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 第41章

作者:竟夕起相思 标签: 古代架空

  林晗狼吞虎咽地吃完,把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递给卫戈。卫戈单手抱着杂物,先去了正堂里,再回到院子时,不见林晗人影,只有方黎昕蹲在雪地里。

  他几步追到院里找人。方黎昕心不在焉地团着地上的雪,堆起一个小雪人,道:“小心你后面。”

  话音一落,卫戈便觉察到后方有物件穿破雪幕而来,搅得风声呼啸。他反应极快,回身看过去,单手接过袭来的雪球,正对上林晗明丽活泼的笑颜。

  石青色的棉袄裹着他的腰身,领边镶着一圈雪白的皮毛,衬得人发如乌木,越发唇红齿白。

  卫戈从树枝上揽了一捧雪,团成雪球,朝着林晗丢过去,与他礼尚往来。林晗岂是服输的性子,变本加厉地打起雪仗,一边还击一边躲闪,不时有雪球碎在他的衣服上,迸洒如浪花。

  一旁的厢房门打开,昏黑的室内跨出个半醒半梦的人。嵇风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睁开惺忪睡眼,一看见院子里的情状,立时来了精神:“好啊,你们偷偷起床打雪仗,居然不带我玩。”

  他迫不及待地加入了战局。院子里开始了混战,雪球各处飞抛,误伤了堆雪人的方黎昕。方黎昕起身抖落身上的雪,正打算做个大雪球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便听身后一阵悍啸狮吼。

  “小兔崽子找打么!”

  辛夷脸色黑得像锅底,额头上挂着碎雪。她怀里抱着些药材,正要去厨房里,望见林晗身上穿的衣裳,顿时转怒为喜,有些得意道:“哎呀,没想到这件衣裳这么合身,穿上好看极了。”

  林晗突然明白,这是辛夷专门给他做的,心中一片柔软,道:“辛夷姐姐……”

  辛夷点点头,示意他不必言谢,嘴里哼着首曲子,满心欢喜地进厨房里,不一会院子里便飘荡着股药香。

  卫戈把他牵到屋檐下,两人坐在一处看雪,等待晨曦的降临。

  “辛夷说城东的疫病有些严重,加上天寒,已经死了不少人。”卫戈轻声道,把手炉塞进林晗怀里,“待会他们去城东发药材,你要一起吗?”

  林晗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也要去?”

  卫戈垂下眼帘,不知想到了什么,点头道:“我想去看看。”

  林晗想了一瞬,道:“你先与他们过去,我有些事要安排下去,晚点去城东找你们。”

  趁着没人,卫戈在林晗额头上亲了亲,抚过他的鬓发。林晗一下子被他勾起了心思,方要凑上去,被一声响亮的招呼打断。

  “大哥。”嵇风突然对他换了称谓,手里捏着个小泥人,嬉皮笑脸地从柱子后探出半个身子,“辛夷叫你们吃早饭了。”

  两人即刻分开,装作无事发生,一前一后进了厨房。辛夷煮了药粥,厨艺高超,尝不到苦味,有股草木的甘爽,很是可口。一碗下肚,浑身气血通畅,半点都不觉得冷了。

  早饭过后晨钟响了一通,辛夷带着几个苦力出门,林晗站在重新漆过一层的大门前目送他们,不舍地挥挥手。

  一行人刚出了坊门,消失在他的视野当中,便有个黑袍兰庭卫从房檐落下,恭敬地朝他行礼。

  林晗看向姜锦,问道:“最近来建鄣的可疑人士都查探清楚了吗?”

  姜锦从袖中抽出一本小簿子递给他。林晗翻看一页,上头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名,足有百人之多。兰庭卫办事可靠,不仅把混进来的人名字写上,连何处出生,生平如何,家里几口人,现居于何处,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混进东都的白莲教乱党全都分布在三个坊里,而这三个坊,刚好邻近裴家送亲的路线。

  “先不要打草惊蛇。”林晗皱眉吩咐道,“婚礼之前盯着他们就是,一有风吹草动就来向我汇报。”

  姜锦垂首领命,接着取出一张请柬交予林晗。他有些讶异地接过,只一眼便认出裴信的字迹。

  “你家主公怎么也来东都了。”林晗抬眼瞧他一瞬,“昨天冬至大朝会,他不是应该在盛京么?”

  姜锦给他的是映辉楼的帖子,一大早的,裴信是要请他吃午饭?也太客气了。

  既然姜锦已经上门来请,他也不好找借口推辞,连着叹了几声气,转身关上了门。

  姜锦从腰间抽出一把纸伞,雪白的伞面上点缀着梅花,他顺服地垂下眼睛替林晗撑伞,身躯挡着一面的风雪,领着他走在厚厚的雪地里。

  天光由暗变亮,仍是灰蒙蒙的,飞雪肆虐。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到处洋溢着喜气,全然没有被风雪所扰。

  林晗登上映辉楼,坐在二楼临街的房里往下看,慢悠悠地品着热茶。

  此处邻近西市,因而热闹非凡。屋檐下挂着琉璃灯盏,在飞雪中燃着一笼暖光。坊门边来了辆六驾并行的马车,澄黄纱幔随风飘舞,赤金的车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林晗立时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那车上人影。他一眼便认出,坐在六匹骏马后驾车的居然是他的生父西平侯!

