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律准则 第13章

作者:顾言 标签: 破镜重圆 HE 近代现代

纪尧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第17章 “麻烦纪医生送我一段吧”

蒋衡显然也没想到进门的会是纪尧。

他收到的案件资料没那么全,不知道是李玲华不认识纪尧还是怎么,资料书里只写了院方单位,没有具体责任人信息。

他和纪尧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到一起,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不可置信。

郝雨从办公桌后站起来,看看纪尧,又看了看蒋衡,似乎从气氛里嗅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氛。

“这位是李玲华女士的代理律师。”郝雨为彼此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纪医生——你们认识?”

“认识。”蒋衡率先回过神,冲着郝雨礼貌地笑了笑,说道:“我上周刚在贵院挂过急诊,纪医生是我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纪尧被这四个字戳了一下,他垂下眼,不痛不痒地冲着蒋衡点了点头,也没打招呼,径直走到了办公桌旁边,拉开凳子坐下了。

“啊,那真是巧。”郝雨干巴巴地笑了笑,搓着手坐回原位,继续他刚才没说完的话题:“是这样,李女士的悲痛心情我们院方能够理解,但我之前也说了,我们走的是正常的急救流程,关于医疗事故的认定,您肯定也比家属明白。”

蒋衡含着礼貌的笑意微微颔首,却也不搭茬,只听着郝雨往下说。

“所以我们还是觉得,能协商解决最好还是协商解决。”郝雨说:“家属也没有必要那么固执。”

郝雨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心里并没抱太大希望——毕竟面前的不是真家属,只是个“代理律师”,这些人拿钱办事,如果李玲华真的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他们上哪去赚代理费。

果不其然,蒋衡软硬不吃,压根没搭他这句话茬,四两拨千斤地道:“当然,咱们都是为了公平公正地解决问题,既然我当事人心里有疑虑,那把这件事查清楚,对院方、纪医生,还有我当事人其实都好。”

他都把事情性质定到公平公正查明真相了,郝雨当然没法再说什么,老主任心里叹了口气,看了眼纪尧,想看看他的看法,谁知纪尧像是对他桌上那个白菜摆件起了浓厚的兴趣,眼睛扎上去就没挪过地方,郝雨明里暗里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纪尧愣是没看见。

郝雨无法,只能附和道:“确实。”

蒋衡没去过多关注纪尧,他像是真的公事公办,只把对方当成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主治医生,除了最开始打招呼之外,没再多看他一眼。

“之前那几位医护人员就是所有的在场人员了吗?”蒋衡问。

“还有两个人在轮休,今天不在岗,要是想找他们得改天。”郝雨说:“不过也不一定有收获,只能到时候问问看。”

李文手术那天,急诊室忙得很,跟病人患者家属有面对面实际交流的除了纪尧之外,只有两个护士。

但一是时间太久,二是事情闹得有点大,之前问话作证时,其中一个护士记不清那天的实际情况,也无法确切地肯定李文的父亲有没有说过疾病史和药物过敏史。

“纪医生。”蒋衡忽然说:“我当事人说,那天李文的父亲有明确告知你死者的疾病史,用药情况和其他细节,请问有这件事吗?”

“没有。”纪尧终于把注意力从白菜摆件上收了回来,闻言皱了皱眉,笃定道:“他什么也没说,就一个劲儿哭了,拽着我让我救他儿子。”

蒋衡侧过头,认真地看着纪尧,问道:“确定吗?”

哪怕算上分手那天,蒋衡也从来没有用这种疏离而责问的语气跟他说过话,饶是他们已经分手三年,纪尧还是感觉到了很不习惯。

他强压下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不耐烦地说:“我确定。”

“第二个问题。”蒋衡说:“手术知情同意书是在李文父亲在场的情况下,由周芳女士签的字吗?”

