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 第42章

作者:竟夕起相思 标签: 古代架空

  卫戈满面寒霜地走到二人跟前,扯出些笑意:“这么热闹,怎么不带上我?”

  林晗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裴信倒笑吟吟地开口了:“来得正好。这奉陵翠螺是难得一见的好茶,往年都是我与含宁两个品茶说话,桓儿来了,确是热闹些。”

  卫戈扫了林晗一眼,冷笑道:“往年?不怕我搅了你们叙旧的兴致?”

第79章 吵什么吵

  听完这句话,林晗莫名有些心虚,忙道:“胡说什么,我不过是路过映辉楼,记得这地方的冬日宴好吃。离京许久,想尝尝以前的滋味。”

  卫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林晗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耷拉着眉:“我就想吃个饭,你凶什么凶。”

  卫戈闻言轻叹一声,在他身旁落座,看向另一侧的裴信。

  “现在有我陪着他,丞相日理万机,想必抽不开身,还是先行回去吧。”

  裴信淡淡道:“事务有轻重缓急之分,我心中自有计量,就不劳桓儿操心。”

  卫戈嗤笑一声,嗓音有些阴沉:“丞相,国家大事耽误不得。”

  “无碍。”裴信笑意不达眼底,眸中的光好似浮冰,“相比之下,今日陪着含宁更加重要。”

  林晗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唤来僮仆:“这会能做冬日宴么,先把火炉生上来。顺带来些青梅酒。”

  冬日飨宴,宜用暖锅,外头大雪纷飞,桌上青梅煮酒,增添几多雅趣。僮仆看他三人气度不凡,不敢怠慢,不消片刻便搬来了黄铜火炉,添置上好的银丝炭,用火烹煮鲜汤。

  菜肴陆续上桌,始终没人动筷。炭火烤得身上暖融融的,林晗叹息一声,先饮了一口梅子酒,正要夹菜,碗里便被人放上一块鲜嫩的烧鹿肉。

  卫戈放下手中筷子,温柔地看着他:“此物大补,多吃几口。”

  他将鹿肉咽进口中,紧接着有人盛了碗汤递到跟前。裴信眼中柔情似水,笑道:“记得你以前喜欢莼菜鲈鱼羹,小时候挑食,一到吃饭的时候就顽皮,倒是这东西得你青睐,百喝不厌的。”

  林晗张了张口,左右看了看,刚想问他们这是闹哪出,一只手就从旁边伸出来,截走那碗鱼羹。

  “正好,我也想尝尝鱼羹的味道,”卫戈将小碗放在自己跟前,冷冷道,“不如就给我吧。”

  裴信眉间阴郁,皮笑肉不笑:“桓儿这么喜欢抢别人的,可要当心,自己能不能吃得下。”

  “纵然吃不下也吃过多次了。”卫戈扬唇一笑,甚是矜贵,“叔父望着这桌子菜馋了?那就少说两句,闷头用膳。”

  林晗没想到,一顿饭能吃得刀光剑影不断。这表面平静,暗地里你争我抢,唇舌争锋的架势,往年只在后宫见过。那两人谁也不肯退让,轮流往他跟前添菜,不一会林晗的碗里就堆成了小山。

  他应接不暇,皱着眉头放下筷子:“你们较什么劲,三岁小孩吗,这是在干嘛?”

  裴信垂下眼睛,轻声叹道:“含宁瘦了许多,看在眼里实在心疼,情不自禁就……”

  卫戈一听他叫得如此亲密,心里的火便熊熊燃烧:“丞相明明是铁石心肠,说什么心疼,有些可笑了吧。”

  林晗轻咳一声,朝卫戈略微侧身,压低了嗓音道:“你给他留点面子。”

  说完悄悄话,他掩饰似的从盘里取来个金橘剥,剥到一半,滑出个裹紧的纸条。林晗有些意外,把它展开来看,上面写着两句诗: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

  “这是什么?”林晗感兴趣地笑了笑,“灯谜不成?”

  “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裴信吟道,“此句出自《怨歌行》,谜底就是团扇了。”

  林晗兴致盎然地将僮仆招过来,说了谜底,赢得一盏六角彩凤琉璃灯。琉璃灯随风不停转动,灯上的凤凰好似展翅高飞。

  裴信看他高兴,忽然叹了一句:“班婕妤才思敏捷,德行为天下女子表率。可惜成帝昏庸,偏宠赵家姐妹,竟忘了身边还有如此贤德的女子。”

  林晗听得一头雾水,不待他开口,卫戈便冷笑道:“我原不知,叔父竟是自比班婕妤?”

  裴信也不恼,淡淡道:“桓儿一心想做赵飞燕,旁人哪里拦得住。别忘了,飞燕的结局可不怎么好。”

  “够了。”

  听他二人越说越离谱,林晗实在受不了,斥道:“吵什么吵,什么莺莺燕燕,你俩堂堂男子,在我面前掰扯这些玩意。裴信,股肱栋梁,你今天吃错药了,想进宫做妃子?穆献琛就在楼上,你找他去。”

  裴信立时噤声,给自己倒了杯茶。卫戈才无声地笑了瞬,林晗便转向他教训道:“还有你,得意忘形,兵书看了没,字写了没?胸无大志,皮痒了吗?”