  他不由自主咬紧了下唇,一手紧攥着茶杯,捏得骨节泛白。

  华贵的车马停在映辉楼前,西平侯好像个诚惶诚恐的仆人,撩开帘幕等候里面的人下车。

  林晗紧紧地盯着,他也在等那人现身。

  车帘后现出个银白锦裘的贵公子,正是他极为熟悉的人,原先的齐王,当今的皇帝穆献琛。

第78章 好茶

  两人血脉同宗,但穆献琛与林晗向来不睦。当年争夺帝位时,更是水火不容。

  如今聂氏覆灭,穆献琛交好运继承大统,但想必日子过得不怎么好,对他们两个之间的恩怨耿耿于怀,报复不到林晗头上,就开始拿性格软弱的西平侯撒气。

  他闷不吭声地饮完茶,滚水烫口,却感知不到似的,尽数咽了下去。紧闭的房门响了两声,林晗沉声应了一句,姜拂便从门外进来,低着头,双手捧着一把剑。

  剑上镶嵌着白玉,柄端系着深紫的穗,是把文剑。

  姜拂行动灵便,看上去伤势大好,谦恭道:“公子出门时忘了带剑。主公说,这把剑先借给公子。”

  林晗垂眸盯着微微摇晃的剑穗,若有所思:“他人呢?”

  姜拂将头颅埋得更低,嗓音泛着寒气:“宫里那位不知从何处得知您回到盛京的消息,下令要单独召见您。主公的意思是,宫外人多杂乱,万一发生任何不测……他都不会过问。”

  “是吗?”林晗讽笑一声,把剑拿在手上,“多谢他替我着想了。”

  他握着剑起身,阔步出了屋子,姜拂无声地跟在后头指路。映辉楼是东都名楼,往日仙客云集,此刻二层里却安安静静,瞧不见半个来往的人影。

  林晗停在最里间的厢房门口,听到些说话声。他不待宣召,抬手推门进去,两个奴婢被响动吓了一跳,僵在原处。

  穆献琛坐在桌前,案上摆了几盏精美的饭食。他跟林晗同岁,出身高贵,因而跋扈张扬,即使是干坐着,天之骄子的气度昭然毕现。

  林晗缓缓地跨进门,一个曾经的皇帝,一个当今的天子,隔着几丈的距离对峙。

  西平侯手里端着个酒壶,正要给穆献琛斟酒,此刻见他来了,像是骤然松了口气,随后略带惊恐地小声唤道:“含宁。”

  林晗走到父亲身边,取来一只酒盏,将西平侯手里的酒壶拿到手中,道:“许久不见,这一杯我来敬你。”

  酒水慢慢注进杯中,声响在寂静的屋里十分突兀。穆献琛盯着他腰间的剑,慵懒地发话:“坐吧。”

  林晗倒满了酒,兀自饮入口中。穆献琛对惶恐不安的西平侯道:“西平侯也坐,难得见一面,朕也不想苛待了宗亲。”

  两个娇俏的婢子搬来小火炉,一人手执蒲扇,候在炉火边煮梅花酒,煨冬笋汤。不时有美貌女婢端来珍馐佳肴,林晗没什么胃口,留心看了看,尽是些滋养进补之物。

  穆献琛拈着小勺喝粥,咽了两口把碗放下,对着一动不动的林晗道:“听王致说你还活着,左右闲来无事,就来看看。”

  “看也看了,满意了吗?”林晗丝毫不客气。

  屋里烧着熏炉。西平侯忧心地看他一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含宁,这是陛下,不可无礼。”

  生父性子软弱,林晗早就习惯了。穆献琛像是看到了笑话,对他二人嘲道:“仔细一想,快有十年没见面。当初你一登基就把我贬出京,如今一看,你依旧没什么长进,还是一副小家子气。”

  林晗并未搭理他,手上摆弄着银碗里的调羹,喝上一口山药枸杞粥,食不终味,淡如嚼蜡。

  穆献琛脸上笑意更甚,扬眉道:“听传言说,你母亲是伶优出身。难怪你也这么上不得台面。小人得志,没想到天道轮回吧。”

  林晗依旧不出声,垂着眼睛,望向躺在膝边的剑穗。

  穆献琛本想激怒他,哪知林晗不上钩,便对西平侯道:“西平侯,你说,这伶优是不是下贱的营生?你可是王侯贵胄,千万擦亮眼睛,可别把不清不楚的野种带到宗谱里。”

  穆恒升好似惊弓之鸟,战兢起身,朝着天子下跪:“臣惶恐!”

