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律准则 第11章

作者:顾言 标签: 破镜重圆 HE 近代现代

“你有顾忌不到的时候吗?”纪尧感慨道。

“有啊。”蒋衡说:“我又不是神仙。”

他说得理直气壮,但纪尧的表情明显不太相信。蒋衡就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他跟对方凑在一起胡混了三个来月,还没见到对方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很多事,想做到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难。”蒋衡握住纪尧空闲的那只手,说道:“我只是喜欢用心。”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依旧很轻松,尾音微微上扬,好像说了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

纪尧看着他的侧脸,心里仿佛被什么轻轻拨了一下,有些发痒。

游客街人来人往,走到密集的小摊前还要侧身从人群里挤过,放眼望去都是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不用担心走在街上遇到熟人,也不用担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会被围观。在异国他乡,他们可以毫无心理压力的接吻、拥抱、分同一瓶蓝莓汁。

纪尧咬着最后一枚章鱼小丸子,心里短暂地卸下了某种枷锁。

他盯着自己和蒋衡交握的那只手,在下一次人潮来临时没有松开。

游客街越逛人越多,渐渐被游客围得水泄不通,热门些的摊位前排着长队,逛也看不清什么。

蒋衡拉着纪尧又逛了一会儿,才看了看手表,说道:“快八点了。”

相比起游客大会,显然是民宿表演更有意思一点。他们落脚的民宿离游客街不远,步行回去刚刚好。

私人民宿的私密性极强,夜色下,从外面几乎看不出营业痕迹。但大厅里烛光摇曳,屋内各角落都站着年轻的侍者,等着随时帮客人取挂衣物。

大厅的布置跟下午出门前有了微妙的不同,大厅周围一圈被屏风隔出了八个隔间,每个隔间内放着数量不等的餐桌,中间的空地旁立着一只半人高的老式灯笼,是大厅里最亮的光源。

大厅里没有开灯,只有老旧的烛火摇动着,蜡烛燃烧的气味混杂着熏香,一进来就烘得人皮肉发紧。

纪尧被侍者领着走到东庭园房间的隔间坐下,饶有兴趣地环视了一圈。

不同的隔间内是不同的住户,有的是独自前来的,也有的是夫妻一起。隔间的私密性很好,因为距离的光线的原因,很难看清其他隔间内住户的脸。

纪尧和蒋衡是最后一批回来的客人,前脚刚落座不久,大厅对面的木门就被人推开了。

紧接着,十来个身穿和服的女人从门外鱼贯而入,垂着头,脚步轻缓地走到不同的隔间内,俯身跪在地上,行了个礼。

“艺伎?”纪尧有些意外:“不是说只有东京和京都才有吗。”

“私人地盘嘛。”蒋衡说:“也不奇怪。”

昏暗的烛火下,女人纤长白皙的脖颈驯服地裸露在外,拉伸出极漂亮的线条。

这些艺伎的人数似乎是按照客人人数分配的,纪尧身边的艺伎看起来还很年轻,但眼角已经有了些细纹,看着三十出头的模样,五官生得很精致,穿了一身牡丹花纹的浅色和服,行动起来袖口的蝴蝶振翅欲飞,在烛光下栩栩如生。

夸张的妆容在烛火下显得恰到好处,纪尧的目光停留在女人袖口的蝴蝶花纹上,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好看?”蒋衡忽然问。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外面很少能见到这样做工精良的和服,于是纪尧也没遮掩:“确实漂亮啊。”

蒋衡闻言没再说什么,笑眯眯地坐回位置上,抿了一口酒。

为了更好的体验,哪怕是在隔间内,两张餐桌都离得很远。

这不是一个说悄悄话的好距离,于是纪尧暂时收回了注意力,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表演。

空地中央的女人优雅而高傲,和服上金灿灿的线条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她弹唱着某种不知名的旋律,纪尧微微眯起眼睛,听得很入神。

他第一次看这样的表演,对什么都很好奇。蒋衡歪着头,含着笑意看着纪尧亮灿灿的眼睛,觉得这一趟也没白来。

表演过半之后,空地中央的女人笑着邀请客人上去做些无伤大雅的小游戏。她大概是看脸选人,第一个就点到了蒋衡。

蒋衡笑了笑,侧头看了一眼纪尧。

纪尧冲他举了举杯,促狭地笑了笑。

“您二位关系很好。”纪尧身边的女人柔声说:“是很好的朋友吗?”

纪尧支着下巴,望着蒋衡走上去的背影,低声笑了笑:“是男朋友。”

他像是怕自己的日语水平不好,对方产生误解,又补充了一句:“恋爱对象那种。”

其实这句话不严谨,因为直到此时此刻,他们俩都没真正确定恋爱关系——但纪尧还是这么说了,也并不觉得哪里不对。

伊织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看得出来。

“先生很喜欢您。”伊织说:“在别人观看表演时,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您身上。”

纪尧这倒没注意到,他想了想,说道:“这是他的习惯。”

“得到一个人的关注是很难得的。”伊织说:“这是很珍贵的感情。”

纪尧垂下眼,轻轻笑了笑,说道:“确实,我们感情还不错。”

“真好呀。”伊织说:“只是先生看起来很脆弱。”

纪尧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半吊子日语水平听错了。

“你说他?”纪尧说:“脆弱?”