  他一顿训斥,先前还针锋相对的两个人顿时安静无比。在察言观色这方面,他俩倒像是一家人。

  第二天清早,风停雪住,艳阳高照。

  昨日那两人见面,不是仇人,甚过仇人,两个都缠着林晗较劲,折腾了一整天。好在裴信要顾着穆献琛,后来带着人回盛京去了,临走时还对林晗依依不舍,把卫戈气得眼中冒火,七窍生烟。

  林晗头一次发现,在拈酸吃醋这方面,男人也是很可怕的。代价就是他的腰,第二日爬起床时,几乎疼得快要断掉。

  除了方黎昕,镜谷一行人没来得及告别便动身往奉陵去了。安平坊的宅子暂时留给了林晗,二进院落里把守森严,站满了黑衣带刀的兰庭卫,好似变做了官衙。

  林晗坐在正堂里,看完呈上来的密报。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明白,三个坊里都发现了密藏的火油,麻秆等物,白莲教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想要趁着送亲之时制造混乱,放火烧城。

  东都人口密集繁盛,房屋鳞次栉比,一旦失火,将会造成难以预料的损失。两都中有专门防火的卫队,但遇上人为制造的混乱,也是无济于事。

  林晗心中沉闷,对姜拂吩咐道:“既然都摸清楚了,送亲前一刻钟,就把人尽数抓起来。”

  姜拂颔首听令。林晗展开那日的名册,仔细翻了翻,问道:“这里面没有一个叫杨莹的?”

  姜拂迟疑道:“公子可是要找人?”

  林晗揉了揉额头,暗叹昨天被搅得昏了头,忘了向裴信过问杨家的事。

  “姜姑娘,东都有户姓杨的富商,据说被你们兰庭卫带走了。”林晗看向她,淡淡道,“杨家救过我的命,被你们带到何处去了?”

  姜拂有些怔,随即压低了嗓音:“公子说的是勾结白莲教与怒川水寨的杨家?”

  林晗不想杨家的事还有隐情,愕然道:“什么东西?”

第80章 作践

  怒川沟通南北,水脉形同一把宽大的扇叶,历经南方多个重镇,可谓皇朝漕运的关键。南方的货船要到北方,多走水路,经怒川前往奉陵,再从奉陵分水陆运到各处。如此一来,怒川便聚集了一窝水匪,号称十八寨,专门劫掠过往的船只。

  姜拂交代了一件往事。不久之前,南海小国的贡船经怒川运送至奉陵,途中被怒川水寨的水匪扣留,使者大臣沦落贼窝,满舱的金银宝物全部落到了贼人手里。

  此事一出震动朝野,区区小贼竟敢抢掠贡船,简直是胆大包天。朝廷当即着令楚王赶回荆川镇压匪徒,务必追回贡船救出使臣,一面令京中官衙追查此事。

  兰庭卫顺着蛛丝马迹摸排下去,发现东都有一户富商账目有异,仔细查探过后,这杨家居然暗通黑市,借着自家买卖的遮掩,私下里做些洗钱洗货的勾当,从中赚得不少油水。

  白莲教和怒川水寨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杨家与他们勾结,将来路不正的钱财珍宝改头换面,或是贩运到域外,或是卖到别处,借此源源不断地捞取利润。兰庭卫查出此事,把杨家众人带回刑台审问,最终没审出什么,杨氏夫妇就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林晗知道,肯定不是畏罪自杀那么简单。先前明无心逃狱,就说明朝中有大鱼跟白莲教沆瀣一气。杨家为白莲教和怒川十八寨洗货,此等大事,岂是寻常百姓有胆量做的?从中赚取的金银少不得要孝敬给那位高官。他们一被抓,那就成了弃子,死在狱中再正常不过。

  林晗找人唤来方黎昕,将此事统统告知。方小少爷惊得目瞪口呆,面色一片灰败:“不,不会的……怎么可能呢?”

  “看来你是不知情?”林晗问道,“也对,这样的事情,表叔与表婶怎么会告诉你。”

  方黎昕不相信,在他眼里,叔叔婶婶是最寻常不过的夫妻,偶尔有些贪财,怎么会不知轻重,犯下这等大罪?

  他抬起眼睛,眼尾染上一圈红,声音哽咽:“怎么会这样,林晗,是不是弄错了,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

  “既然你不知道,料想你表姐也不会知情。”林晗叹息一声,转向姜拂,“不知者无罪,姜姑娘觉得呢?”

