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 第61章

作者:竟夕起相思 标签: 古代架空

  “我……”

  长公主唇角微勾:“等他长大了,觉得你无趣了,不再围着你打转了,你还会喜欢他?”

  “母亲!”

  “恪儿,他是个单纯的孩子,你觉得他新鲜,才会与他玩在一处。你所说的喜欢,不过是喜欢一个像他这样一根筋的小孩,一心一意对你好,随你折腾罢了。他掏心挖肺地对你,你又能给他什么好处,你觉得凭你这张脸和身子,就能拴住他一辈子?”

  林晗神色灰败,倏然坐在腿上。长公主俯身将他拉起来,拍开林晗肩上的雪,笑道:“今日如胶似漆,明日就寡淡无味。恪儿,你们才相识几月,怎么随随便便就许下终身,这不是年少轻狂,是什么?”

  “不是这样的。”林晗颤声道。

  “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长公主微微一笑,看向跪着的卫戈,“慧棋,你明日修书一封,说本宫管教了桓儿,就不劳他人费心了。独孤毅,带世子去治伤。”

  卫戈站起身子,双眼紧盯着林晗,全然不在意满身血痂。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被风吹得干裂,透出些殷红的血色。独孤毅撑着伞来到他身边,他却迟迟不肯接。

  长公主看向林晗,牵起他的手拍了拍,意有所指:“恪儿喜欢男子,本不是大错。可桓儿是本宫独子,本宫断不能让他出差池。你喜欢谁都行,本宫管不着,唯独不能是他。”

  林晗皱眉:“姑母此言何意?”

  “何意?”长公主略显诧异,笑道,“本宫不愿让桓儿因为你惹上麻烦,甚至是受伤、丢了性命。”

  “我身上的伤与他无关。”卫戈震声道。

  “独孤毅。”长公主沉沉开口,“世子怎么还在这。”

  独孤毅无奈地走近卫戈,低声道:“世子,如今长公主在这,有些事不急于一时……”

  林晗见卫戈穿得单薄,一身血红,却迟迟不愿离开,心中一阵怜爱,道:“卫郎,你先去治伤吧。这一时半会的,我又不会丢了。”

  卫戈定定地瞧着他:“等着我。”

  林晗点点头,朝他温和一笑。卫戈带着独孤毅往船上走,一边走,一边隔着大雪回头张望,身形渐渐被雪幕吞没。

  等人走得看不见影,林晗便开口:“姑母不妨直言。”

  长公主抬眸端详着他。人与飞雪相映,确是有股清艳无瑕,如雾如烟的灵气,叫人看不透、摸不着,却总想伸手去碰,紧紧握在手里。

  她淡笑一瞬,美目幽深如潭:“你我都是宗室,应当知晓彼此的难处。本宫虽为长公主,但却并无实权,说话做事,还不是得追着风向,瞧别人的脸色。”

  林晗扯了扯嘴角,轻嗤一声:“姑母贵为长公主,为何说出这样的话,谁有那个胆子……”

  当康笑盈盈地瞅着他。

  林晗霎时醒过神来,仓皇道:“难道是——”

  “有些事不必点破。”长公主出言打断他的话,“我们孤儿寡母身居高位,一朝跌落谷底,便是万劫不复。你既在乎他,就多为他想想。”

  她顿了顿,看着林晗青白交织的脸色,循循善诱:“况且,那人念了你多年,对你也是极好的。你俩兴味相投,为何不成全彼此?他比桓儿年长,想必更能疼你。”

  “我跟他相看两厌,”林晗强忍着怒火,“何来成全!”

  长公主呵呵笑道:“你可不要惹他,他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

  林晗身上战栗,骨头里阴寒阵阵,比淋了满头大雪还要冷。

  长公主不痛不痒地安抚他两句,便唤慧棋离开,留林晗独自在雪地中间。他抬头望着漫天飞雪,怒气过后,只觉得万念俱灰,连喘气的精神都没有了。

  他忽然后悔至极,当初为何要招惹裴信那个疯子。如今他无论走到何处,都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裹着手脚,挣不开,逃不掉。

