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律准则 第12章

作者:顾言 标签: 破镜重圆 HE 近代现代

床头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因为颜色的缘故,很容易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

蒋衡睁开眼,恍惚间想起来北海道那家温泉民宿里描绘着花草纹路的纸灯笼。

相似的两种视觉感在他的记忆里交叠成同一个画面,蒋衡伸出手想要遮挡什么,于是那浅薄的光晕顺着他的指缝轻柔地流落过来,细碎地落在他眼睛里。

片刻后,这样静默的气氛突然被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蒋衡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一瞬间把他重新拉回了喧嚣的日常里。

“喂?”

“你回国了?”电话那边的声音一惊一乍的:“你居然不先跟我说!”

“葛兴?”蒋衡意外地挪开屏幕,看了一眼上面的来电显示确认:“你怎么知道的?”

“纪尧跟我说的啊。”葛兴靠在阳台上,咬着烟嘴,含糊不清地说:“他前几天告诉我你在上海,我才知道的——你电话前两天怎么打不通,躲债呢?”

蒋衡的注意力被熟悉的名字收束成一线,紧接着又听笑了。

“开了一刀。”蒋衡开玩笑道:“刚从病房出来,现在身上还一股消毒水味。”

电话那边的葛兴哎哟一声:“没事儿吧,严重吗,什么毛病啊。”

“没事。”蒋衡语气轻松地道:“正好碰见个妙手仁心的好大夫,及时救了我一命。”

葛兴没多想,随口道:“那你可得给人送面锦旗。”

蒋衡支着床头坐起来,应和了两句应该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招呼声,隐隐约约能听见是喊葛兴的名字。蒋衡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这时候正好是葛老板夜场嗨皮时间的开始。

这两年,他们联络的频率不高,潜移默化分开的生活圈造成了话题的空白,蒋衡正想顺水推舟地结束这次问候,谁知葛兴先他一步开了口。

“你当年……”葛兴顿了顿,似乎是抽了口烟,才接着说:“为什么走得那么急?”

这个问题问住了蒋衡,也像根针一样刺破了这几年来的空白,蒋衡心里松了松,感觉好像这通电话的气氛也回到了几年前。

他舔了舔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没什么理由。”蒋衡说:“正好有空,又想出去深造,就当散心了。”

葛兴轻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他的口是心非。

“我反正没什么说的。”葛兴坐在阳台栏杆上,眯着眼把烟蒂弹出去,看着一点火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落在别墅院里的游泳池里,熄灭了。

“只是告诉你一声,我把你电话也发给纪尧了。”葛兴说:“头几天他来问我,我就顺手告诉他你的现状了。”

这八卦局局长,蒋衡想,他不会真是从中情局出来的吧。

蒋衡一听就知道,葛兴不知道那个“妙手仁心”的好大夫就是纪尧本人,还以为他俩没遇上,于是跑他这来端水的。

不过纪尧问他干什么,蒋衡有些意外,他还以为纪尧恨不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一辈子别遇见呢。

还有——

“这么些年了,我还是不明白。”蒋衡说:“你拉红线就算了,连分手的居然都管,你那婚介所还包售后吗?”

“你不懂。”葛兴的声音很飘渺:“我就是想证明,咱们这种人,也不是醉生梦死得过且过的——凭什么做Gay不能有幸福,不能有长久?”

蒋衡愣了愣。

“我是没机会了。”葛兴说:“你们加油吧。”

葛老板难得吐露点心事,没用他那套博爱论糊弄人,自己说完了也有点不好意思,幽幽地叹了口气,就借口要去玩儿挂断了电话。

蒋衡被葛兴这么一打岔,仅剩的睡意也彻底消失了。

他捏了捏鼻梁,看着挂断的手机屏幕,最后决定放弃无效的睡眠休息时间。

他选择性地无视了高景逸的“警告”,往律所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个点儿了还有实习生留在律所加班,蒋衡的电话刚响了两声,就被人接通了。

“之前高总是不是转过来一个案子?”蒋衡说:“把资料发给我吧。”

第16章 “……纪尧?”