  姜拂心领神会,交掌拜道:“公子说得对。”

  林晗点点头,拍了拍貌若挨了一道霹雳的方黎昕:“走,先跟我去裴家。坊间找不到人,杨姑娘很可能混进去了。”

  方黎昕咬紧了唇,两肩微微颤抖,虽是心神崩塌,眼中却比以往更为坚定。

  “好。”

  大梁两都设有市政司,专理坊市庶务。裴氏是高门显贵,旁支亲戚嫁女儿,东都市政司特许开三坊,暂不禁夜,可谓给足了面子。

  申时催妆,未时送亲,到夫家后乘鞍施帐,新人青庐交拜,行共牢合卺之礼,意为比翼连枝,百年合欢。

  裴纯行知道林晗的身份,不敢怠慢,给他找了个雅致清静的屋子待着,旁敲侧击了几句裴信的消息,有些惋惜地接待宾客去了。

  林晗独自坐了一会儿,拿起一卷书看,才读了几句,便被人从后头蒙住眼睛。

  他放下书卷,无奈地叹了一声:“好玩吗?”

  “嘻嘻,猜猜我是谁?”

  林晗愣了一下,本以为是卫戈,孰知竟是个活泼的女声。他实在记不起是什么人,抬起手,方想拨开女孩的手掌,顾念着男女大防,又把手缩回去。

  那姑娘等了一瞬,有些沮丧地把手拿开:“表哥,你不认得我了?”

  他转头去看,望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一身茜红云锦袄,肤白如玉,眉眼好似在哪见过。

  林晗轻嘶一声:“你是?”

  他飞快地在脑中翻阅宗谱,可惜理不出什么头绪。正当犯难的时候,屋门边传来另一个柔婉的女声,泫然若泣:“凤凰!”

  林晗好似被这声呼唤抽动了魂魄,望向来人颤着声道:“娘亲?”

  凤凰是他的小名,会这样叫他的只有息夫人。

  息姮裹着雪白的披风,脸上泪光涟涟,人似弱柳扶风,比林晗上次见她时,鬓边多了几丝白发。

  他迟疑着往前踏了两步,还未走到息夫人跟前,她便抛却所有的礼数,朝着儿子扑过去,将他紧紧地抱住,埋在林晗肩头哭泣。林晗听着她的哭声,亦是觉得心如刀割,眼眶发涩,嗓眼里好似嵌着一块石子。

  息夫人擦了擦眼泪,从他肩上抬起头,双手捧住林晗的脸颊左右察看,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凝脂般的脸蛋往下掉:“先前娘听说你不在人世了,恨不得一死了之,去黄泉路上陪我苦命的孩子。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还好吗,为什么回来了也不告诉娘一声?”

  林晗望着她泪盈盈的眼睛,握着母亲的手,不知如何开口。他抬头一望,门边靠着个倜傥的身影,卫戈偏头一笑,对他眨了眨眼。

  他向他报以一笑,朝息夫人柔声安慰道:“没出什么事,孩儿过得很好,娘亲不必担忧。”

  息姮静静地凝望着他,她看见他笑,反而哭得更加伤心。那红衣小姑娘适时地扶住息夫人,劝道:“夫人莫伤心,今天和表哥团聚,应当是天大的喜事啊。”

  息夫人笑中带泪,攥着手帕擦拭眼角,强忍着伤心做出端方的模样,点头道:“玉善说得是,是我一时之间忘了分寸。”

  怪不得林晗看这小姑娘眼熟,原来是老楚王的女儿,穆惟桢的亲妹妹玉善郡主。林晗以往没跟穆惟桢见过面,但玉善郡主与息夫人相熟,小时候来府上玩过几次,因而结识了。时隔太久,他对玉善印象变浅,如今只记得她从前也是个调皮捣蛋的,所过之处鸡飞狗跳。

  林晗跟息夫人没说几句话,余光察觉到门口有个探头探脑的人影。卫戈朝外看了一眼,对他做了个口型。

  “你爹来了。”

  他深吸了口凉气,安抚息夫人坐下,从容地走出门去。穆恒升的气色比昨天更差,好像风一吹便会倒下,一见了林晗,枯朽的双眼立时注入了活水,殷切问道:“含宁,丞相走了吗……昨天的事,陛下可有怪罪?”

  林晗弯了弯唇角:“西平侯不必担心,揍他的是我,他要找麻烦,也该找到我头上。”

  穆恒升面如死灰,喃喃道:“你这孩子,怎么如此莽撞。如今时过境迁,你不过是个庶人,岂能还像以前一样行事,就不怕惹下祸端?”

  林晗沉默片刻,缓缓地交叠手掌,应声道:“父亲说得是。”

  一旁的卫戈将情状尽收眼底,略微别开脸,眸中若有所思。

  穆恒升看他还算听劝,继而叹道:“我还听说,你从前那个好友聂峥犯下重罪,叛逃塞外了。含宁,往年聂氏于家中有恩,聂峥又是你的好友,你既然已经回到京中,不如在丞相面前求求情,也算一件好事。”

  “聂峥是我好友不错,”林晗皱起眉头,不悦道,“可聂家对我有哪门子的恩?”

  他越想越烦躁。当年林晗跟聂铭的事穆恒升是知道的,自己亲儿子被人当畜生糟蹋,他丝毫不记恨不说,反而对聂家惟命是从,小心翼翼地恭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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