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隐 第11章

作者:脑内良民 标签: 古代架空

“让开!”李南君拂袖再挥,收回的手掌却是按上小腹。成颗汗滴自额前凝落。

皎月翻倒于地,李南君腹痛失力,指端稍松却是带出慕洵连声的呛咳。

他转而斜眸盯着皎月,面色阴沉,忍痛道:“那日他分明那样高兴,欢天喜地去见慕洵,难道不是因为他这肚子?!”

他痛笑一声,皱眉更紧,神色阴狂:“你慕洵却不是为掩乱交,才勾得他放松警惕,杀他灭口吗?以慕相之才,欺君又有何难?!”

“你放肆!”皎月痛坐于地,杏目惊诧难绝,“分明是六皇子毒杀先帝,大人才……”

“住口!咳,咳……”慕相一时呛喘难以自禁,满额腻汗,衬衣湿尽,他哑着声,拼力抢断皎月情急惊语,终是慢下一步。

众人闻声皆惊愣,满室内外各人唯能听清自己无边的心跳声。

“哐!——啪!”

屋门应声裂倒,御前卫脚步纷杂而踏,遍围满屋。

陆戟大步而入,却仅于门旁一步,站定驻足,俊眉蹙挑,面生隐怒。

他凝视着榻边纠缠的三个人,李南君呆愣在旁一动不动,五指仍扣在慕洵颈上,指尖却再无力道,一名御前侍卫眼疾手快,立刻上前将人反手拿下。

婢女皎月跌跪一旁满面惊惧,看向慕洵的眼眸中蓄泪满眶。

唯有慕洵尚且难抑的喘息着,仰躺于榻上,转脸凝望着他。

陆戟从这双心中千般好看无可比拟的明眸中看到他从来不曾见过的悔意。

他不懂,那是什么?愤怒?不甘?秘密曝露的惊惶?那是慕洵的眼睛吗?

“她在说什么?”陆戟问。

室内一时无声,拂风而过,只吹得香炉清烟阵阵。

慕洵凝望着他,榻内的手掌避过众人,暗自紧压腹下。

他转脸看向驿馆床顶几乎剥落的潮湿木梁,满面惨白,良久,忽起一阵大笑,奚言道:

“诚如陛下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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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血搞事

第22章 (一波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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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御前卫一众押着李南君领命撤离,柳枫在外怒骂跳脚被陆戟冷面下令一同带至别馆看守,知情众人受皇令封口,驿馆内外,旁人散尽,唯剩陆、慕二人同跪坐于地的皎月在室内默然。

“刚刚的话,你可敢再说一遍吗?”

陆戟怒火横生,拳心握得极紧,额前青筋绷跳,眉心攥火,身周俨然聚满盛怒的黑云。

慕洵阖目躺卧在榻上,不发一语。

“慕洵!朕在问你!”陆戟远立门旁,双拳负握,言语中满是愠怒。

皎月始终流泪,小女婢为自己方才的情急失言生了满心悔愧,却又深知于事无补。陆戟开口,她浑身一震,惊溃的眼瞳定了定,几乎瞬时察觉慕洵身形僵紧,满额汗珠顺发侧滑落又生。

“大人怎么了!”她惊喊。

几乎同时,慕洵突然睁眼,张口缓过一息,下一刻便扶腰坐起,神色无异地对她说:“我无事,你先出去。”

见女孩没有动作,他再次吐息,抬眸看向远处陆戟,重复道:“你先出去,我来同陛下说。”

饶是皎月对他千万的担忧,可慕洵已经这样说了,她无可奈何,只能无声痛泣着避过陆戟,只身离开此处。

屋门再合,榻上慕洵倏然起身,往前踏过两步,双膝一声闷响,跪立榻前。

陆戟眉心一紧。

慕洵俯身而拜,掌侧、额首、膝面、足背,四点成线,一丝不苟,再起时,他背若文竹,双臂环平作礼,墨发青垂,长睫敛目,方才因受人扼喉拖压而稍显凌乱的常服飘逸身侧,早已掩不住的隆胀腰腹挺挂于身前,此时经他礼正身端,行动间却仿若丝毫无碍。他颔首道:

“微臣有罪。”

陆戟最怕他这样,克守疏离,仅止于君臣本分的大礼。

他明明可以说句软话,哪怕他说“我不舒服”,陆戟立刻就会找来柳枫和一整屋的太医为他看诊,方才曝露的那个秘密甚至可以就此打住不谈,永远被他抛掷脑后。他是君王,只要他不提起,又有谁敢多言半句呢?何况他已下令封住众口。

只要他抱住慕洵,一切便会如常。前提是慕洵给他一个拥抱的机会。

可他跪下,行跪拜大礼,他说,他有罪。

陆戟负手的掌心更攥,因怒而生的热汗将他滑绸的里衣黏在身上,他望着那个垂首认罪的臣子,心底无限复杂,然而怒意在先。

他发问,语气出自君王:“那日在大和宫,你说陆耀欲意杀朕,你是为朕拔剑;后来在暖阁里,你说他对你图谋不轨,你是为自己拔剑;而今天,”

陆戟缓步走近,在直身挺跪的慕洵面前居高俯视,面生讥讽,接着问道:“那一剑又要成为慕大人尽忠先帝的功绩了?”

“微臣自知欺瞒,甘愿受罚。”慕洵稳跪,臣礼未变,垂首只答。

“罚?”陆戟一声讪笑,“你慕洵一届文臣,不仅勇杀前朝奸逆,还帮天家封瞒弑父丑闻,如此忠赤,朕岂敢罚你?”

“不过慕大人,朕是真的很好奇,”黄袍在身的皇帝靠近慕洵身侧,就此蹲下,竟出手抚上他浑圆隆挺的腹顶,面生困惑:“慕大人那时为着朕肚子都鼓了,为什么却连先帝,朕亲父的死因也不透露给朕?大人到底是为朕谋划,还是想要包庇谁?”

尽管慕洵自他冲入屋内的那一刻便已料得此番结果,可陆戟咄咄而出的问话仍是如同自己出手的那柄长剑,闷声扎入心肺,猛烈无声,却比他预计的痛苦滋味更盛。

诚如他所料,陆戟对他心思过甚,一旦得知他隐瞒陆耀弑君的秘密,这份历代天子无可摆脱的猜忌便会永远缠上他。逝者既能带给他人永恒的念想,同时也将让猜疑永存。

慕洵想起那日的六皇子陆耀,他说父皇年事已高,那药不过让他身边人少受几年折腾。

他说只要我承了帝位,老师无论如何都是我的人了。

他看着自己心口鲜血狂喷,溅得他满身。

他瞳孔渐散,却仍盯着他微不见鼓的腹部,满口只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慕洵想起那日他推门而出,满身是血,抬头望向皇宫时,先帝驾崩的丧钟早已沉寂,唯独可见的只是宫楼上飘飞乱舞的道道白绫,一开府门,但见白衣寥落,满街缟素。

陆戟并未猜错,他确是包庇了陆耀,可那不是喜欢,却是愧怍。

如果不是急于强占他,先帝是否尚能健在?如果不是他姑息滋扰,陆耀是否能谨归正道?慕洵想不通,他明明为君报仇,却又为何感到辜负?

他可以不明,可以愧怍,可以将这份迷茫带入坟墓永不提起,只要陆戟不点破。

就在陆戟踹门破入的那一刻,他有惊,亦有悔。可看到皇帝顷刻的眼神,他明明正在腹痛如搅,却竟是感到钻入心底的无奈,以及无尽的自嘲。

与其永带猜忌的相处,不如就此,断分君臣。

于是此刻,慕洵拨开小皇帝覆在他腹前的温热手掌,凝眸正视着他隐怒讥讽,却从来掩不住爱慕的眼睛,音色如常清亮:

“臣没有在包庇谁,只是这个秘密于陛下治国并无益处。”

陆戟看着他,却只看到一汪深潭。

“先帝于臣有知遇之恩,赦臣自由入宫,宛若亲子,微臣幼而丧亲,难得亲宠,因而更视先帝如君如父。”

