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华年 第55章

作者:蜜月 标签: 古代架空

  “呀,我忘了拿干桂花!”翠金一拍大腿,“阿栎,你跑一趟我家吧!这两日我可没空过来,明日得带这丫头回去看她外祖,后日上元节夜,要去她祖父家吃团圆饭。”

  “行。兰儿,快,带我去你家!”阿栎一把抄起小姑娘往胳膊底下一夹,扭脸问道,“阿绫,你去吗?”

  他点点头,不知为何,眼前愈是温馨,心里就愈惦念那个人。

  人月两圆,每家每户未合拢的窗子门缝里不断飘出欢声笑语。

  满街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中,阿绫终于停住脚步:“阿栎。”

  “嗯?”兰儿扛在肩上,阿栎小心翼翼扶着她的小手转身,一大一小同时盯着阿绫问,“怎么了?”

  “阿栎,你知道驿站在哪对吧?”

  “当然知道啊……”阿栎蹙眉。

  “那,明日你记得午后去找老邱,别丢三落四忘了东西。”阿绫嘱咐道,“虽说玉宁不冷了,但京城应该还凉,手炉千万别忘了带回去,披风也好好穿着。没用的东西少带。”

  阿栎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拧紧的眉毛忽然展开,撇了撇嘴:“……知道了。可,你让老邱等我,你一个人要怎么走?”

  阿栎没问他要去哪里。

  事实上,世上也没其他什么人让阿绫牵肠挂肚了。

  “骑马呀。”阿绫笑笑,转身往驿站飞奔过去,跑出几步又回过头,“京城等你!”

  希望,还有马。

  与老邱打了招呼,阿绫租了马,简单收拾行装,深宵启程,手中提了盏灯照亮。

  玉宁到京城一千四百里,官道一马平川,每隔三十里设有驿站,俗话说老马识途,老邱替他挑的是有些年纪的马,开始只是慢跑,熟练后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胆子,开始在月色下空旷的道路间飞驰起来。

第78章

  天亮之后换过一匹马,午后再换一匹,阿绫只入了夜随意在驿站睡了两个时辰,又一刻不停蹄往北去。

  风越来越凌厉,骑马于他毕竟半生不熟,不能与那些日行千里的骑兵相提并论,即使没有八百里加急那风驰电掣的速度,连续跑到第三日,人依旧颠簸得要散了架似的,浑身每一块骨头都在隐隐作痛,持缰的手和夹住马鞍的屁股及腿后已经被磨到快要失去知觉。

  正月十六的傍晚,外城城墙眼见着愈发近了,疲累里,他心中竟有些紧张,陡然一股近乡情怯。

  怪了,连回玉宁时都没这感觉,他明明应该很抗拒那座宫城才对啊……

  阿绫在内城的驿站还了马,下马的一刻,他膝盖一软险些跪在了掌柜面前。

  剩下的路要徒步走,他恍恍惚惚抬头,被落日染红的云层很稀薄,虽说上元节已过,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昨夜欢乐的气氛也留有一些余韵在,商户们的花灯也还挂在檐上没来得及撤走。

  好歹是叫他赶上了。

  兴许因为年前宫内闹出了刺客之祸,入宫盘查比过去更严苛,他的随身包裹被毫不客气地拆开来翻看,连衣服都不放过,一件件抖干净才扔回去。其实他包袱里也没带什么东西,两盏掉漆的鱼灯,绛纱灯的骨架,一只布老虎和零星盘缠。只几包未吃完的点心统统被扣下,说除了御膳房和御茶坊的采买,吃的也不让随便带进去。

  “你怎么这个时辰入宫?”侍卫打量着他一身月白的工匠袍。

  “上头的安排,让回来就立刻去造办处报到。”阿绫忍不住偏一偏头,遮着嘴巴打了半个哈欠。

  “……嗯。”侍卫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只软绫小老虎身上。

  阿绫愣了愣,这么些年过去,他小心又小心,隔两年就要给里头换上新棉花,可外头一层报春红的提花绫经过几次浣洗,依然不可避免地变陈旧,变暗淡。

  “这是什么?”侍卫伸出手,往那老虎背上抓。

  阿绫眼疾手快,先一步拿起,这东西他轻易不给旁人碰,阿栎都不行,更别说这陌生的侍卫。而且守在宫门前一整日,这双手不知翻过了多少货物,指头上甚至还粘着油腥味,八成吃过午饭后根本没功夫洗净。

