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 第40章

作者:兰振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沈正儒道:“那妇人?知晓, 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将她丈夫分尸又陈尸在门前, 就是向她示威。”

  “那妇人?惶惶不安,又有一腔毅然决然。她知道,这伙怪人?并未离开颐缁镇,只是躲在了暗处。他?们就如同那日无处不在的阴风,在每一处门缝中?窥伺, 在每一寸肌肤上凌迟。”

  “那妇人?抱着孩子哄了哄,孩子甚么都不知晓, 很快就无忧无虑地睡着了。”

  “那妇人?自知寡不敌众,她逃不出颐缁镇,她甚至逃不出府门——否则便是自投罗网。于是,她锁紧了所有的门窗,点检了所有的余粮,打出了几大?桶井水,躲在屋中?和那伙人?拼耗。”

  沈正儒说着,视线掠过岳昔钧的脸庞,便说道:“驸马知晓,围城之战,拼的便是城内城外的消耗。但是行军打仗,城外的围兵未必有供给,但这伙怪人?在镇中?可是供给充足。”

  岳昔钧点头道:“恐怕那妇人?是九死一生了。”

  沈正儒叹道:“只怕更惨些?,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了。”

  谢文琼面上现出些?不忍闻之色,沈淑慎也微微叹了口?气。

  沈正儒道:“那一伙怪人?就是要那妇人?六神无主,在恐惧中?慢慢绝望。因此?,他?们并不急着闯入府中?杀了那妇人?,而?是冷眼看着府中?门窗紧闭。一日过去?了,那府中?毫无动静;七日过去?了,府中?依旧静悄悄的;大?半个月过去?了,那妇人?依旧没有出来。”

  “那伙怪人?中?就有人?坐不住了,说道‘那贼婆娘不出来,要么是还有余粮,要么是已经饿死了,要么就是跑了!’。他?们商量一番,决议今天就动手,做个了断。”

  “那伙人?从墙头翻入府中?,踹开了卧房的门。然而?,里间的景象却让他?们都愣住了。”

  沈淑慎猜测道:“难道里面空无一人?,她真的跑了?”

  沈正儒微微摇头道:“非也,那妇人?死在了室中?。”

  谢文琼问道:“她粮绝了么?”

  沈正儒道:“这便是那伙人?惊讶之处了——室中?干粮仍有满满一盆,水粮充足,而?看看那妇人?的尸身,竟是死去?近一月了。”

  众人?讶然。

  岳昔钧道:“她自戕了。”

  “不错,”沈正儒道,“她自知逃不脱,在收敛好丈夫尸首的那日,便自戕了。”

  谢文琼问道:“那孩子呢?”

  沈正儒便转向谢文琼,道:“那伙人?来时,见那孩子躺在妇人?怀中?,那孩子也死去?多时了。”

  有人?闻听,便唏嘘起来:“可怜那孩子,孩子何辜啊!”

  也有人?道:“也不知那孩子是否是母亲亲手杀死,真惨啊。”

  另有人?道:“许是那些?粮食是母亲留给孩子的,但那孩子见母死,生无可恋,便也心存了死志。”

  沈正儒道:“究竟是何,已不得而?知了。”

  沈淑慎道:“这等故事?,祖父您怎今日才对我讲?”

  沈正儒道:“祖父这的故事?多着,只不过没这么惨然的,都被你从小到大?搜刮走了,只剩下这种来。若是你今日叫我讲讲温馨的,恐怕我还要好好思索一阵!”

  沈淑慎便笑道:“祖父您曾走南闯北,朋友也多,区区几个故事?,难不倒您。”

  沈正儒道:“莫要吹捧祖父了,把签拿来罢。”

  沈正儒摇了签,数了一数,恰好数到了岳昔钧。

  岳昔钧便笑道:“那我也讲一则边镇传闻罢。”

  岳昔钧道:“诸位也知,燕子冬日会飞往南方过冬,在北方的边镇,冬日是见不着燕子的。然而?,有一人?在冬日便在北镇见了一只燕子。”

  “这人?说来也惨,丧父丧母,虽又认了义亲,但有时仍会思念生身父母。我们管这人?叫阿甲罢。”

  “这日,阿甲正有些?思念泉下父母,便见一燕子飞至梁下。”

  “阿甲叹道:‘燕子啊燕子,你怎不飞去?南方越冬?难道也失了亲人?,才凄凄惶惶留在此?处徘徊么?’”

  “谁知那燕子口?吐人?言,道:‘你难道不知么?马上便有一件大?事?发生,虎丞相、熊尚书都在往边城赶,连那凤凰都要来呢!’”

