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错配 第21章

作者:Llosa 标签: 近代现代

  就在金岚像一尊泥塑一般原地不动时,裴庆再次往自己的酒杯里倒满了茅台,啪一声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你给我敬酒,我都喝了,你还一点表示都没有,太没礼貌了吧。”

  “裴总,”金岚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抽离到了躯体之外,听起来格外陌生,“我要是出了事,您打算怎么负责?”

  裴庆明显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你是打定主意不给我面子了?”

  他的声音很洪亮,整个大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刺得金岚浑身发冷,但他仍然一动不动。

  裴庆冷冷地说:“我这么多年真是白混了,连口酒都喝不爽快。”

  老板冒着冷汗出来打圆场:“裴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嘛,他年轻……”

  裴庆丝毫不领情,挥了挥手让他住嘴,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盯着金岚说:“怎么,怕今天喝了,没出事,以后没法用这个借口了?”

  金岚无心解释了,这人根本不会听:“您不信,非要我喝,那也行。我要是出了事,您打算怎么赔偿我?”

  “什么?”

  “赔偿,”金岚说,“我要是因为喝酒出了事,总不能白白吃亏吧。”这是他的人生信条,付出尊严也好,健康也罢,都没关系,只要代价相等。

  “那你想怎么办?”

  “裴总不缺钱,也不缺资源,那我就要个大点的价码了,”金岚看着他说,“我要做何永钦电影的男主角。”

  席间顿时一片哗然。

  何永钦是国际上知名度最高的华人导演,拿过六次奥斯卡提名,四次金像奖,两个电影节的终身成就奖,此外大大小小的国际奖项不计其数,是电影界的元老级人物。他的电影题材涉猎广泛,风格独树一帜,在艺术片和商业片上都有很大成就。

  此类天才多少都有点怪癖,何永钦也不例外。不拍电影的时候他就深居简出,全无消息,所以隔段时间就会传出“一代名导辞世”的荒唐流言。选角上他也一向独断专行,从主角到配角都由他一锤定音,任何人不得插手。他每每会启用一些毫无经验的新人,让投资人捏一把汗,但最终结果都证明是他慧眼识珠。所以圈里圈外对他的眼光极为信任,但凡经过他肯定的演员,日后无不成为各大导演的香饽饽。

  “何导从不用资方的男主,”金岚说,“不过裴总在电影圈举足轻重,应该能做到吧。”

  裴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只要是人,谁没有个需要人情的时候。我帮过他儿子一个大忙,塞个人还不容易?”

  金岚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好,裴总一言九鼎,那我就陪您喝个爽快。”

  他看了看桌上的酒杯,想了想,对裴庆说:“我能先打个电话吗?”

  裴庆眯起眼睛看着他:“又干什么?”

  金岚没有答话,按了三个键拨通了电话。对面很快接起来了,他开口说:“急救中心吗?这里是东城区花园中路洲际酒店贵宾厅,有人酒精过敏了,现在倒在地上呼吸困难。对,没有其他过敏史,好的,请尽快过来。”

  他挂断电话,利落地把手机塞进口袋,然后抓起桌上的酒杯,一口气喝了下去。

第32章 离开的自由

  喝下那杯酒之后,金岚的记忆其实是有点混乱的。

  他隐约记得自己身上起了成片的红斑,把一桌子高管吓得不轻。之后喉头开始慢慢肿起来,让他呼吸困难。好在救护车很快到了,护士把氧气罩安在他鼻子上,给他打了针肾上腺素,之后的事他就不太记得了。

  等他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医院苍白的天花板。

  床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醒了?”

  金岚惊讶地转头看去,季行砚西装革履地坐在木椅上,精致的穿着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这人不是在国外吗?怎么一觉醒来出现在了这里?

  “项目的事忙完了?”金岚问。

  季行砚没有理会他的问题,一脸愠怒地开口:“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金岚疑惑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喝那杯酒?”季行砚说,“你明明可以让我帮你解围的。”

  解围?这件事本身不就因你而起吗?

  金岚不想跟他争辩,反正在这人眼里自己就是个玩物。跟他撕破脸,质问他,也不会得到什么真诚的回应。

  他随意找了个借口:“有时差,你那边是凌晨。”

  季行砚深深地皱起眉:“难道凌晨我就不会接你电话了?”

  “你说过会很忙……”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季行砚看着他,“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不想给我打电话?”

  “你又不会一直跟我在一起。”金岚说。

  季行砚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如果你不打算一直护着我,帮我这一次其实没什么用,”金岚说,“以后你一脚把我踹开了,我还不是会落在他手里,到时候他会把我整得更惨。现在这样挺好的,一劳永逸,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叫我陪酒了。你又不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我会的。”

  金岚停住了嘴,惊诧地抬头望着他。

  “我不会跟你分开的,”季行砚说,“永远也不会。”

  金岚笑了一下:“这只是你现在的想法。”

  “这是我两年前的想法,”季行砚说,“两年过去了,这个想法一点都没变,你也没理由认为它以后会变。”

  不会吧,金岚想,只玩一夜情的人也会说永远?

  “我两年前是你的地下情人,现在还是你的地下情人,”金岚盯着他,“难道你想让我当你一辈子的地下情人?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低贱?”

  外头有叱咤风云事业有成的老婆,回来还有做小伏低的情人,想得可真美,世界上的便宜全让他占了。

  似乎是觉得他用词过于激烈,季行砚微微皱了皱眉:“我没有那么想。”

  “那你是怎么想的?”金岚夹枪带棒地问,“你是要带我回去见你们家老爷子,还是要让嘉和的员工叫我老板娘?”

