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小卖部 第13章

作者:黄金圣斗士 标签: HE 近代现代

他敷衍着应下来,掏出手机给陈齐发短信,问到哪儿了。

“马上登机,到了再说。”

许志扬这大嘴巴,确实把不住门。不过陈齐知道就知道了,再瞒没意思,哥们俩仗义地飞来南城旅游,连卓心情反倒舒服点,回了句“晚上约”。

随导航拐进一条石子路,汽车在高低不平的路面上开始颠簸,经过长时间的车辆碾压和雨水冲刷,路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洼。连政看见五十米开外有一处老厂房,厂房门口停着一辆卡车,有两位工人正在搬货。

“这什么地方啊,立冬跑这儿来做什么?”卓舒兰被颠得脑子发晕,疑惑地看着窗外。

又是“立冬”,连卓没心情说话,索性闭上眼装睡。

连政随便找了块空地将车停下,下车前丢下一句:“他在这里工作,我过去就行了,你俩车里待着。”

“立冬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工作?环境也太差了,我也过去看看。”卓舒兰说着便要开车门,手却被儿子拉住。

“妈,大哥去就算了,为什么你也要去?”

“我去看看立冬在做什么。”

连卓忍无可忍,不满地冲母亲发泄:“立冬立冬,你们眼里只有郝立冬是不是?”

“瞎说什么,谁眼里只有立冬了?”

“他弄得跟个受害者似的,我呢?我算什么?我活该倒霉是不是?大哥还让我对他客气点,凭什么?他妈要死了关我什么事儿?!我为什么要来南城!”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去看他是为了谁?你哥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对立冬客气点,这事儿就顺利翻篇了,别无理取闹。”卓舒兰只当儿子年少不懂事,急忙开门下车,匆匆追上继子。

“操!”连卓抡起拳头,狠狠砸向车窗。

一通电话就能把人叫出来,连政却临时决定下车看看郝立冬所在的这家家具厂。厂房占地面积目测一千平左右,正门右侧竖着一块历经风吹日晒的破门牌,上面刻着“兴旺家具厂”五个大字。

说好听点是家具厂,其实就是一间私人开的小作坊,环境脏乱差,空气也十分难闻。他走进去,见仓库外的空地上堆满边角料,里面员工倒有不少,大家分工明确,各干各的,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工作环境相当糟糕,只有三台苟延残喘的工业风扇,发出“哒哒哒”的刺耳噪音。

“立冬干的就是这个?”卓舒兰嫌弃地捂住鼻子,似乎难以置信。

仓库里闷热不通风,短短半分钟,连政额头已经冒汗。有工人看过来,询问他们找谁,他报出姓名,对方让他去前面的仓库找。

空气里飘着粉尘,卓舒兰受不了如此脏乱差的环境,打算回车上等,便道:“哎呦,这天儿太热了。小政,你去找立冬吧,我回车上看看淘淘。”

走到前面的小仓库,连政先是闻到一股极其刺鼻的刺激性气味,随后看见郝立冬站在一张架好的斗柜前,高举喷枪熟练地给斗柜喷上面漆。他衣着脏旧,只戴着普通的防尘口罩,和大多数底层劳动人民一样,在拿命换钱。

余光注意到有人过来,郝立冬以为是来换班的同事,随意瞥了一眼,当即愣住。喷面漆不能马虎,他又赶紧投入工作,等斗柜全面喷好才结束工作,放下喷枪快步走过去打招呼:“大哥你怎么进来了啊,这里味道大,你没戴口罩,快出去。”

“你这口罩也没什么用。”

“……”

“什么时候下班?”连政问。

“马上就下,我去问问接班的同事,你等我两分钟,我再换身衣服去。”郝立冬说完,直接跑开了。

连政盯着那道瘦弱的背影,动了个念头。

郝立冬换上干净的汗衫和运动裤,休息室里多拿了一瓶矿泉水,急急忙忙给连政送过去。连政接过矿泉水,与郝立冬并肩朝外走。

“麻烦你了啊大哥,特地过来接我,其实离家挺近的,我走回去也就二十来分钟。”

“每天走路上下班?”

“不是,我有电动车,昨晚忘充电了。”郝立冬连喝好几口水,缓过来了才提起正事,“大哥,我跟我妈说过了,她不认你弟,就是想见一面,你们明天可以回北城了。”

“我说了会赔偿误工费,你没必要急着上班,烫伤明天复查换药,后天拆线,自己有数么?”

