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小卖部 第55章

作者:黄金圣斗士 标签: HE 近代现代

“妈……”

一听身后有动静,连政立刻放下针线,关灯进被窝躺下,将郝立冬往怀里带,掌心顺着他后背时摸时拍。

少顷,郝立冬消停了,枕着他胳膊拱了下,似乎又睡了过去。

手掌覆在因瘦弱而突出的肩胛骨上,连政心疼地吻着郝立冬头发,多难得养出点肉,这一折腾,又要瘦回去。

他想起北城火车站初见郝立冬时的样子,皮包骨,瘦得营养不良,衣服撩开就能看见肋骨。不打麻醉缝针时,他也没有陪在郝立冬身边,只觉得是个麻烦,现在细看,当时的磕伤终是留了疤。

“哥……”

热气扑在颈间,连政睁开眼,知道郝立冬没睡。

“嗯。”

“我做梦了……”

“立冬,”他转开话题,“跟我说说以前的事儿,从学校出来后,找了什么活儿,有没有什么印象特别深的?”

郝立冬呆了下,记忆回溯到初二那年的十四岁,他上半学期念了两个月就不去了,最开始不敢告诉母亲,每天背着书包假装上学,到点放学,等母亲回家后又假装写作业,其实连题都看不懂。

“没去学校,去了哪儿?”连政问。

“学校附近有个能租漫画和小说的商店,我妈给的零花钱我存起来了,看小说便宜,我看得慢,一呆就是一天,老板人好,也不赶我。”

“中午饭呢?怎么吃的。”连政又问。

“不吃,就晚上回家吃,也想不起来吃,那些武侠小说很好看,我就更不爱学习了。哥,我好像真的很笨……老师说我成绩拖全班后腿,让我妈带我去开弱智证明,开了就可以不管我了,我妈就跟老师吵架……”

郝立冬对这件事印象深刻,母亲杀到学校,在办公室里指着班主任鼻子又闹又撒泼,骂班主任枉为人师推卸教育责任,不是个东西,骂到教导主任和校长都来了,当时的他很羞耻,觉得丢脸想回家。

可如今再回想,却觉得母亲一个女人很不容易,单枪匹马地替他出头,从来没放弃他,骂他没出息也是希望他能争点气。

“我现在想想,我就是学习不好,我妈从来不说我脑子笨,她还说我算账厉害。”郝立冬回忆着过去,“我妈那时候做小本生意,摆地摊的,什么都卖过,我就给她帮忙,因为太瘦了个子也不高,我找不到工作,没地方要我,第一个工作是在饭店里打工,别人介绍的。”

叽叽喳喳的小家雀飞回来了,连政从未像今晚这样喜欢听郝立冬说话,即便郝立冬嗓子是哑的也不拦着,他摸着郝立冬脑袋夸他:“我看你账都记得挺清楚,不是想开店么,明年给你开个小卖部,天天算账。”

郝立冬认真想了想,应了声“好”,又对哥哥说:“我自己会开的。”

这时候还不忘自食其力,连政相信郝立冬有这个本事,有的人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但只要肯努力,也会变得很优秀。

反观他自己,整个学生时代枯燥无味,只顾着学习,并没有看过小说,也没有太多消遣,除了和辛远做朋友。想到这位曾经的初恋,连政对辛远多了一份感激,因为对方的见义勇为,他才能及时将郝立冬送去医院。

他语速轻缓地引导郝立冬给自己讲武侠故事,像是催眠一般,带着郝立冬回忆一些能暂时忘记痛苦的事,一直到后半夜快四点,郝立冬终于在他怀里睡着。

听着平稳有力的呼吸声,连政舍不得起床,郝立冬跟暖炉一样,还会抱着他,以一种极度依赖他的方式在展示自己的脆弱,不是那个亲一下就跑路的怂包蛋。

他闭上眼也睡了会,在客厅传出轻微响动时,醒了。

一醒来,嗓子干疼得不像话,郝立冬半眯着眼转过头,连政背对他搭着空调被,被子全在自己身上。他以为自己睡相差抢过来的,拎着被子一角伸过去想给连政盖:“哥……”

“醒了?”听出郝立冬声音不对,连政起身下床,“再眯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

六点刚过,天光透过窗帘将室内微微照亮,昨天经历过的一切又在脑中回放,郝立冬睡不着了,无比清醒地确认母亲真的走了,不会再回来,另一个不是他母亲的女人却出现在这个房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

还好哥哥来了,还好他有哥哥。

连政昨晚被郝立冬弄怕了,担心自己一走开郝立冬又躲房间里哭,径直去了厨房,问保姆郝立冬平时喝水用什么杯子,倒上温水后立刻回房,连洗漱完从卫生间里出来的继母都没看一眼。

被无视的卓舒兰敢怒不敢言,一杯热豆浆下肚后,没忍住过去敲了主卧房门,隔着门嘘寒问暖:“小政啊,立冬醒了吧?吴阿姨在炸油条呢,刚出锅得趁热吃。”