  季行砚沉默了。他连把这个人在他心里的地位公诸于世都做不到,遑论正大光明地和他共度余生。

  金岚觉得自己好像又开始过敏了,浑身上下都是说不清的刺痛感。

  “你走吧,”他叹了口气,“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季行砚看着他像婴儿一样把自己蜷缩起来,胸口忽然感到一阵疼痛。

  “你好好休息吧,”他伸手摩挲着对方脑后的碎发,“我明天再来看你。”

  金岚震惊地抬起脸,那惊讶的目光狠狠地刺了他一下:“明天你还要过来?”

  季行砚收回了手,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不然呢?”

  “既然是没有结果的事情,为什么要继续呢?”金岚的声音有点茫然,“这对我们两个都是一种折磨。”

  季行砚没来由地一阵恼怒:“我不觉得是折磨,我想跟你在一起。”

  “别了吧,”金岚嘲讽地一笑,“我知道我这人谈不上清白,但也不至于这么不要脸,能给人家当一辈子情人。还是说在你眼里,我连过正常生活的想法也不配有?因为我当初厚颜无耻地答应了你,所以我只配做个暗娼,是吗?”

  “我有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吗?”季行砚的语气终于被他激起了波澜,“我有在任何方面亏待过你吗?之前你不是挺满意这种状态的吗?现在突然又翻脸了?”

  金岚真的累了,他们连吵架都吵不到一块去。

  “只要你还在这个圈子里,就肯定会遇上我,”季行砚说,“跟着我有什么不好?资源、人脉、地位,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终于,金岚想,这人终于把杀手锏拿出来了。他答应,此后的人生就风调雨顺,不答应,在这圈子里就寸步难行。

  他说:“既然如此,那我不混了,行了吗?”

  季行砚突然顿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难以置信地开口问:“你什么意思?”

  “我本来想赚几年钱就走的,”金岚说,“我也不是物质要求很高的人,现在的钱已经够我和我妈花一辈子了。等我和华远的合约期一到,我马上就退圈。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别再给彼此找麻烦了。”

  季行砚忽然走了两步,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按在了床上。

  金岚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人居然敢在病房里乱来。然而就算不在病中,他也敌不过对方的力气,于是只能沉默地看着他。

  季行砚鲜有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的时候。他没有丧心病狂到上一个病人,但脱轨带来的恐慌感让他急需抓住什么。然而即使少年鲜活的躯体就在他身下,他也觉得对方在逐渐离他远去。

  他不知道金岚的演艺之路会这么短暂。在他的预想里,只要金岚还在当演员,就必然逃不出他的掌控。但如果金岚打定主意离开这个圈子,他该怎么办?

  仅仅过了一刹那,他就找到了答案:“你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也没那么容易。”

  金岚突然感到一阵恐慌:“你什么意思?”

  “你曾经是明星,如果爆出什么消息,公众还是会关注你。你做过的事,包养、几乎让你父亲毁容,每件都能拿来做黑料,”季行砚说,“更别说你还有个行动不便的母亲。你好像没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破绽。你以为出了这个圈子,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金岚死死地盯着他,脸上的怒火快把他烧着了。

  “别想那么多了,”季行砚说,“在我对你失去兴趣之前,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金岚的声音有点发抖:“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季行砚抬手遮住他的脸,他不太想看他的表情:“别像是要上刑场一样,我有虐待过你吗?”

  没有,金岚也知道没有。虽然没有,虽然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交易,他仍然很愤怒,为自己没有离开的自由而愤怒。

  季行砚低头在他漂亮的嘴唇上亲了一下:“我以后会对你好点的。”

  金岚盯着他,试图劝说他,自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演艺圈那么多漂亮的男孩子……”

  “我对他们没兴趣,”季行砚把手从他脸上抬起来,慢慢抚摸着他的头发,“我只想要你。”

  金岚的眼里满溢着愤恨和委屈,季行砚看着觉得很可怜。从他们相遇以来,除了金岚的脸,带给他最深印象的就是这种怜惜感。人看到美好的事物被摧残时总会涌起这种情绪,而他一直为这种情绪而心动。

  比美更震撼人心的是凌虐中的美,而金岚的身世让他时时刻刻有这种气质。

  “睡吧。”季行砚的语气异常温柔。

  金岚觉得自己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的他想怒吼着砸碎一切——面前的人,自己的演员生涯,还有自己不堪的人生。另一半的他又想苟延残喘下去,想不惜一切代价抓住来之不易的生活。虽然在季行砚眼里,他拥有的东西是那么微不足道,微微抬手就可以碾碎,但也是他拼尽全力得到的,他不能这么轻易就把它毁掉。

  他闭上了眼睛,卸掉了全身的力气,任凭季行砚搂住自己。

  明天再说吧。他想。人生不就是熬过一天是一天吗?小时候他也是这么做的,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说不定在某个时刻就到达终点线了。

  第二天清晨,他睁开眼睛时,季行砚还没有来。他发觉睡眠并没有消磨掉心里的沉重感,反而让它愈演愈烈了。他捂着胸口,努力深呼吸,但毫无用处。

  铃声在此刻响起来了。

  金岚伸手把手机一点一点拉过来,接通了电话,江鸣珂火急火燎的声音传来:“你上网了没有?”

  “还没来得及,”金岚烦乱地问,“怎么了?”

  “有人发了个匿名贴,现在已经被顶到热榜第一了,”江鸣珂叹了口气,“没看到也好,你这两天先断网吧,这件事让公关来处理。”

  “你这么一说我不就更想看了吗?”金岚点开了APP,“没事,我心理素质很强的。”

  他的话音在看到热搜标题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人生就是连续的毁灭性打击,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已经习惯了。

  热榜第一赫然写着“金岚 校园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