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 第144章

作者:竟夕起相思 标签: 古代架空

  “报仇!”

  不远处的辛夷听见人群山呼,意识到林晗尚未回营,顿时冷汗涔涔,快步到他跟前守卫着。

  “殿下……”辛夷观望着城下火海,低声道,“卫戈当真快来了?那让子绡护送殿下出城,我等留守此处。”

  林晗深沉地看了看她,平静叹道:“我不知道。”

  辛夷一怔,动了动唇,几缕鬓发被风吹乱。

  “那殿下为何告诉他们……”

  林晗朝城下点了点下巴,道:“你看这光景,石头城还撑得过今夜吗?最好的结果是卫戈他们赶来,最差的便是城破投降……我去做贺兰稚的阶下囚。”

  辛夷盯着他无波无澜、视死如归的神情,陡然惊出冷汗,喝道:“不可!我就是死也不能让殿下落到达戎人手里!”

  林晗坦然闭眼,嗓音融进夜风里:“千算万算,没算到安子宓败得这么快。”

  他顿了顿,对着长天深夜慨然笑道:“天命,这便是天命如此。”

  辛夷拱手拜道:“请殿下先行撤退!”

  林晗摇头道:“输赢还未见分晓。这会要我走,我可不甘心,我信卫戈。再者,即便输了又如何,无非是成王败寇,区区贺兰稚,我还不把他放在眼里。”

  攻城战从深夜持续到拂晓,林晗守在城楼,与辛夷分头督战。正如他先前所料,贺兰稚对石头城势在必得,率全军之力猛攻,小小城池撑不到白日。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最终断定不能再死守城池坐以待毙。一旦达戎大军攻破城门,两军之间演变为巷战,以他们这点兵力,只是贺兰稚砧板上任凭宰割的鱼肉。

  林晗召来辛夷,与她密谋道:“依你之见,咱们豁出性命杀出重围,有几分胜算?”

  辛夷整夜未合眼,容色略微憔悴。她眺望着远方草原上不断膨胀而出的明亮天光,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似是估量一瞬。

  “属下带着烬夜明,竭尽所能护卫殿下脱险。”

  林晗不置可否,轻声道:“去集结将士,整兵待命。不守了,我领着你们一同杀出城。一定要快,等到天光大亮,便再难突围了。”

  辛夷迟疑一瞬,知道劝不了他,便重重点头,飞快去办。不出片刻,几百府兵拔营而走,守在南面偏门听候调遣。

  晨曦熹微,城中依旧昏黑,冷风里游荡着幽蓝的雾气。阵前烧着两行熊熊的火把,驱散一方沉凝的黑暗,火舌上空飘散出浓黑的烟。

  林晗腰挎长刀,手执蛇矛,纵马检视过肃穆的骑兵军阵,在城外轰隆不断的巨响中高声誓师。

  “我乃显历皇帝、大梁衡王穆秉恪,在此对天地祖宗起誓,今次之战与诸位爱将同生死、共存亡!各位与我杀出城门,有朝一日卷土重来,必同贺兰稚决一死战!”

  阵中士卒齐声应和,拜道:“谨遵我王号令!”

  林晗调转马头,直朝城门,兵锋指向长空,道:“走!”

  “呜哑”一声,吊起的城门缓慢降下,沉闷地坠向地面。外面突然涌起阵阵浑浊的呼喊,是急促有力的胡语。

  林晗扬鞭策马,率先冲向城外,再度高呼:“走!”

  因他一声令下,受困已久的梁军游鱼般涌出城门,密集沉重的马蹄踏起昏黄的烟尘。贺兰稚早在石头城四面布置了军力,强攻正门,围堵几道偏门,林晗率兵杀出,恰撞上他们的人马。

  林晗狠抽马股,狂奔在凛冽的冬风里,一时将生死置之度外,遇见拦路的胡族便挥动长矛,将人挑下马背。杀得忘我至极,满身铠甲浸透了鲜血,连战马都染得赤红。矛尖所过之处,洒下一汪汪血泉。

  他脑中只一个念头,那便是逃出去,带着他的兵卒突围。这感受与望帝宫那晚相似,只不过那时他孑然一身,如今却还多肩负着数百人的性命。

  思及此刻身上重任,林晗周身的血液都滚沸起来,胸中战意腾腾燃烧。他左手拔刀,放任战马驰骋,砍倒一个迎面而来的胡骑。

  人血喷溅四射,带着热烫的烟气,沾在林晗面颊上。他皮相柔和白皙,此刻眼神却凶狠嗜血,泛着骇人的杀意。

  林晗高举淌血的大刀,嘶声道:“随我杀!”