可惜敲门声和说话声都没被听见,连政在卫生间里陪郝立冬洗漱。郝立冬今天状态还行,偶尔发呆,就是面色憔悴,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他洗了热毛巾亲手给郝立冬擦脸,又换冷水浸湿给他敷了会儿眼睛。

眼皮上凉凉的,舒服许多,郝立冬忽感自己像个累赘,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受连政照顾,睡觉也要连政抱着,心中顿时酸楚,抿紧嘴唇怕自己又忍不住哭鼻子。

“保姆做了你爱吃的油条,”连政说,“今儿得吃点东西,饿着伤胃。”

“哥,你突然过来,我有没有影响你工作啊?”郝立冬停顿两秒,“谢谢你过来陪我,我昨天太难过了,其实今天也很难过,都不相信是真的,可就是真的,胸口老发闷,时不时就疼。”

“不影响,我的工作有电脑就行,没什么要紧事儿。”连政拿开毛巾洗洗晾好,抬头时目光对上镜子里的郝立冬,那模样比昨晚还招人心疼。

他没用梳子,徒手替郝立冬理了下头发,安慰:“难过是正常的情绪,还会持续一阵子,我在这儿,甭害怕一个人。”

“哥……”

“穿衣服去吃早点,听话。”

消沉了一天一夜,郝立冬还是没胃口,怕哥哥担心,他套上衣服裤子逼自己振作,老家两个表叔今天要过来,郝家能说话的,就剩他自己了。

卓舒兰见两人一前一后从房间出来,急忙迎上去关心亲儿子,却遭了闭门羹,郝立冬完全不搭理她,只跟保姆说话,她现在是连保姆都不如了,难免有些挫败。

“立冬啊,多吃油条,豆浆给你加了点糖。”吴万云连夹三根油条,盘子端郝立冬跟前,又给连政夹了两根,问他豆浆是否加糖。

继子在对面坐着,又有保姆这个外人,卓舒兰没法表现得太明显,只能将郝立冬当作失去母亲的孤儿对待,一言一行有自己的分寸。

她悄摸打量,连政不言不语,全程安静用餐,不像是对郝立冬有那方面意思,先前看郝立冬的眼神也很平常,没有一丝暧昧,看来自己真想多了,就是单纯把郝立冬当弟弟。

郝立冬只吃了一根油条喝了一碗豆浆就不想吃了,连政没有逼他多吃,送他回了房间,管保姆要了小方凳,将笔记本放床头柜上,坐下来准备处理点工作。

“哥,你要忙了吗?”

“有一点工作要处理,不用回避,你坐这儿。”连政拍拍自己身后方的床沿,招呼郝立冬过去坐。

郝立冬坐下来,看连政那么高大的身形没个办公桌和办公椅,为了陪他而委屈自己。

“哥,客厅有桌子。”

“花不了多长时间。”连政想了想,说,“立冬,我现在没办法叫卓舒兰回去,她过来是你妈的意思,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昨天多亏有她帮忙,来的一路上我很担心你,是我没安排好时间,工作再忙,也不应该丢下你。”

郝立冬尽力维持的状态,因为连政一番话,眼眶瞬间红了一圈。

这么好的哥哥,他要怎么做才能不喜欢,他根本管不住自己,只会越来越喜欢,喜欢到离不开,不想分开。

连政转头,不知道郝立冬什么时候又偷偷哭了,他拖着凳子坐到郝立冬面前,还未张口说话,郝立冬猛扑进他怀里哭着喊“哥”,又说“谢谢”,仿佛受尽委屈。

他抱住郝立冬:“等你妈下葬后,我让她回去。”

人去世后,骨灰下葬有讲究,经过初丧、哭丧、做七及送葬仪式后,便是下葬,死者留在世间最后的时间也到了。郝金芳生前有交代,不需要那些繁琐的流程,只想安安静静地走。

郝立冬遵从母亲遗愿,在她死后第三天,在两个表叔和兄弟林春涛,哥哥连政以及生母的陪同下,将养母安葬在了南城。

郝金芳荒唐的人生,因为养子郝立冬,有了圆满的善终。

第72章 72.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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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夜,只留下棒针碰撞的打击声,很轻,一下又一下。

郝立冬睁开眼,悄无声息翻过身,分外专注地盯着坐在床头灯前忙碌的身影,看连政并不熟练地织着袖子,不像学过的样子。

好几天前他就发现了,连政根本不会织毛衣,总是半夜趁他睡着后偷偷起来学,从最简单的织法到昨天刚学的元宝麻花纹路,从笨拙到有模有样。

袖子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哥哥对他的承诺。

他想起床头柜里那份没完成的惊喜,生日礼物没送出,自己连一句“生日快乐”也没给哥哥补上,什么都没准备。

“哥。”

听到一声轻唤,连政放下针线想关灯,转头见郝立冬双眼有神地看着自己,不是刚睡醒,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看了多久。