“皇子太傅授命当晚,先帝暗诏微臣入宫,负手于亭阁嘱咐微臣:‘九子陆戟,深肖朕躬,若能克承大业,请君佐之。’”

慕洵苍白的下颌坠落一滴湿水,被长袖掩住的指节泛着白攥抵腹旁,仍然眸色幽深。

“臣奉先帝命辅佐陛下,天家私内,朝野事外,并非微臣分内之事,自当无需奉告。”

他显然在狡辩,陆戟也知道他在狡辩。

可是他说,他奉先帝命辅佐陆戟。

他是先帝送给陆戟的定君之棋。

他仅忠先帝。

“呵!”陆戟大笑几声,向后一跌,险些仰倒于地。他干脆盘膝坐在地上,再次玩笑般看着慕洵眼前投下的一小片睫毛阴影,看他平静且坚定的眼瞳。

然后他突然环过慕洵的肩膀,顺着弧线滑到腹底掂托住,拍打怒道:“那这是什么?慕洵,这个孩子算什么?你向我示忠的筹码吗?”

慕洵再绷不住他强作苍松的腰背,只能单臂向前撑住地面,捧腹生受着陆戟前刻颠拍留下的余痛,闭口无言。

陆戟利落起身,连说几个“好”字,背身而出。

行至门前,他顿步回头,补道:

“明日祭天大典,仪制繁重,慕大人如此谨守礼节的人,可千万不要缺席了!”

陆戟手把门框,驻足再看了慕洵片刻,终是拧回脸去,大步愤然。

几乎是他离开的瞬间,慕洵紧紧捂住翻搅不已的下腹,气息大乱,他缓身跌卧,抵着腹蜷缩成脆弱的一团。

墨发青衣,一派铺陈,远远看去,竟像一幅山水美人图。

第23章 (临产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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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继到达时已是天色浑黑,他方从周山领军梁齐那里交涉回来,找陆戟复命时推门便入,寒光一闪,抬手挡下迎面砸来的裂纹玉酒盏。

酒盏落地“啪”得应声碎裂,浓郁酒香自地面搅涌飘萦,带着满腔愁怨钻进他鼻子里。

他抬眼便见陆戟瘫坐在桌案上,黄袍袖摆沾上酒渍呈一块洇湿,皱眉道:“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明日一早的祭天大典,陆戟怎会在此大饮烈酒?

张继想他醉得不轻,因此快步上前伸手去扶,怎料被他反手挡开了。

“朕没多喝,闻酒消愁罢了。”

他仔细一看,陆戟虽愁怒满盛,眼底却是一片清醒。

见是张继,陆戟敛下满腔盛怒,开口只说:“柳枫关在别馆,你先去放他出来。”

“臣前来复命。”

“先去放人!”

张继不知这是哪一出,他为明日大典同周山军队交接攀谈,正有满口消息要同陆戟汇报。可皇帝口谕在先,加上他尚不明了柳枫犯了什么错事,竟被陆戟押到现在,只得奉命称是。

赶到别馆的时候看守窗台的两名御前侍卫正交剑挡在窗棱前,柳枫已跨了一只腿出来,钻着空子想要“越狱”,张继上前盯着他,对面的侍卫当即行礼,抱怨道:“张将军,这人打从关进来已经折腾一下午了,属下真是盯紧了看着才没让他跑出去。”

张继听了想笑,见柳枫在里头吹眉毛瞪眼,一副理所应当逃跑的模样,便对侍卫说:“辛苦你们,陛下刚刚口谕放了他,让他出来吧。”

俩侍卫很是受挫,跟这个不省心的费劲一下午,竟被皇帝一句话打消了成就感。不过这也没辙,他们只好转去门旁开了闩子。

柳枫翻窗热得满头大汗,一听大门推响,赶着投胎似的倾着身子往外钻,看到张继也未站定,草草推了谢礼径直朝驿馆跑去了。

张继见他如此,料想他是要去同慕洵告状,何况周山护军部署也耽误不得,因此并未深究,转身去向陛下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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