纪尧以为,郝雨说的“等消息”是等处理方案和沟通结果,没想到他等着等着,等来一个休假通知。

“小纪啊,你千万放心,院里这边绝对没有别的意思。”郝雨像是生怕他多想,连忙摆了摆手,解释道:“是这样,主要是最近医闹伤医新闻太多,院里也是为了保障你的安全——你是没看到李家家属的那个架势,我之前送他们出去的时候,看大厅还等着几个五大三粗的青壮年男子,也不知道是家属还是保镖,看着就渗人,谁知道李女士会不会突然上头,做出点什么来。”

最近几年医患关系紧张,热搜上时不时就冒出个血溅诊疗室的事件,搞得全上海都在做伤医杀医的应急预案,谁也不敢抱着侥幸心理冒这个风险。

纪尧虽然不大乐意,但到底还是有点打怵这种不讲理的病人家属,闻言放下手里的签字笔,问道:“休多久?”

“一周吧。”郝雨比了个一的手势,叹了口气,为难道:“其实你也知道,你们科室缺人得厉害,但是没办法,还是安全更重要。医闹年年都有,医生培养起来可不容易,要是为了这点误会出什么事实在不值当。而且之前几个月科室人口不足,你帮忙加了不少班,现在也正好调休。”

“这段时间里我们会尽可能跟患者家属沟通交流,能达成共识当然最好了。”郝雨说:“院长的意思是呢,这段时间就算你的正常调休,咱们走自己的行政考勤流程,你补个调休申请单上来就行。”

纪尧明白他的意思,走行政流程,就等于他是工作内调休,跟患者家属和医疗事件没有关系。

“行。”纪尧说:“谢谢主任。”

郝雨搓了搓手,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也是辛苦你了。”

郝雨真心实意地替他发愁,纪尧反倒没他那么担心。

做医生的,职业生涯里总能遇见那么几次麻烦。纪尧看得出来,李玲华不属于极恶意医闹的范畴,她不说要赔偿,只说要讨公道,就是典型情绪激动、无法接受儿子死亡事实的母亲。

这种人说麻烦很麻烦,因为常规手段的赔偿或道歉对他们来说都没用;但说简单也简单,只要对方能冷静下来接受现实,也就没事了。

就当带薪休假了,纪尧想。

他送走一步三回头的郝雨,然后回到办公室把最近病人的病例整理好交接给被临时抓回来值班的同事。

同事唉声叹气地趴在办公桌上,一脸生无可恋地抬眼看他:“你这一休假,我得忙到脚打后脑勺。”

“辛苦几天。”纪尧说:“我也希望医务科那边赶紧解决患者家属的问题。”

“确实,这事儿也不能怪你。”同事摇摇头,从他那边接收了病例信息,随口问道:“有什么要额外注意的病人吗?”

“有特殊情况的都标星了。”纪尧说:“就是——”

他本来想交代一下蒋衡不遵医嘱私自离开医院的事,但转念一想,对方后天就能办理出院手续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就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什么。

“那行,我知道了。”同事说:“放心吧,有事儿我给你打电话。”

纪尧上班这几年来,还是头一次一口气放这么长时间的假,走出医院大门时还有点不太习惯。

临近半夜,门诊部的大楼黑沉沉的,急诊部倒是灯火通明,救护车呼啸而过,停在急诊楼门楼。

医护人员火急火燎地从纪尧身边跑过去,纪尧侧着身往旁边避开一点,给担架留出了通行通道。

患者家属跟着推车后面哭天抢地,血从推车缝隙里渗出来,淅淅沥沥地淋了一路。

医院好像每天都一个模样,但又似乎不尽相同。纪尧弯下腰捡起地上一个漆黑的皮夹,然后紧走几步,顺手拽住急火火的家属,把皮夹塞进对方怀里。

“东西掉了。”纪尧说。

那家属六神无主,捧着皮夹愣愣地盯着纪尧看了两秒钟,才连忙冲他鞠躬道谢。

纪尧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然后拢紧了外套,从人群中穿梭而过,从急诊部的大楼横穿过去,离开了医院。