纪尧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位“周芳女士”应该就是那中年男子身边那不知名的小三小四小五。

“……对。”纪尧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被李玲华抓住不放,他舔了舔唇,忍不住说道:“但是是因为李文的父亲拒绝签字。”

“请问有切实的拒绝行为吗?”蒋衡说:“言语或者动作。”

没有,纪尧心里一沉。

当时那中年男人只是一个劲儿哭,然后无视他的签字请求,并没有实际的推拒动作。

是因为他磨磨蹭蹭不肯签字,所以纪尧才习惯性地把通知书递给了一看就更加清醒的“家属”。

纪尧自己也知道这个答案可能对他不太友好,一时没说出话来。

蒋衡从他短暂的犹豫中获取了答案,没有再继续逼问他。

“李文先生的用药记录和当天的急诊病历单,我能带一份走吗?”蒋衡对郝雨说。

“这个……按理来说可以,但是要走手续。”郝雨说:“需要家属单独的信息调用授权书,还有相应的官方审查书。”

郝雨常年跟这些事打交道,心里自然知道律师有取证的权利,但病例单和用药记录是重要物证,院方的要求是能不给则不给。

好在蒋衡看着不好惹,但实际上还挺好说话,没有多纠缠什么,只是拉开椅子站了起来。

“好,那我回去补齐手续再来。”蒋衡说。

郝雨心里暗松了一口气,心说好在蒋衡没拿法院的取证授权书来压他,应该没什么恶意。

“那我送您?”郝雨说。

“不用了,您留步。”蒋衡客气地拒绝了,反倒是临走时看向了纪尧,问道:“纪医生不是在休假吗,麻烦送我一段吧。”

郝雨私心不太想让纪尧跟他过多单独接触,毕竟纪尧还年轻,郝雨担心他无意中被对方套话。

谁知他还没开口婉拒,纪尧反倒先一步站起来,说道:“走吧。”

纪尧说着跟蒋衡擦肩而过,先一步离开了办公室,蒋衡也不着急追他,反而冲郝雨笑着示意了一下,才落后纪尧几步走了出去。

纪尧不知道蒋衡为什么要他送,他今天从看见对方开始心情就很复杂,心态也不够稳定。

他一边觉得自己冤枉,一边又控制不住地觉得委屈。

纪尧清楚,如果今天换了任何一个律师在这,他除了烦躁之外都不会有别的念头,可偏偏是蒋衡在,所以他很难完全说服自己保持平常心。

可他偏偏又没立场这样——毕竟对方就是吃这碗饭的,只是恰巧吃到了他头上而已。他和蒋衡分手都三年了,对方也没理由在私人工作中顾及他的心情。

蒋衡的车停在医院后方的停车场,要过去需要穿过住院部后的一个小花园,纪尧带着他从楼里穿过,彼此沉默着,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直到走到花园中心,四下无人时,蒋衡才放慢了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纪尧听出了他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下,转过身疑惑地看向他。

蒋衡从兜里掏出一盒细长杆的烟,对着纪尧示意了一下:“要吗?”

纪尧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他盯着蒋衡,像是想从他脸上找到一点态度的端倪。

但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蒋衡刚出院没几天,走路的速度跟不上纪尧,此时此刻见他停下,才慢慢走过去,把抽出来的烟往纪尧面前一递。

纪尧扫了他一眼,饶是他知道蒋衡今天就是来抓他的把柄的,职业病却怎么也忍不住。

他抽走了蒋衡手里那根烟,顺手揣进了兜里。

“不要。”纪尧没好气地说:“你也别抽,戒烟戒酒三个月,这是医嘱。”

蒋衡愣了愣,突然扑哧一笑,还真的把烟盒收起来了。

“你惹上麻烦了。”过了片刻,蒋衡眉眼处的笑意淡去些许,才正色道:“李文他爸是倒插门,这些年都是靠着李玲华扶持,才在上海站住脚的。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他八成是不满足当上门女婿了,在外面惹了不少风流债。”

“这些是你客户隐私吧。”纪尧忍不住刺他:“你就这么告诉我?”