“是的,看上去,先生是需要呵护的人呢。”伊织含着笑点了点头,恭敬而柔顺地为纪尧添上一杯酒:“不过您看起来也很无助。”

含蓄而柔软的用词不知怎么戳到了纪尧的心窝里,他沉默了两秒,把杯中的酒喝了。

“为什么这么说?”纪尧问。

“我有眼睛。”伊织指了指自己,轻声说:“我会看——我见过很多客人,他们都有心事。”

台上的蒋衡跟艺伎做完了一个小游戏,然后婉拒了对方继续的邀请,转过头对纪尧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示意自己临时有事,先一步离开了大厅。

表演已经看完了,后续的游戏环节纪尧没打算参加,但他鬼使神差地,没有跟蒋衡一起走。

或许是因为异国他乡,面对着一个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交集的陌生人,纪尧的内心忽然动摇起来,产生一种倾诉的欲望。

“你说,如果一件事注定结果,那还要去做吗。”纪尧说得很慢:“有一样东西,你明知道开场绚烂又甜蜜,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会变得苦涩、无趣、甚至怨恨和痛苦,如果这样,那还要开始吗?”

伊织用柔软的目光看着纪尧,轻声说:“为什么不呢?”

纪尧愣了愣,对这句反问有些反应不及。

“再过几个月,就是烟火大会了。”伊织说:“烟火惊艳,但时间短暂——可是就算这样,全日本的人,也没人因为烟花会冷却消失就取消祭典。”

“所以你觉得应该要尝试?”纪尧问。

“起码您看过了烟花的绚丽。”伊织说。

纪尧不可避免地承认,他被伊织说动了——或许他早就需要这样一个人,在恰当合适的气氛推他一把。

“感谢您。”纪尧说:“今晚的谈话很愉快。”

他说着喝完了酒,将酒杯放回了伊织手里,然后支着地板站了起来。

伊织知道他这是要离开的意思,放下手里的酒杯,跪坐在地上给他行了个礼。

“希望您下次来日本,可以赶上烟火大会。”伊织说。

纪尧点了点头,然后从侧门离开了大厅。

他没有在外面找到蒋衡的踪迹,问过侍者才知道他已经先回房了。

然而东庭园安安静静,灯也没开,纪尧迟疑地走进去,想找到手机给蒋衡打个电话。

宴席期间不允许携带拍摄设备,他的手机落在了卧室里。

然而纪尧刚走进客厅,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水雾——连接竹林庭院的那侧房门被蒋衡打开了,院子里点着零星几盏灯笼,温泉的热气钻进房间里,混杂着些微的凉风,吹得纪尧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紧接着,他肩膀一沉,眼前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别闹。”纪尧说:“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蒋衡将他整个人转过来面对自己,搂着纪尧的腰,放开了挡在他眼前的那只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是终于要承认喜欢我喜欢得不行,要给我个名分了?”

纪尧忽然笑了,说道:“是啊。”

蒋衡愣了愣,但很快,他抵着纪尧的额头闷闷地笑出了声。

“好巧。”蒋衡说:“我也这么想。”

他说着推着纪尧的肩膀,把他整个人转了过去。

纪尧这才看见,不远处的地板上摆放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和服——底色艳丽,是一件近乎宫墙的红,和服上绣着精致的菖蒲花纹,因为叠得方方正正,所以一时看不出是男款还是女款。

紧接着,他肩膀一沉,蒋衡亲昵地从背后环住了他,摊开掌心,露出里面的一枚硬币。

“来打个赌吧。”蒋衡咬了咬他的耳垂,笑着说:“如果你赢了,我就穿给你看;如果你输了,就换你穿。”

第15章 “你那婚介所还包售后吗?”

那个暧昧的赌局最后以蒋衡的胜利结束。

六年前的纪尧虽然强势,但好在年轻气盛、说话算话,虽然不太情愿,但到底在水到渠成的气氛里接受了某种命运的摆布。

这枚硬币确认了他们的关系,却在第二天离奇消失。不过蒋衡当时也没在意,只当是自己随手放在了什么地方,遗失了。

直到很久之后,这枚硬币才莫名其妙地从他的衣柜深处掉出来,从此被他鬼使神差地保存到今天。

从北京带到伦敦,又从伦敦带回上海。

我在干什么呢,蒋衡突然想。

他摩挲了一下手里冰凉的硬币,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后艰难地欠了欠身,拉开抽屉,把这枚硬币放了进去。

金属与木制品相撞,发出极轻的碰撞声,蒋衡弓着腰坐在床边,忽然觉得很无趣。

或许是人生病时都会觉得脆弱,蒋衡从来没觉得这栋房子这么大,以至于显得有些空旷。

空旷到只要他安静下来,房间里就一点生气都没有。

蒋衡落脚的这栋房子是二手房,他回来的时间尚短,还没空出时间好好打理私人领域,以至于这栋房子的装修水平依旧停留在十年前。

高科技的家具系统还没来得及进驻这栋房子,房间内唯一不需要蒋衡自己动手操作就能工作的只有扫地机器人。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房间内唯一的光源就只有昏暗的床头灯,蒋衡顺着大开的卧室门往外扫了一眼,只看到了黑洞洞的一片夜色,还有夜色中若隐若现的家具轮廓。

蒋衡不喜欢这种极安静的黑暗,有心想要站起来开灯,可刀口又牵拉着直泛疼。他坐在床边垂着眼权衡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算了。

他在床边坐着歇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换上睡衣,抖开被子把自己塞了进去。

他躺下了才发现自己忘了关闭床头灯,但蒋衡目测了一下距离,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放弃了再爬起来一次的想法。

蒋衡不习惯陌生而开放的休息环境,住院的这几天,他的休息时间被压缩成不同长短的碎块,一晚上能醒来三四次,精神已经疲惫到了他预设的危险值。

他明明已经很累了,但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却还是没有丝毫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