  短暂的颓丧过后,他不得不扫开纷飞的杂念。林晗慢吞吞地挪着步子,行尸般踩在雪地上,眼神漫无目的地游移。

  天色渐渐暗下来,空茫的白雪间突然现出抹黑色的人影,宛如惊鸿一般,飘闪而过,与远处起伏的山峦融为一体。

  林晗当即一震。那人影鬼鬼祟祟的,瞧着有些眼熟。

第113章 尊老爱幼

  他记下人影消失的方位,准备跟上去瞧瞧,往前走几步,觉察到手头空空,便折返回船边拿刀。

  船头透着暖光,檐顶一片白,细雪沙子似的往下坠。夜色之中,船屋看上去低矮了许多。

  林晗悄悄窥看两眼,长公主和卫戈都在,两人似乎又吵过几句,脸色都不好看。卫戈神态焦急不安,却被独孤毅按在座上,没法抽身而退。

  他从旁边大船上取了刀剑,再路过几人所在的船室,听见长公主威严的呵斥。

  “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话。你俩是真爱假爱,又有什么重要的。你自己没本事跟他长相厮守,本宫为何要成全你们?”

  “我是不会和别人成亲的。”

  “本宫若是你,才不会沉溺这区区私情。既然想要,那就不择手段去拿到,让旁人知道这是你的便会心生畏惧,不敢有丁点觊觎的心思。你如今考虑的不应该是他,而是你自己能不能、配不配。”

  长久的静默后,女声沉沉地叹息:“等你像你父亲一样的时候,就没人能阻拦你了。除生死外,没什么能把你们分开……哼,说不准连阎罗都没法拆散你们。”

  他听出她语气中的讥讽与不甘,油然想起多年前安国郡王战死,赵夫人殉情的传言。长公主与他长篇大论许久,无非是告诉他,世上并无长久的情意,可靠的永远是权势地位。

  可她如今说,没什么能将他们分开,由此可见,在她内心深处,却是暗暗相信真情挚爱的存在。只是她不甘、不愿,多年前在目睹真情时心神震撼,那两人至死不渝的深情,成为她一生的芥蒂。

  她是高傲的长公主,不愿正眼相看,不愿承认,那是她最想要得到,却拼尽所有都得不到的。

  林晗双手攥紧刀剑,走进狂风大雪中。

  雪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每走一步,脚底嘎吱作响,留下深深浅浅的足迹。

  他循着方才人影留下的足印探查,一路追踪到后山河滩石岸。脚印被大雪遮掩,越往前走,便越发看不清,不过也足以让林晗确定,黑影是个娇小的女人。

  他的心一点点往下坠,之前一晃眼,觉得自己那忽闪而过的人影似是息夫人。息姮为何趁着黑夜无人往后山跑,难道还有事瞒着他?

  那人足迹小巧,想来走不了多远多久。林晗小心翼翼地跟了片刻,沿覆雪小径登上陡峭山壁,果不其然,在葱茏树影间找见了晃动的人影。

  此处偏僻,没有官军巡守,茂密深暗的树丛显得阴森诡异。她挑拣了一条七拐八折的山道,踏过三四道岔路,顶着满身风雪走进山坳深处。

  林晗藏身树后,亦步亦趋。

  林间积雪深厚,鸟兽绝迹,山势陡峻倾斜,股股阴风顺着谷地吹拂,越走越寒冷。林晗攀着密匝匝的木枝,登上一处矮小的丘陵,四下昏黑,雪地里闪着蒙蒙的光晕,照亮行走不停的女子身影。

  果然是息姮。

  息姮走了许久,终于停下脚步,回头查看一番,确认是否有人跟着。她左右瞧不见人,便加快了步伐,提着裙摆朝阴晦的山林中奔去。

  林晗连忙跟着她。

  此处密林紧连着山洞,山道骤然沉降,两旁都是嶙峋的石壁。她停在山洞前,在冷风中搓了搓手,等了片刻,终于有人出现。

  那人一身灼目的红袍,轻功了得,从树影婆娑处翩翩落下,正是舒崇雪。林晗的心提到了嗓眼,蹑手蹑脚地跟进,打算听听他们要做什么。

  “舒教主,别来无恙。”

  “哼,我可不是什么教主,圣女此话真是折煞我辈。”

  “无妨,明无心一死,三个副教之位,总有你一席之地。”

  息姮的声音透着寒气,叫人脊背发麻。林晗怎么也想不到,往日温柔慈爱的母亲会用这样的口吻与人说话。

  “只怕明无心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舒崇雪笑道,“既如此,那我就借您吉言。”

  息姮不耐道:“我今日不是来跟你叙旧的。我不在教中多年,殊不知你们已与山林匪徒毫无区别,干起绑人这等下作之事。”

  “这……圣女可是冤枉我了。”

  “冤枉?”息姮嘲道,“玉善郡主在何处,为何不放了她?”

