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 第41章

作者:兰振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谢文琼被护送出了摘星楼,春日晚风一吹,她?遍体生寒,不由打了个冷颤。

  伴月就在护着谢文琼的几人之?中,她?忙道:“殿下,快去马车上?。”

  谢文琼摇摇头?道:“终温和驸马还不曾出来。”

  伴月劝道:“她?们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殿下在此?吹风,若是染了风寒,岂不叫她?们伤心?”

  正说着,沈淑慎也灰头?土脸地跑了出来,见谢文琼呆呆站在楼前,便顾不得逾越,上?前拉了她?一把,道:“殿下,这里危险,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们先去车中。”

  谢文琼被拉了个踉跄,也醒过神来,一步三回头?地随沈淑慎离去。

  沈淑慎回头?见了谢文琼魂不守舍的情态,百味杂陈地道:“殿下,驸马不会有事的。”

  谢文琼道:“她?的腿……也不晓得那丫头?背不背得了她?。”

  沈淑慎扶谢文琼上?了马车,伴月、沉榆等人跟进来,服侍两?人净手、净面和更衣。

  一切料理停当,谢文琼捧着热茶,才觉适才三魂七魄好?似跟在身后、追着肉身跑一般,这时才重新投入体内。

  谢文琼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向沈淑慎道:“摘星楼好?端端的,怎会起火?又是今日你包了楼起火,个中恐怕有些蹊跷罢?”

  沈淑慎道:“我叫人去查,查出罪魁祸首,自然不与他?善罢甘休。拿住了人,便送给殿下出气,殿下要怎样处置都行。”

  谢文琼胡乱点了点头?,又撩开车帘往外看去,却?不曾见到想见的身影,摔了帘子道:“我上?车前,不是叫郑艮去瞧,若是驸马出来,速来报我——他?怎不来报!”

  沈淑慎道:“且等等,这许多人,或许驸马来得慢些。”

  谢文琼心内焦急,恨不得亲去盯着,又知自己若是真?要去,车里几个人冒着“大不敬”的罪名,也要把自己按住了,便只?能干着急,做不了甚么实事来。

  又过了一盏茶,还是无有半点消息。谢文琼再次挑帘去看,只?见摘星楼前站了两?列人,这两?列绵延出去不知有多长,盛满水的、五花八门的容器在这列人的手中传递,有盆、有桶、有鉴、有瓿……容器中的水浇进楼中,却?只?是杯水车薪。楼中源源不断地冲出人来,却?不曾有谢文琼所思所想的那个人。

  谢文琼蹙眉看着,却?听呼喝声渐起,郑艮疾步跑来,谢文琼心下一喜,郑艮还未至窗前,她?便大声问道:“是驸马出来了么?”

  郑艮却?说道:“殿下,火势不妙,请殿下车舆后退两?里之?上?!”

  谢文琼唇角笑容骤然一收,声音发紧,又问道:“驸马出来否?”

  郑艮摇头?道:“还不曾。”

  不等谢文琼再说,郑艮急急道:“请殿下车舆后退!方圆都需清场,殿下莫要再耽搁了。”

  谢文琼道:“清场?可是还有人没有出来!”

  郑艮道:“有火师还在营救,殿下,请您快退罢!”

  谢文琼心中明白利弊要害,她?在此?枯等也是无济于事,不若退后保全?,也不连累车中她?人。只?是谢文琼心中隐隐有些愧意,她?知晓这种愧意从何而?来——她?觉得,她?在楼中将岳昔钧抛在了身后。

  谢文琼是对岳昔钧仍有防备,但在死生大事面前、在天灾人祸面前,这点防备都算不了甚么。

  沈淑慎明白谢文琼的犹豫。沈淑慎自然巴不得岳昔钧不再出现在谢文琼面前,但她?绝不是想她?死。假死之?计还有几个时辰便要实行,沈淑慎没来由地有些心中不安,也不知道这个计策是否能顺利施展。

  谢文琼面色苍白地望着摘星楼,终究还是道:“退罢。”

  于是,马车转头?往远处驶去,车中沈淑慎握住了谢文琼的手,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安慰自己:“她?不会有事的。”