“公开信息,只要有心,你想查也查得到。”蒋衡说。

纪尧没将住他的军,但事关自己,又忍不住不听。

“李文他爸有心算计李玲华想要离婚,但李玲华早防着他,把大部分资产转到了李文名下,现在要是离婚,他半个子都拿不到。”蒋衡接着说:“你之前见过的那个周芳,是李文他爸外面的小情人,最近正撺掇着他们离婚分家产。这里面事情很多,我不能全告诉你。只能说李玲华怀疑他儿子不是意外身亡,是被谋杀的,所以才抓着不放——你是撞枪口上来的。”

第18章 “因为你说过永远不会回上海”

人倒霉起来是没有理由的,哪怕你按部就班地生活、工作,不做任何多余的事,霉运也可能从天而降,精准地砸在你脑门上。

纪尧明白蒋衡这是看在“曾经”的份上,友情附送的提醒,想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可纪尧听完非但没觉得心里有底,反而更烦躁了。

“这是他们自己家的事,跟我没关系。”纪尧忍不住道:“我只是个大夫,所有患者上了病床都是一团血肉,对我来说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我也没有透视眼能知道他们家的血雨腥风——如果非要说特别,就是他确实害得满屋子医护人员一起吃阻断药。”

蒋衡点了点头,好像对他的态度并不在意,他无视了纪尧的抱怨,公事公办地问道:“差点忘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之前认不认识周芳?”

纪尧:“……”

纪尧的委屈戛然而止,打心底涌上一股不被信任的恼怒——他一直觉得,无论他和蒋衡之前有过什么好的坏的恩怨纠葛,他们毕竟都相处过那么长时间,彼此间有过了解,应该知道对方的底线在什么地方。

可现在看来,蒋衡无疑跟李玲华一样,已经预设他进入了“嫌疑人”的范畴。

纪尧忽然觉得自己这种冲对方诉苦的行为非常可笑,他努力想要说服自己不在意这种立场划分,但显然没能成功。

他的理智和情感激烈地搏斗了片刻,最后唯一能做到的只剩下回答问题,而不是转身就走。

“不认识。”纪尧冷冷地说。

蒋衡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什么,也看不出他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有那么一瞬间,纪尧很想追问他,是不是自己的证言毫无作用,是不是只要李玲华是他的当事人,他就一定会站在对方那边,而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

但很快,纪尧就咬住了舌尖,硬生生制止了自己这种冲动。

因为他知道答案。

没人能比他更了解蒋衡,之前在北京时,他就是有名的活阎王,一张嘴黑能说成白,白能说成黑,管他有理没理,委托人是好是坏,只要请了他,他能当着所有人的面颠倒黑白。

他主打刑事诉讼,实习时什么案子都接,商业单子和法律援助他都去。做原告辩护律师时,他仿佛活生生的法治之光,只求把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但做被告的辩护律师时,他又极其擅长诡辩,好像什么“杀人偿命”都下饭吃了。

纪尧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他把过失致人死亡诉成了意外事件不说,连赔偿金都给人打了个对折。

死者家属是低保户,家里没了顶梁柱,在法庭上哭天抢地,连旁听庭审的实习生都觉得不落忍,只有蒋衡自己无动于衷。

所以纪尧总觉得,对蒋衡来说,“公平正义”与否,全看他站在法庭上的哪一边。

别说站对面的是前男友,就是亲爹,纪尧也觉得他不会心软。

但思及此,纪尧心里反倒好受了一点。毕竟他早知道这就是对方的处事之道,在放弃了不必要的期望之后,心里自然不会觉得失望。

“我最近不会离开上海,如果你们想要走诉讼流程,那就随你们便吧。”纪尧说:“如果李玲华后悔了想要调解,也欢迎随时去跟院方谈。”

“好。”蒋衡说:“我会传达的。”

天色将晚,灰蓝色的天沉甸甸地压下来,冷风擦过纪尧裸露在外的手背,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和蒋衡同时沉默下来,这种安静的气氛蔓延在他俩人之间,泛起了淡淡的尴尬。他们俩都知道这就代表着话题应该结束了,可却谁都没有先开口告辞。

过了一会儿,纪尧心里一松,忽然觉得这种虚与委蛇很无趣——他们明明已经走到了相顾无言的地步,心里却还固执地觉得彼此应该留有余地,守着这点成年人的社交礼貌,实在虚伪又尴尬。

纪尧不知道蒋衡怎么想,他自己只觉得心累,于是叹了口气,先一步打破了这种沉默:“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走了,如果之后你要问什么,就找院方吧。”

纪尧说完,也没给蒋衡反应的时间,敷衍地冲他颔首示意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原路返回。

但他刚走出十来步,就被蒋衡重新叫住了。

“纪尧。”蒋衡说。

纪尧脚步微顿,侧过头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