  舒崇雪淡然道:“我早就把她放走。是她多管闲事,非要偷偷救人出去,再加上运气不好,偏又是个纯阴之体,最适合做毒王的药罐子,被人抓了回来。”

  息姮一言不发,指头缓缓捏紧。

  舒崇雪娓娓道:“圣女应当知道,毒王钻研多年,就想着有朝一日能重现失传已久的冥蚀功。修炼此功非纯阴之体不可,这体质极为罕见,几十年来才见到三个,毒王怎会放过她。”

  “不管怎样,你们不能再扣着她!”息姮嗓音中带着薄怒,“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做错了什么,要被毒王那老怪物抓去炼药?”

  舒崇雪摇头失笑:“这话您不如去跟毒王谈。”

  话音刚话,树林间便响起一阵咯咯的尖笑。那笑声苍老古怪,宛如寒鸦,又像在拉破风箱,滞涩抽搐,听来叫人汗毛倒竖。

  笑声长久盘旋在树顶,带着空旷的回音,辨不出方位,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林晗谨慎地蹲下身,借及膝的灌木挡住身躯。山道上缓缓现出一列人影,约莫十七八个,像是纸做的,走起路来东倒西歪。

  一棵高大的水杉树上晃荡着一团黑影,笑声乍然停止,那黑影四肢抱着树干,像是虫子似的,慢吞吞地往下爬。

  林晗盯着那干瘦如柴,如同节肢的腿脚,只觉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借着朦胧的雪色,他望见息夫人和舒崇雪脸上不约而同地现出嫌恶的表情。

  那影子爬到地上站直,终于有个人形,背佝偻着,像是个老头。老头一落地,更有个圆滚滚的东西溜到他脚下,头大如斗,肢体却细小,是个模样畸形的小孩。

  舒崇雪语气古怪:“毒王又赶着他的孩儿们回来了。”

  息姮后退半步,道:“我今日还有事,就不多待了。”

  老头眼里精光四射,在她身上逡巡片刻。息夫人离去,他咧开嘴,转头直勾勾地盯着瞧,却终究不敢做什么。

  舒崇雪与这老头似乎不是一路人,等息夫人离开许久,他才瞟一眼毒王的毒子毒孙,足尖轻点,一阵风似的走了。老头子从怀里掏出个铃铛,拿在手里轻轻一撞,那十来个人便跟着他的脚步,慢悠悠地朝山洞里去。

  林晗跟上前去,趁着毒王进洞,从队列里随便挑了个,捂住嘴巴拖走。那人绵软无力,只挣扎了一瞬,便像只小鸡仔似的任他在雪里拖着走。

  他把人拖到僻静处,靠着光滑的石壁放好。月亮初升,照在那人苍白小脸上,十六七岁的年纪,双目紧闭,却不掩清秀之质,而且……越看越眼熟。

  林晗定睛一瞧,凑近仔细观察,心中大惊,连忙拍拍他的脸。

  “醒醒!你怎么在这?”他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吕应容,听得见我说话吗?”

  吕应容被他拍了几下脸,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长睫扑闪两下,迟钝道:“我在哪……林太守?我这是,还在灵州不成?”

  林晗担忧怪老头找来,立刻把人打横抱起,朝树林深处躲。吕应容轻得好像棉絮,一只手就能揽住。

  他找了个隐蔽的草窠,把手浸在雪里,冻得通红,再伸到吕应容衣服里去。吕应容浑身一弹,立马清醒过来,打着抖道:“什么人!”

  他兔子似的往后一缩,在雪地留下一串痕迹,警惕地盯着林晗。

  林晗半蹲在他跟前,拍拍他肩头,安抚道:“我是林太守,不记得我了?”

  “林太守……”吕应容眨了几下眼,似是有些神志不清,许久才回应道,“啊,是你!”

  他苍白的脸逐渐被一股喜悦浸染,眉眼弯弯,看上去十分高兴。然而下一刻,喜悦便被忧虑取代,令他结结巴巴的。

  “林、林太守,您怎么不在灵州?还是说,我到灵州了?”

  “不用怕,有我在。”林晗轻声道,“我那天让你拿着银子去谋生,你怎么流落到荆川来了。”

  “荆川?”吕应容唇瓣微张,眼中涌起恐惧,愣愣道,“对,我是在荆川。”

  林晗瞧他说话颠三倒四,只好耐着性子问:“有人把你绑来的?”

  吕应容点点头,抹着眼睛,带了些哭腔:“是,是一个穿红衣的,他把我抓来,给那个怪物老头炼药。”

  “炼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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