  “阿甲讶然道:‘甚么样的大?事?,竟然这般声势浩大?么?’”

  “那燕子道:‘这你便不知了,我先?不说破,只问你,你可知这边城有甚么特?别之处么?’”

  “阿甲思索道:‘无战事?时,边城倒也安宁,百姓安居乐业,倒是无甚特?别之处。’”

  “那燕子道:‘是了,你也说是无战事?之事?,这有战事?,便是边城的特?别之处。’”

  “阿甲道:‘我居此?处,不过是因为此?处乃是故乡,又有一亲友所在的营近日扎在近处,虽不能相见,但通通书信,也大?略知晓一些?百姓可以知的战事?近况,倒也不算心慌。但尔等不同,从天南地北赶来,不怕兵荒马乱么?’”

  “那燕子道:‘这便是你见识短浅了,我等既然来了,就是战事?该歇了。’”

  “阿甲道:‘何以见得?那朔荇正是缺粮时候,多半是要来劫掠的。’”

  “那燕子道:‘这便应在我方才说的那件大?事?上了。这件大?事?顶顶要紧,不但丰朝人?普天同庆,那朔荇人?也要送上贺礼,不敢兴战了。边城冬日哪里见过这般和平盛景,你说我等怎不来亲眼见见?’”

  “阿甲连忙问道:‘燕子,你莫要卖关子了,快快告诉我罢,究竟是甚么大?事??’”

  “那燕子道:‘好罢,我告诉你,这件事?和燕子也有关系。’”

  “阿甲道:‘和你有关系,还是和你的同族有关系?’”

  “那燕子道:‘皆不是,我所说的燕子,乃是一个人?。’”

  “阿甲道:‘莫非你说的是春秋时的燕子?他?是孔门七十二贤之一,名讳乃是燕伋,素有贤名,他?能止战,我也是信服的。’”

  “那燕子道:‘你猜错了,我说的不是他?。你竟然连那位燕子都不认识么?’”

  “阿甲道:‘我是实实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位了,请你快些?相告罢。’”

  谢文琼听到此?处,总有些?似曾相识之感,细细思索一番,方有所觉:岳昔钧说起这些?话?来的时候,就好似从前在公主府假山上的凉亭中?,编出那段麻雀与达摩祖师的瞎话?一般。

  谢文琼料定此?次岳昔钧所说也不是甚么“传闻”,而?是岳昔钧自个儿?胡诌敷衍出的一则故事?,只是不知她这故事?铺垫这许多,最后“图穷匕见”究竟会现出甚么样的匕首来。

第50章 七层楼台遍尝七苦

  果?然, 岳昔钧说出的也不是甚么正经话。

  岳昔钧道:“那燕子道:‘那我可要告诉你了,你且听好?。这位燕子不是旁人,正是沈丞相的孙女沈小姐, 她?今日过生辰, 这还不是顶顶大的事情?’”

  “阿甲道:‘我知道沈小姐, 但她?和燕子有甚么关?系?’”

  “那燕子道:‘这你都不懂?你可知沈小姐叫甚么,字甚么,皆出自哪里?’”

  “阿甲道:‘这个我知,乃是出自《诗经》, 终温且惠, 淑慎其身——啊是了,这诗的头?一句便是燕燕于飞, 讲的正是燕子!’”

  “那燕子便自得道:‘不错,你说我攀得攀不得这个亲戚?’”

  “阿甲笑道:‘燕兄你说得一点也不错!’”

  岳昔钧故事讲完, 众人不由大笑。沈正儒也笑道:“得亏驸马不从仕, 不然你这张嘴,那不得一路平步青云!”

  岳昔钧笑道:“实在是不知讲甚么好?,有冒犯之?处, 沈小姐及诸位原谅则个。”

  沈淑慎道:“也难为你编出这许多来。”

  谢文琼淡淡地道:“只?是编得有些纰漏,终温的生辰在春日, 怎说是冬日发生的大事?在京中设宴,又和边镇有何关?系?”

  岳昔钧道:“殿下饶了臣罢,臣若是说春日京中见燕,那有甚么稀奇,大家都不乐意往后听了。臣绞尽脑汁才想出这许多来, 莫要难为臣了。”

  谢文琼扫她?一眼,心中颇有些闷闷不乐:难道你和沈淑慎很熟稔么?这些话说是恭维也好?, 说是亲昵打趣也说得通,忒没有分寸了!

  岳昔钧抽了一支签字,轮到了别人讲故事。

  岳昔钧早便觉察出谢文琼心情不佳,知是自己所言所致,便凑至谢文琼耳畔,低声道:“殿下若是不喜欢这个故事,臣来日给殿下讲‘凤凰生气’的故事。”

  谢文琼本?不欲理她?,但终究有些好?奇,便道:“甚么‘凤凰生气’的故事?”