“对不起,说好给你惊喜的,没给你。”郝立冬坐起来,朝连政那边挪。

他靠近哥哥,补上迟来的生日祝福。

连政稍愣,随即回了一句“谢谢”,郝立冬能记起他生日,说明在慢慢好转。

“生日那天,有没有吃长寿面啊?”郝立冬心疼地问。

“吃了,在我奶奶那儿吃的。”连政对生日没感觉,压根不记日子,但家里有个惦记他的老太太,年年要给他过,逼着吃长寿面。

“吃了就好。”郝立冬下床,打开床头柜抽屉下方柜门,拿出装毛衣的袋子打开给连政看,“我想给你织件毛衣的,可是织得太慢了,没赶上你生日。”

连政拿出袋里织了大半截的灰色毛衣,纹路和他在学的一样,是寓意极好的元宝麻花,里面有郝立冬的祝福。

他单手将郝立冬拉到自己腿上坐下,表现出难得的强势,搂着他说:“赶不上没事儿,慢慢织,这个惊喜我挺喜欢。”

郝立冬偷偷准备的惊喜在这个深秋之夜格外暖他心,他看着眼神闪躲、浑身僵硬的郝立冬,最终克制住自己,放开了这个胆小鬼。

“哥,睡觉吧……”郝立冬说完,上床麻溜地钻进被窝,背过身。

很快灯熄了,身后贴过来温暖的胸膛,结实的胳膊滑过腰间将他抱住,一如前些个夜晚,给他心安。

他闭上眼睛,觉得享受这一刻的自己就像母亲说的,很没出息。

他好像已经离不开连政了。

抱着个软乎的小暖炉,连政怎么可能睡得好,甚至毫无睡意。

在南城待了一个多星期,他的作息时间都乱了,平时习惯早上六点起床,先健身锻炼,早餐保姆会在前一天晚上准备好,偶尔亲自下厨换换口味,做点简单速成的。

他没有固定周末,吃完早餐便去公司处理各项工作,午餐后会让自己休息一小时,下午接着工作,年末忙碌没有一天是早下班的,赶上应酬则更晚,到家几乎没有娱乐,直接洗澡睡觉。

现在居家办公轻松些,可惜没法好好睡觉,郝金芳下葬后,郝立冬状态又不好了,白天还能看看电视跟人说说话,但一到晚上就会哭,不是嚎啕大哭,而是独自闷着偷偷掉眼泪。

连政没忘郝金芳说的,郝立冬在自己外婆走后天一黑就哭,他担心郝立冬像上回那样躲卫生间哭,连着几日都守在边上,下葬头天晚上亲手给郝立冬洗的澡,郝立冬抱着他直哭,湿了他一身水。

所以这几日白天,连政尽量带郝立冬出门,天气好选择步行去附近热闹的早市买菜,问郝立冬喜欢吃什么,蔬菜应该怎么挑、怎么买、又怎么做。

回到家也没让郝立冬闲着,他提前跟保姆打过招呼,处理工作的时候安排郝立冬帮忙做家务,包括下厨做饭,连卓舒兰都不允许插手干涉。

多日的努力没有白费,郝立冬给他惊喜了。

隔天,趁郝立冬做饭的空档,连政把卓舒兰叫到阳台,下了逐客令,请她当天走人。

被继子驱赶,卓舒兰心里哪能如意,可自己亲儿子的变化她是看在眼里的,对连政不满之余多了点谢意。她一直认可对方的责任心,作为兄长对连卓完全说得过去。

“你爸昨天就催我回去了,我是要走了,订了明儿的机票,你什么时候回去?”

“暂时没打算。”

卓舒兰看了眼厨房里颠勺的大男孩,这些天的相处,郝立冬没有把她当透明人,偶尔会接她茬,迟来的母爱泛滥,她心软舍不得,诚恳向连政道谢:“小政,我替金芳谢谢你,多亏你在这儿照顾,立冬才会好起来。”

“立冬是我弟。”麻烦能省则省,没必要向外人交代,连政说得简短有力。

逗留观察至今,卓舒兰确认连政和郝立冬就是普通兄弟情,她儿子单纯得很,对连政跟弟弟对哥哥一样,别说暧昧,都要怀疑连政是不是同性恋了。

她并不知道,两人夜夜相拥而眠,一举一动都掺着暧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彼此间的爱意正悄然滋生。

吃饭时,得知卓舒兰明天上午回北城,郝立冬想的是,连政也快要回去了。

卓舒兰逮着机会使劲夸儿子厨艺好,桌上几道菜挨个夸,积极制造话题想陪儿子多聊天联络感情,结果被当成透明人,心里一阵失落。

见郝立冬时不时发呆,连政给他夹了块带鱼,叮嘱他好好吃饭。

有外人在场,郝立冬不能问,默默端起饭碗扒了口米饭,却没什么胃口,突然觉得此情此景是如此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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