最近不顺心的事确实太多了,休息休息也好,纪尧想,他现在只想避开患者家属和前男友安安静静地去躲个清净。

他在家里睡了几个整觉,里里外外做了两次大扫除,擦了三次空调,才被闻讯而来的何向音从家里挖出来。

“多大点事儿啊。”何向音说:“至于打击得你在家腐朽吗?”

“注意用词。”纪尧说:“没人在家腐朽,我是在家休假——你家喝水的杯子在哪?”

“休假?”何向音从厨房踩着拖鞋出来,高高地挑着眉头,说道:“休假你还不出来浪,给你打了几个电话约你都约不到,我要是不去敲门,我怕你睡死在家里。”

“我上个月加班加累了,想补个觉不行?”纪尧不耐烦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踩着拖鞋往餐厅那边走。

“别找了,没杯子。”何向音耸了耸肩,说道:“前天跟二狗吵架刚摔碎。”

纪尧:“……”

“行吧。”纪尧长长地舒了口气,说道:“当我没问。”

“不过说正经的,你说那女的家里要是够有钱,不会真把你搞了吧。”何向音说:“你可得小心点,别被医院抓出去顶缸。”

“你以为演电视剧呢?”纪尧不怎么在意:“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急救中造成的人员伤亡不构成过失责任,她就算告也没事。”

“万一人家特别有人脉呢?”何向音越想越觉得危险,把手里的泡面叉子一扔,只端了个碗就坐过来,忧心忡忡地说:“然后左右操作一下什么的。”

“医院也不能同意。”纪尧说:“别想那么多了,医疗纠纷一年到头那么多,有几个真对簿公堂了。就算家属情绪激动,总有理智点的亲戚帮着劝——”

他话音未落,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纪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起了电话。

何向音没看清来电显示的对方是谁,就看纪尧嗯嗯啊啊地答应了几声,然后挂断了电话站起身,走到门边拎起了外套。

“哎,要走啊?”何向音眨眨眼,懵逼道:“不是说一会儿吃完饭去唱歌吗?”

纪尧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红烧牛肉面,说道:“不了,医院打电话让我去协助调查。”

“协助什么调查?”何向音警惕地看着他:“不会真有暗箱操作吧。”

纪尧套上外套,无语地看了他两眼,然后从门口的装饰吊篮里抽出两根细长的麻杆递给对方。

“你还是吃面吧。”纪尧说。

纪尧打了个车回医院,因为正在休假期,所以也没去办公室打卡,一路坐着电梯上楼,准备先去找郝雨。

郝主任的办公室门半开着,纪尧上去时,之前急诊室的护士长刚从里面出来。

“小心点说话啊,纪医生。”护士长走到他身边拉住纪尧,小声跟他通气:“这次的病人家属好像是来真的。”

纪尧抬眼看了看半掩的办公室门,问道:“怎么了?”

护士长撇头示意了一下办公室里面,忧愁地说:“请了律师来呢。”

纪尧皱了皱眉,也开始觉得头疼了。

他以为李玲华就是情绪上头那么一说,走完正常的院内流程怎么也冷静下来了,没想到对方这么不依不饶。

“好,知道了。”纪尧说:“谢谢了。”

护士长摇摇头说了句没事,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先走了。

纪尧走到门口,就听办公室里郝雨正跟谁说着什么,语气还挺客气,听起来气氛不是很僵。

纪尧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的对话停顿了一瞬,紧接着郝雨出声,喊了声进来。

纪尧推门进去,坐在郝雨对面的男人闻声回过头,跟他视线相接的一瞬,明显愣了愣。

“……纪尧?”蒋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