  他们将士们战意磅礴,随他高呼:“杀——!”

  “殿下!”辛夷哑声吼道,“贺兰稚!”

  林晗抬头望着前方。连杀十几人,达戎人被他修罗般的气势震退,不敢轻易出击,此刻便像狼群一样围绕在两侧追逐。

  奔袭的群狼背后,浓暗夜色中逐渐浮现出许多翻涌的旌旗,全都绘制了达戎王的图腾。

  贺兰稚来了。

  “来得好!”

  林晗剧烈呛咳,襟前钻心蚀骨,猛然吐出口乌血。

  他抬起手臂,摊开掌心,才发觉满手污红,血肉狰狞。

  林晗漫不经心地擦干嘴唇,咬牙切齿道:“来了又怎样,他敢跟我决一死战吗?!”

  “穆秉恪!”

  贺兰稚身披黑裘,亲率骑从拍马追来,深褐眼瞳里燃烧着狂热的笑:“衡王当真是骁勇。棋逢对手,那就留下来,如何?”

  林晗横矛叱道:“二殿下,才赢了安子宓那厮就得意忘形了?你这暴君,走着瞧,看你的王位还能坐几日。”

  贺兰稚慷慨大笑:“我的王位坐得自然不比大梁孝昭皇帝久。无忧,上去给我活捉他,本王要送裴桓一份大礼。”

  那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金发侍卫疾掠上前,拦住林晗去路,悍勇无比地挥枪突刺。子绡闻声而动,以身挡住林晗,抽出佩剑替他阻下一击,大喊道:“衡王快走!”

  林晗猛抽马鞭,咽下口中血块,高声催马。贺兰稚看他困于乱军当中,早晚都是笼中之囚,不禁志得意满,亲自拿着长枪上前阻截。

  “穆秉恪!你输给我了!”

  “挡我者死!”

  林晗挥矛相格,使出搏命的力气,电光石火,两道长兵交击而过,竟将达戎王硬生生震开。骏马飞掠,二人擦肩错身,林晗看准时机,勒紧缰绳冲锋。

  后方的骑兵排成一线,跟随衡王突出敌围。天色已然清亮,雾气消散,默苍山四方草树茂盛,两旁林立的达戎王旗后突然涌现出众多翩飞的黑翼。

  林晗定睛细看。那些并非翅翼,而是长风间浩浩飘飞的旗帜,随风舒展时隐隐显露出一角刚劲端穆的篆字。

第243章 命悬一线

  林晗胸中振奋,一颗心咚咚碰撞,迸裂的伤口越发刺痛。他举起长矛,对着流霭深林高声呼唤,在空旷山野间激起一串串回音,满是灰尘血污的脸上绽开激动的笑。

  “桓儿!裴桓!快来助我!你终于来了,终于来了,我就知道!”

  骏马疾速奔驰,跨越崎岖的山道,冲进一处平坦的野草地。满山遍野旌旗招展,旭阳初升,光芒万丈,无数具装燕云铁骑汹涌杀来,银铠白马,精甲耀日,熠熠生辉。

  具装骑兵,便是骑兵中最为强悍的精锐。人与马皆全身披挂铠甲,奔跑起来胜过战车,杀伤力巨大,无人敢挡。

  卫戈面覆铁胄,一骑当先,高高扬起两丈长的马槊。

  “给我杀!”

  战鼓擂动,杀声震天,上万银骑合围而上,卷起雷霆般的响声,宛如天军临凡。

  银骑奔袭得极快,途中改换阵型,仿佛一刃弯刀,绞入达戎军阵当中。

  林晗带着剩下的士卒左冲右突,力图冲到援军后方。他背后忽然传来声厉呼,贺兰稚仍未死心,率领亲卫紧追不舍。

  “衡王,你跑不掉的!”