“……”郝立冬这一忙活,还真忘了头上要拆线,主要伤口现在不痛不痒,不洗脸的话根本想不起来。

“这份工作做了多久?”

“快两年。”

等于吸了快两年的毒,连政没有继续问下去,并非见不得人间疾苦,而是有些人,注定要活在这个阶层,旁人很难去改变他们。连家年年资助贫困生,增加一个名额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只怕郝立冬骨气太重。

“复查和拆线,到时我送你去医院。生活上有什么自己不能解决的难处,可以跟我说,包括工作的事儿。”

尽管连政的善意之举是为了连卓,为了两家断得干净没有牵扯,郝立冬还是感到点点喜悦。在这难熬的炎炎夏日,他心底升起一股暖意,那是来自大哥的关心。

“谢谢你啊大哥,难处确实有一点,但生活就是这样啊,哪有顺风顺水的,我自己能解决。”

快走到车前,连政又问了郝立冬一个问题,将来想做什么。

郝立冬思考了几秒,忽然笑起来:“以前想过好多,现在不想了,不现实。将来要是真能攒下钱,可能开个店吧,不想给人打工了。”

“开什么店?”

“我也不知道。”

什么为了你好,都他妈放屁!

看着刺眼的笑容,连卓气红了眼。

第21章 21.你别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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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刚打开,郝立冬就被卓舒兰迎面而来的热情吓一跳,紧接着便看见副驾后头,闭着眼睛睡觉的连卓。

“多晒啊,快上车凉快凉快。”

不回应好像有点不礼貌,他略一犹豫,别扭地喊了一声“阿姨”,才坐上车。殊不知,这声客套的称呼,把自己生母给喊愣了。

近四十二年的人生里,卓舒兰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唯一犯下的错仅仅是爱上一位有妇之夫。她隐忍克制,从未插足连绍宗与原配妻子的婚姻,却等来继子的误解和针对,导致她孕期坎坷,心情长期压抑影响了胎儿发育。

对当年狠心抛下的亲生骨肉,她也给了那女人一大笔钱,一半酬劳一半抚养费。除去唇裂和两性畸形的治疗费用,孩子成年之前的生活完全有保障,这是她作为生母,给孩子的一次性补偿。

所以打见面开始,卓舒兰刻意忽视亲生儿子的存在,将郝立冬看作别人家的孩子来对待。可郝立冬的出现已经打破她安稳的生活,且时时刻刻在提醒她:当年种下什么因,现在就结什么果。

那一声“阿姨”,叫得着实讽刺。

车里气氛沉闷,郝立冬琢磨是不是该提前说下注意事项,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连政肯定都交代清楚了。没等他想好要不要提母亲的身体状况,连卓妈妈先张口了,问他为什么在家具厂里工作,怎么不换个环境好点的。

有钱人不会懂老百姓的苦,他不愿多聊,简短回道:“离家近,做习惯了。”

那么苦的体力活都能做习惯,时间显然不短。卓舒兰接着问郝立冬做了多久,得知快两年,竟有些不忍。

未成年就进社会打拼,她不知道那笔抚养费到底有没有用在孩子身上,唇裂矫正看着也不像正规医院里做的,留那么明显一道疤,郝立冬身体上的畸形她没敢深想,只能试探着继续问:“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了?”

“没上高中,初二退学了。”

“怎么退学了?”卓舒兰惊讶地追问,“是家里遇上困难了吗?”

郝立冬不喜欢回忆过去,每次一回忆,就好像把过去的苦又吃了一遍,对他来说是种精神折磨,他希望日子能越来越好,以甜盖苦。然而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子里不停地重复回忆过去,隐藏在心底的怨恨被一点一点拉出来。

他嫉妒连卓,恨命运不公,为什么他要经历这些。他克制不住自己的嘴和大脑,他想说出来,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良心,哪怕一点点也好,为自己的生而不养向他道歉,说一句“对不起”。

“以前同学老打我,骂我娘娘腔,我就不想念了。”

“……”卓舒兰顿住,问不下去了。

“他们家里有钱,又是本地的,我家没钱,外地来的,老师管过两次不管了。”郝立冬自暴自弃地说,“反正我成绩也不好,学不出什么名堂来,社会靠的都是关系,学了也没用。像我这样的能找到工作就不错了,比饭店里端盘子挣得多,能养活我跟我妈。”

连卓睁开眼睛,到嘴边的脏话硬是憋了回去。土包子在他这边卖惨不够,还要卖到他家人面前,心思够深的。果不其然,他母亲听了之后开始心软,言语之中尽是关爱。

“立冬啊,我和你妈也算是老朋友,有什么难处跟我说。这家具厂环境不好,容易伤肺,”卓舒兰给出承诺,“你喜欢做什么尽管说,咱换个别的工作。”

连政全程旁听,并未插话。若卓舒兰能说动郝立冬换工作,从而改善生活条件,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用再考虑资助的问题。结果如他所想,郝立冬不是一般的有骨气,很坚决地拒绝了帮助。

他不太理解郝立冬的脑回路,开口提醒:“你这工种不是伤肺那么简单,自己不知道危害么?”