  也不是嫌弃别人,但丝织品不比棉麻布料,脏污极难打理,何况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东西,经不起一点折腾,他忙解释道:“侍卫大哥,小玩意,不值什么钱的。”

  这举动可疑,侍卫忽然警惕起来,一把按住他的衣袖:“不行,你给我,我要查一查。”

  阿绫主动捏了捏这没有鼻子没有眼,只竖着一对小耳朵的老虎,示意对方里头是软的,除了棉花什么都没有。

  “要么你把它给我,我亲自检查。要么,这东西你不能带进去。”侍卫显然误会了他,以为是他狗眼看人低,便竖着眉毛跟他杠上了。

  阿绫无心,却也理解他的难处和火气,于是将包袱系一系好,打了个死结留下了:“实在对不住,那便劳烦大哥代我保管片刻,晚些时候出宫我再来拿。”他实在没多余的气力耗在这里,鞠一躬算是抱歉,头重脚轻往晞耀宫赶过去。

  宫内各处都增派了巡逻侍卫,阿绫数次被拦下,反复盘查,好容易才走到晞耀宫门口。

  熊毅正当值,见了他二话不问便放了他进去,院子里正碰上四喜送忍冬出门,看样子才送了晚膳过来。

  阿绫没等四喜通报,径直入内。食桌已码好大大小小的盘碟,定睛一看,蒸贝肉,桂花糯米藕,松鼠鳜鱼,葱油春笋尖,虾仁面……全都是自己爱吃的。

  不见云珩,阿绫疑惑地往书房走过去,难不成他知道自己提前回来了?怎么知道的?

  书房空着,路过的宫女指了指暖阁:“殿下在挂灯。”

  挂灯?宫里何时需要殿下亲自挂灯了……阿绫觉得自己困出了幻觉,怕不是还在玉宁做梦。

  木棉抱着个灯笼,云珩背对门口,正提笔蘸墨,在粉纸面上勾勾画画,用的是左手。

  肩平腰细,背影挺拔如竹,他今日穿了件没有刺绣的银白贴里,日暮里,夕阳像层橙黄的轻纱,落在上头闪闪烁烁。

  颠簸了这好些天,阿绫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放松下来,全身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木棉抬头,恰巧与阿绫对上视线,手一抖。

  一笔梅红点歪了,其实不妨事,云珩却吹毛求疵地啧一声,搁下了笔:“先不画了,用膳吧,阳春面不能放太久……怎么了?”

  他顺着木棉惊诧的目光转过头,而后呆住了。

  阿绫冲他弯了弯嘴角:“殿下,上元都过了……而且,怎么用左手画,是伤还没好吗?”

  云珩冲过来的一瞬,阿绫眼皮一耷,钻进了他怀中,忍不住觉得懊恼:“殿下,我的老虎,被侍卫扣下了……他们不让我带进来……”

  “什么老虎?”云珩侧头,欣喜难自抑,还当着丫头的面呢,便忍不住亲了他的脸颊,贴着他耳朵轻声问道,“我这就叫四喜去给你拿……”

  “我好困啊……”阿绫将下巴垫在他的肩上,“殿下,刺客抓住了么?我好久没睡了……我们一起吃元宵……屁股好痛啊……记得叫忍冬姑姑泡些红豆,还有藕粉……太医怎么说的,你的手何时痊愈……”

  他有好多话想问,又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可他困到脑子打结,语无伦次,最终只得停下来。

  他用力想了想,别的不着急,只一句现在就想说:“我想你了……”

  原本云珩被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念叨得一头雾水,正想问清楚呢,便被劈头盖脸一句“想你”激得整颗心都酥了。他用力抱进怀里风尘仆仆的人,贪婪地嗅闻着风雪里一股栀子香。

