店前排着不少人,临街的灶台上支着热烟滚滚的笼屉,老板的小儿子蹲在柴火堆里拉风箱,风声呼剌剌地响,火星从炉中轻盈地飞舞而出。

  林晗立在微凉的晨风里等候,不一会便嗅到股酥香味。小元宵站在炉子前,安静地看着和他同龄的小孩干活。热锅出炉,林晗付完钱,把小元宵拉到身边,往他手里塞了块胡饼。小元宵接过饼,从怀里掏出个柳条编的蚂蚱,交到林晗掌心。

  蚂蚱编得尤为精巧,林晗欣赏片刻,笑道:“这也是桓哥哥教你的?”

  小元宵摇头:“是爹爹教的。哥哥对我好,送给哥哥。”

  林晗心中一动。他此生是不会再有子嗣了,小元宵乖巧懂事,令他怜爱不已。

  一大一小手牵手,沿着宛康城内宽阔平整的大道走,悠闲自在地吹着风,拐过好几个里坊。天色愈明,街上人流渐多,服装发色各异的胡人络绎不绝。有的是才从草原回来的,拖着车马骆驼,满载珍奇货物。骆驼上载着伎乐团,一路走一路演奏,渺渺的余音缭绕不绝。

  林晗出门前向燕云军打听了新月居所在,到了官邸门口,只见大门紧闭,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精兵,连鸟雀都飞不过去。有个军官远远地看见他,便差了人盘问,林晗出示卫戈的印章,那人脸色一变,着人将他带到侧门,从僻静处进去。

  林晗心思细腻,不声不响地观察。新月居周围都用长条砖铺地,路面上却留着一溜泥土印,看痕迹挺像马蹄,可守卫在这的人没一个骑马。

  他漫不经心地问领路将士:“除了大门那条路,还有别的路能通到这?”

  士卒恭敬道:“宛康富庶,城中四通八达,光城门就有十六座,自然是畅通无阻了。”

  林晗笑了笑,与他攀谈起来:“公主这几日如何?”

  那人惶恐道:“公主深居府中,我等不知。”

  他微微一笑,不再多问。士兵带着他穿过几处院子,跨过三道大门,来到花园跟前,便抱拳一礼,止步于此。

  几个手脚利落的小厮迎上来,继续领着林晗穿过花园,来到一处幽静雅致的庭院。庭里长廊曲折,候立着几十个模样俊俏的女婢,一时间宛如进了女儿国。打头的小厮朝一个姑姑耳语片刻,那妇人频频点头,待男仆退下,便低眉顺眼地给林晗行礼。

  “公主还未起,贵人不妨到偏厅等候,吃点茶水。”

  林晗看她一脸为难,明显是急得火烧眉毛了,表面上故作镇定。他点了点头,道:“劳烦姑姑和姝姐姐说一声,就说含宁来看她,她若不愿起,我就不走了。”

  那姑姑躬身一拜,知晓他身份贵重,只得领命前去。林晗带着小元宵在偏厅喝茶,婢女端来几碟点心,他便一边品茶,一边逗小元宵玩。

  “桓哥哥对你好不好?”

  小元宵捏着块芸豆糕,想了很久,点点头。

  他没忍住,捏捏他肉嘟嘟的小脸:“那我对你好不好?”

  小元宵想也不想:“好。”

  “我好还是桓哥哥好?”

  “哥哥好。”

  林晗不解,拿了块冰糖糕问他:“我好还是桓哥哥好?”

  小元宵眼巴巴地瞅着冰糖糕,却不改口:“都好。哥哥好,桓哥哥也好。”

  林晗一口吃掉了冰糖糕,看得小元宵一愣一愣的。

  “贵人。”

  方才那姑姑走进偏厅,朝林晗躬身一拜:“贵人请随奴婢来。”

  林晗站起身,道:“公主已经起了?这才多久,怕是还没梳妆吧。不着急,我等得起。”

  那姑姑不敢隐瞒:“公主已经梳完妆,正等着您呢。”

  林晗捏了捏小元宵的脸:“在这等我。”

  说完,他又交代那姑姑:“有劳,替我照顾好这孩子。”

  姑姑微微颔首,朝身后几个婢女使眼色,便带着林晗去见平都公主。公主在正堂里会客,四五月的天,屋里烧着炭炉,四面垂着厚重的锦绣,墙风避气,一进门就闷得难受。

  穆锦姝比以前瘦了很多,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她身着流光溢彩的锦缎,高坐堂上,整个人却形销骨立,全然撑不起华美的衣袍。头顶发髻如云,乌发间珠钗宝簪环绕,而脖颈纤细苍白,仿佛一不小心便会被繁丽的钗髻压折了。

  公主身边随侍众多,光这屋子里,又有一二十个婢女。穆锦姝见了林晗,张了张口,眼神不自觉往身边瞟,像是忌惮着什么。

  林晗顺着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瞧了瞧。公主身边站着个美貌婢女,一身杏色绫衫,腰佩翠绿宫绦,气质卓尔不凡,寒眸点点,冷如谪仙。

  林晗暗自冷笑,拱了拱手道:“我有话要和公主单独说。”

  穆锦姝道:“明婳,让她们都出去。”

  那婢女盈盈下拜,挥退屋里的婢女,待人都走了,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穆锦姝眉头微蹙,想说什么却止住了,朝林晗问:“你怎么也到这来了,你的脸……”

  林晗打断她的话:“我听说姝姐姐病了,放心不下。姐姐看过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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