  林晗终于出声:“穆献琛,你今天是来找事的?”

  穆献琛愣了一瞬,猛然起身:“你放肆,以为还是当年吗,敢对我不敬?”

  “你才是胆大包天!”林晗正襟危坐,眉间阴鸷,乍然涌现出凛然的气势,“你既无才干,又无德行,胆敢在我面前出言不逊。莫非觉得,穿了几天龙袍就能与我平起平坐?你方才的言行,哪点配得上一国之君?”

  穆献琛被他惊得无言以对,往后退了半步,指着林晗恼道:“你,你居然敢——我警告你,你爹娘都在我手里,劝你安分守己,别生出非分之想,你要是……”

  他的话说到一半,林晗便慢条斯理地起身挽袖子。穆献琛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蹦三尺高:“你要做什么,休想耍什么阴谋诡计!穆秉恪,你敢胡来?”

  林晗冷笑道:“蠢货,我想收拾你,压根不需要用计。”

  穆献琛看他来势汹汹,刚绕着桌案跑了几步,便被林晗拽着袖子捉住,丢沙袋似的扔在地上。林晗顺势一脚踩上去,对吓得花容失色的婢女们叱道:“都给我出去!”

  几个婢女慌不择路,一窝蜂地挤出屋子,西平侯脸色煞白,连忙劝道:“别,别这样……”

  “你出去,”林晗把穆献琛双手擒住,迫使他跪着,“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

  西平侯怔了半晌,失魂落魄地走出门去。穆献琛怒不可遏,张口骂道:“穆秉恪!自开国以来,你是头一个被大臣逼死在宫外的。被自家养的狗撕咬至死,简直是给列宗列祖丢脸。这也罢了,当我不知道你从前那些破事?说我无才,德不配位,你又有什么本事,难道是床上本事?”

  林晗动了动唇角,铛的一声拔剑出鞘。

  兵器的利响激得跪着的人打了个寒战,穆献琛怒道:“你想干什么,你还敢杀我不成?”

  “我不杀你,给你长个记性。”林晗朝他膝弯踹了一脚,拍拍他的脸,像是在管教不听话的狗,“免得你下次见了我,不知道学乖。”

  穆献琛身子一歪,差点倒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正想接着骂他,却被一条冰冷的铁鞭狠狠地抽在屁股上。

  林晗听他哀嚎一声,更加使劲地挥着剑鞘,毫不留情地打下去,逼问道:“说,还敢不敢了!”

  “你这混账东西!”穆献琛受了奇耻大辱,声嘶力竭地咆哮,“朕要诛你九族!”

  林晗嘲笑道:“论辈分你要叫我一声表哥,诛九族?”

  他摁着穆献琛痛打一顿,直打到他呜呜咽咽地求饶才作罢。穆献琛哭得双眼通红,脸上涕泪横流,林晗一停手,便又骂起来,句句踩着他的痛脚。林晗气得发笑,干脆把他衣服扒光,丢到窗外去,转身扬长而去。

  隔着一道门,林晗合上剑鞘,脑子里一片昏沉。穆献琛被他关在屋里,叫骂声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他飞快地下楼,抬眼便撞上熟人。裴信在酒楼大堂里点了个座,正悠闲自得地品茶。

  他今日穿着一身素白锦袍,襟前佩着一块红玉,色如丹砂。身旁的座位空着,却摆着一盏刚沏好的茶。

  林晗在他身边落座,啪的一声,将沉重的铁剑拍在桌案上。

  裴信看他一眼,幽幽叹道:“前几日读春秋,读到豫让三刺赵襄子,为其颇感惋惜。豫让的剑术高妙,假如他的心志再坚定一些,那么在第一次的时候,这个故事就完满了。”

  林晗盯着他的眼睛:“豫让是义士,不是刺客。他为了报仇宁愿漆身吞炭,心志不可谓不坚。只是他知道,天下之事有可为而有不可为。”

  他心如明镜,说到底,穆献琛不是他的仇人,两人还是血脉相连的亲戚。他没必要对他下手,给点教训就够了。

  更重要的是,那人说的很对,林晗的爹娘都被人拿捏在手上。

  裴信静静地端详着他,白皙的指节放下茶盏,微微一笑:“含宁变了。”

  他饮了半口茶,温暖的清香灌入肺腑,总算平复些心绪:“叫个人上去,给他拿件衣服。”

  “不急,”裴信再为他添了杯,道,“再等一会。”

  林晗恍然大悟:“朝中有人找你麻烦,还是上面那位想打压你们家?”

  显然,这狐狸是记仇了。

  “含宁。”

  裴信正斟酌着如何开口,门外忽然有人唤林晗的名字。林晗忙不迭站起身来,脸色有些惊慌,道:“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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