“我知道啊,我又没打算干一辈子。”一碰上连政,郝立冬就下意识替自己解释起来,“而且我之前不是干喷漆的,做的是封边,就是用铝合金条子和塑料条给板材封边,那个没危害。喷漆工资高一点,我才换的,干到明年就不干了。”

卓舒兰:“那明年打算做什么?”

将来会做什么,郝立冬不知道,明年要做什么,他早有打算,准备和兄弟林春涛一起去搞装潢,做好了能攒下不少钱,但这些没必要告诉外人。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不想那么远。”

“别等明年了,你这工作——”

“妈,”连卓调整坐姿,仰头向后一靠,“我昨晚没睡好,能不能让我安静地眯一会儿?”

“好,不说了不说了,你睡你的。”

气氛再度陷入沉默,郝立冬突然醒悟,自己这是干什么呢?装可怜博取同情吗?就算能换来一句道歉,有什么意义?他只是在丢人,在闹笑话。

诺基亚自带的经典来电及时响起,看见来电显示,郝立冬从纷乱的思绪中回到现实,轻吁一口气后,将电话接通:“喂,春涛啊。”

“立冬,下班了吗?”

“下了,马上到家了。”怕兄弟说些不该说的,他急忙补充,“我跟他们在一块儿呢,回头再说。”

“什么回头再说,”电话那端的嗓门反而更大,“这不是担心你跟阿姨吗,你俩都细胳膊细腿的,再叫人欺负了怎么办?我特地请了半天假,现在就在你家这边的路口,到了给我打电话。”

“……”郝立冬一阵尴尬,视线瞥见胳膊上缠着的纱布,立马想到脑门上的伤,这要让兄弟看见还得了?吓得他说话打起磕巴,“别啊春涛!你,你快回去上班!要不,要不你后天再过来。”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啊。”

“不说了,到了找我。”

“……”

郝立冬不确定连政他们有没有听见电话里的内容,兄弟这一搞,弄得他像个背地里爱告状的小心眼,尴尬死谁了。连政和连卓妈妈的态度一直很好很配合,他不想闹不愉快,北城那些糟心事早就翻篇了。

隔老远,连政注意到城中村的路口边站着个人影,便问郝立冬:“前面那人是你朋友么?”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郝立冬定睛一瞧,远处那人影可不就是他过命的好兄弟——林春涛。他忙说:“大哥,你快到的时候能不能先停一下,我下去跟我朋友说两句话。”

“行。”

距离还剩十米,郝立冬急忙叫连政停车,下车朝兄弟跑了过去。

卓舒兰搞不清什么情况,顺着挡风玻璃望去,只见郝立冬和朋友当街拉扯起来,那小伙子瞧着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直往汽车这边走,郝立冬一个劲地往回拽。

“小政,他们是不是闹起来了?快下去看看。”

连政继续看了一会儿,随后才打开车门,说:“小卓,你跟我一块儿过去,当面给人道个歉。”

“……”连卓以为听错了,脾气一下子窜上来,“哥你为什么一直帮着郝立冬说话?我昨天上午已经道过歉了,他还想怎么样啊!”

“不想道歉,早干什么去了?”连政下车绕到另一边,打开后座车门,反问弟弟,“你今年多大了,真以为什么事儿我都能给你兜着?自己不用承担后果?”

“哎呀都过去了,你们兄弟俩别——”

“轮到你说话了么?”连政打断卓舒兰,“你这妈是怎么当的?自己儿子在校外搞暴力,把人嘴打出血,成心耗着别人,耗到中暑进了医院还不算完,刚出锅的热面往人身上倒。这些事儿,一句‘对不起’就过去了?”

“淘淘,你……”卓舒兰没想到儿子竟对郝立冬做出这些事,“你怎么能这么欺负立冬,有什么话不能好好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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