  林晗摸出羽箭,丢下长矛,右手持弓,左手拉弦,对准后方连射几下。

  贺兰稚攥紧缰绳,催马避开羽箭,听得林晗在前方张扬肆意地大笑。

  “没心思陪你玩了。贺兰稚,珍惜最后这段时日吧!”

  林晗扔下弓箭刀兵,低伏在鬃毛间,狠力抽打战马。马背上重量一轻,骏马便扬开四蹄,如风般飞跃而去。

  他没命地奔逃,领着残骑甩开黑压压的达戎大军。燕云军阻下敌兵,整个默苍山的土地在响亮的厮杀中颤抖。

  再行军几里,一弯小河横亘在通往山下的路上。他们在河湾撞见赶来支援的苍麟军,便停步歇息,清点人头。

  八百多府兵,只剩下不到一百。

  林晗受了重伤,找了棵树靠坐着休息。突围时杀红了眼,感知不到痛。待到脱险,裂开的皮肉便张狂地叫嚣起来,疼得他神志不清,一股股冒冷汗,手脚腰腹剧烈痉挛。

  聂峥守在他身旁看护,半跪在地,扶着不省人事的林晗,急忙唤来苏忱替他诊治疗伤。苏大夫医术精湛,利落地除开林晗铠甲,剪去粘连的衣衫。

  他身上的伤一露出来,两人皆倒吸口凉气。半晌,聂峥哽着嗓子道:“手上轻点,别弄疼他了。”

  苏医生无奈摇头,搬出药箱里的物什,道:“还能疼过他身上这些?你们这些人啊,都不把命当回事……”

  苏忱一碰到林晗腰上的血窟窿,林晗便猛烈发抖,粗重地喘息,身躯随着呼吸起伏。

  “你去帮他。”他弱着声说。

  聂峥道:“你别说话了。”

  林晗一咬牙,摁着他的肩膀,作势起身。

  “快去!”他竭尽全力低吼。

  “我去个屁!”聂峥红着眼睛怒道,“穆含宁,你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苏忱手上动作飞快,林晗疼得直抽气,脸色惨白中夹着青紫。他形容枯槁,犹如风中残灯,一双眼睛神采不再,眼眶浮肿淤红。

  林晗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茫然道:“行,你不听我的。”

  聂峥把他放在树干边,负气起身,一言不发地点兵出征。

  苏忱满手是血,连忙安抚:“殿下别动,千万忍着点,我给你缝上,就能包扎了。”

  林晗闭紧双目,头颅紧靠着大树,不停地喘息,从齿缝里挤出几个音。

  “你缝吧,别管我。”

  疗伤的过程漫长煎熬,他强忍着痛苦,喉中不时发出声呻吟,恍惚中似乎陷进了半梦半醒的幻觉。

  河畔水声淙淙,长满了茂密的古树,湿润的泥土上铺着厚重枯黄的枝叶。林晗听见几声脚步,似是有人踏过落叶枯枝到了他身边。

  “你会死吗?”

  一个清亮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天真稚气。林晗慢吞吞睁眼,对上张秀美的脸孔。

  金发蓝眼,神仙尤物,当初林晗在宛康见过这人,只不过那时候他身中箭伤,奄奄一息,跟此刻贵气殊丽的少年天壤之别。

  “贺兰因?”林晗轻喃道。

  贺兰因点点头,脂玉似的唇瓣微张一瞬,在林晗身旁蹲下。他换了梁人装束,一身素雪般的纱袍,广袖博带,发间簪着一根祥云碧玉。

  贺兰因轻柔地扶着林晗,道:“靠在我肩膀上,不会太硌。”

  林晗身子朝他一歪,笑道:“你担心我要死了?”

  贺兰因一双蓝眸眨了眨,道:“你的将军说,你能帮我杀我哥哥。要是你死了,我就报不了仇了。”

  林晗不置可否,笑道:“你官话说得不错。”

  贺兰因默然一瞬:“是王长兄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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