  他何尝不是想念得紧,日日想,夜夜想。

  阿绫走后,宫里一如既往的冷清居然叫他有些不习惯。

  养伤,批零星折子,盯着云璋念书写功课,顺带还要应付隔三差五的访客,多数是虚情假意。毕竟,这里的人,活着除了争权斗势,由生到死,似乎再没有其他的盼头了。

  云璿经上个月一闹,安分许多。至于那刺客之事,他不知父皇究竟查到了哪一步,总之台面上是没与淑贵妃兄妹计较,可暗中却也冷落许多,一个月了也没进过瑞霞殿。

  念在太子无大碍,禁军协领赵寄明暂安了个失查之罪,罚了整整一年俸,丢了匕首的侍卫先是杖责,后又被革职打发走了,虽说无辜,可跟刺杀太子的罪名有了关联,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昨日十五,云珩陪太后看了几出戏,还耐着性子赏了许多灯,是各地供上来的灯,最大的一盏叫浮屠宝塔,有三人高。

  嫔妃公主们话密,云珩乐得清闲,吃了顿家宴便独自回宫,逃离那面和心不和的热闹。

  感受过真心,假意愈发难以忍受。

  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依稀记起阿绫说过,他们玉宁过上元也是要看灯的,还会亲手画,画完了再亲手挂在屋檐下。

  “玉宁的厨子回了么?”黑暗中他问道。

  “还没。”四喜应声,“但忍冬在。”

  “……那她会做什么便做什么吧。明日我想吃玉宁菜。”

  没想到这想念居然真的把阿绫提前给盼回来了。

  阿绫抱着他蹭了蹭脸颊,而后闭上眼睛,整个人都瘫软在他身上。

  云珩不防备,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往后踉跄两步,好容易站稳:“阿绫,先别睡……脱了衣服,上床好好睡……”

  “不。不上床,不脱衣服。”阿绫眼睛撑了条细缝,抱着他口中含糊不清,“我就歇一小会……不能睡……”

  “为何不能……”云珩摸了摸靠在肩上的额头,还好,没有生病,只是困狠了。

  “嗯……”他嗫嚅含糊,云珩诧异地与木棉相觑,谁也听不明白。

  得,怕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云珩硬拖着他挪到床边,坐到四喜他们平日里坐更守夜的位置,让阿绫能枕着他的腿。

  他把玩着阿绫高高束起的马尾,看着那张干净柔和的侧脸心里愈发痒,像在一朵一朵爆花骨朵,叫人难以忍耐。

  “慢着……”也不知阿绫要这样昏睡多久,他叫住预备离开的四喜,轻声一咳,“把你之前找来的书……拿给我吧。”

第79章

  木棉体贴地端了盆温热的清水,浸湿了帕子递给云珩,动作极其小心,几乎听不到水声。

  “不必这么小心。”太子殿下眼梢始终挂着笑,“他又不是我,睡沉了,吵不醒的。”

  云珩接过帕子,低头替阿绫轻轻擦拭安睡的脸。

  展开他手心时,阿绫在睡梦中缩了缩,云珩拽过才发觉异样:“木棉,把灯拿过来。”

  火光下,那双细嫩的掌心和指腹都微微红肿着,不知是被什么磨伤了,表皮还在微微充血发热。

  云珩皱了皱眉头,看样子还是新伤……平日里那么宝贝的一双手,雪都舍不得玩,怎么会受伤的?看宽窄与形状,像是绳子之类的物件……

  “……方才他进门的时候,是不是还说……屁股疼来着?”云珩抬头向木棉求证,哑宫女点了点头。

  “年前走的时候,四喜吩咐老邱一到外城便递消息进来的吧?”他接着问。

  木棉继续点头。

  云珩若有所思,伸手轻轻一捏阿绫的大腿后侧,果然,那人哼了一声,翻身时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看似极不舒服。

  手被绳子搓破,屁股疼,腿也疼……马车没到,他先到了。

  木棉也恍然大悟。

  云珩无奈笑着摇头:“看着安安分分一个人,却总做些出格的事。”

  阿绫睡到入夜,忽而惊醒,坐起身来。

  云珩手里翻了一半的书册险些被他撞翻。

  太子殿下默默合上书随手塞到枕下,看着阿绫身上搭覆的被子呼啦落到地上,他跑到窗前,一把推开了窗子,开口中下意识问道:“什么时辰了?”

  发觉月亮还盈盈挂在夜空,阿绫松了口气,冷不丁被一股冷劲的夜风扑面,又赶忙回到云珩身边捡起被子披上。

  “丑时才过。不睡了?”云珩揉了揉被他枕僵的大腿,蜷起一边膝盖,支着下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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