  岳昔钧道:“现在是‘凤凰好?奇’的故事了。”

  谢文琼醒悟过来,佯怒道:“好?哇,你编排到本?宫头?上?来了?”

  岳昔钧不由微笑道:“殿下息怒。”

  谢文琼轻“哼”一声,转过脸去。

  岳昔钧刚坐正身子,只?听一声惊叫从楼下传来,那声音又尖又利,不辨男女,只?勉勉强强地听出那人在喊“走水了”!

  沈正儒神色一肃,吩咐侍女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侍女很快就回,大声道:“楼下走水了,就要烧上?来了,掌柜的说一时扑不灭,诸位大人快快下楼来!”

  楼下也有人冲上?来高声说:“这火来势汹汹,等火师来,恐怕楼都塌了,你们赶快下来罢!”

  谢文琼闻言有些慌乱,不由转头?去看岳昔钧。

  岳昔钧面上?很镇定,她?推了一推谢文琼,道:“殿下快走。”

  谢文琼站起身,急道:“你怎么办?你的腿……”

  岳昔钧道:“无妨,安隐背我。”

  谢文琼环视四周,不见安隐的身影,不由顿足道:“她?人呢?”

  岳昔钧道:“她?去隔间解手了,她?定然不会丢下我,殿下放心地走罢。”

  谢文琼一咬牙,转过身背对着岳昔钧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岳昔钧叹了口气道:“殿下,你背不动臣。”

  谢文琼急声道:“我背不动,难道安隐就能背动么?她?那个小身板——”

  “她?能。”岳昔钧打断她?,“她?学过武功。”

  岳昔钧抬眼看见正抱着湿布跑来的沈淑慎,提声道:“沈小姐,快带殿下下去!”

  谢文琼大声道:“来个人背驸马!”

  她?们这几句话说得又急又快,三言两?语瞬息便过,而?楼上?众人却?不曾走。

  岳昔钧道:“殿下,你若是不先行,他?们都不敢先你而?走,你快快下去罢,臣不妨事的。”

  有人闻声过来要背岳昔钧,岳昔钧不想叫男人背,正寻思用甚么借口拒绝,只?听见安隐的声音传来:“公子,我来了!”

  岳昔钧不由松了口气,趴上?安隐的背,对谢文琼说道:“殿下请先行,不然臣也不敢走。”

  谢文琼知道她?言之?有理,又看了岳昔钧一眼,便在沈淑慎的帮助下裹了湿布,和沈淑慎携手下了楼。

  楼下果?然烧了起来,浓烟呛人,迷得谢文琼不住咳嗽,捂住口鼻却?捂不住眼睛,双眼被熏得火辣辣的,不住留下泪来。

  而?沈淑慎也并未好?到哪里去,二人一个赛一个的“瞎”,只?能勉强躲着火光而?行。

  虽然前后都有侍从护送,但二人一路也是心惊胆战。摘星楼高七层,谢文琼等人适才正是在第七层。

  谢文琼从第七层仓皇跑出,好?似开天辟地,一头?撞入这莽莽尘烟之?中;她?匆匆跑到第六层,火势还不曾蔓延上?来,谢文琼见层中老人步履蹒跚,竟忽生“老之?将至”之?感;谢文琼下至第五层,烟势已大,也隐隐望见火光,谢文琼咳嗽不已,双眼难睁;到了第四层,火舌忽然肆虐猖狂起来,梁柱皆有火蛇攀上?,谢文琼脚下踉跄,跌了一跤,虽被人扶住,却?发觉一根断梁砸在适才站立之?处,若不是跌倒,必然丧命;到了三层,郑艮打面而?来,正是要来护送谢文琼,谢文琼虽不喜他?功利心重,此?时却?顾不得想这许多;行至二层,热浪滚滚,好?似身处火炉,虽然火势大多集中于远离楼梯的那侧,但谢文琼仍觉得大火逼人,她?浑身冒汗,烟中看不见前路,胳膊撞在甚么东西上?,同沈淑慎握在一起的手便滑脱开来,人潮之?中,沈淑慎已被挤得远离了;到了一层,有人泼着水,勉强开出一条生路来,谢文琼马上?就能脱离火海,她?却?觉得心中惴惴,像是有绳寄牵,另一头?不知攥在谁的手里,她?想,大抵是在她?自个儿手中的,不然怎忽然便觉——那线若隐若现、似有似无,随时都可以断掉——她?宁愿是在自己手中。谢文琼茫然回顾,却?只?见烟锁楼梯,望不见上?层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