  马车退了两?里,摘星楼只?是远远可望。谢文琼从车窗看去,只?见摘星楼作为京中数一数二的高楼,如同鹤立鸡群般醒目——更兼它现在浑身上?下都裹满了火光,无比刺眼。

  时间好?似停滞了,又好?似跑得飞快。谢文琼死死盯着那耀眼的高楼,见它渐渐被火舌扭曲、模糊了面目,见它一点、一点地倾斜,见它——

  轰然倒塌。

  谢文琼的指甲深深戳进了车窗框中。

  沈淑慎苍白着脸唤了一声“殿下”。

  谢文琼僵坐窗前,双目发直,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了郑艮的声音。

  郑艮说——

  “回禀殿下,臣领人多处搜寻,皆不见驸马身影。”

  “摘星楼已塌,火势扑灭,臣手下发现了两?具尸首,一具背着另一具,身量有些像……”

  “殿下,驸马恐怕——”

  “已然命丧。”

  谢文琼含在眼眶中的泪水决堤落下。

第51章 初丧时蹊跷思避府

  谢文琼再?睁开眼的?时候, 望见青幔帐顶重重叠叠,俨然已在公主府的寝室中了。

  她浑身上下的气力都好似被抽干了一般,连动动手指都费心?费力。头昏昏沉沉, 却又是无比清明的昏沉, 睡又睡不去, 醒却醒不来。

  谢文琼睁眼望着帐顶,怔怔地出了好一会儿神,才?发觉屋中有另一个人。

  此时恐怕已经是深夜了,四下漆黑一片, 月光稀疏, 透不过窗棂,只能勉强望见窗外树影摇动。

  屋中的?另一个人就趴在案几?之上, 似乎睡得不甚安稳,微微动了一下。

  谢文琼唤道:“终温。”

  谢文琼的?声音有气无力, 但?沈淑慎还是听见了。沈淑慎坐起, 扶着太阳穴揉了揉,站起身来坐到谢文琼的?床边。

  沈淑慎问?道:“殿下觉得如何?”

  谢文琼道:“还好。你怎不去卧房睡?伴月她们?怎能如此怠慢。”

  沈淑慎道:“不怪她们?。是瑾儿想?要陪陪殿下。”

  谢文琼默然。

  她们?都知道,谢文琼此时为何需要陪伴。孤身一人面?对噩耗, 就好似雪上加霜。

  谢文琼不问?消息,怕问?消息——没有消息, 便是消息。

  沈淑慎拉了拉谢文琼的?手,发觉一片冰冷。沈淑慎合掌捂了捂,没有说话。

  良久,谢文琼开口道:“去歇息罢。”

  沈淑慎犹豫了一瞬,然后起身, 行至房门?处,她轻声说了句:“节哀。”

  黑夜之中, 谢文琼没有反应。

  沈淑慎去了别间睡下,她也有些难眠了。

  沈淑慎心?中唏嘘道:驸马今夜便可逃出生天,天宽地广任游,却不曾想?临门?一脚,命断在酒楼之中……若是她不来我的?生辰宴,倒也不会遭此一劫,这么算来,还是我害了她了……

  这般一想?,沈淑慎心?中愧疚之情油然而生,她虽也明白这是飞来横祸,怨不得自己,却终究心?中有个槛迈不过去。

  而那厢,谢文琼独自睁眼到天明。

  翌日,沈淑慎又去瞧了谢文琼一回,听伴月言讲谢文琼还未升帐,沈淑慎又细细嘱咐了伴月小心?看顾,她自己往自家府中去了。

  沈淑慎回得府中,先给祖父请安。

  沈正儒问?道:“殿下怎样?”

  沈淑慎道:“瞧着不大好。”

  沈正儒叹道:“世事无常啊。”

  二人皆叹了一回,沈淑慎便问?道:“祖父可曾查出甚么眉目了么?”

  沈正儒道:“有些蹊跷。”

  沈淑慎道:“蹊跷?”

  沈正儒道:“火势这般迅猛,必定是有备而来,也不可能是一人之力。既然是多?人且有预谋,天下无有不透风的?墙,不可能不露出蛛丝马迹。但?是,大理寺查到目前,都说没有半点头绪,你说蹊跷不蹊跷?”

  沈淑慎心?中一惊,道:“难道是大理寺中有内鬼么?”

  沈正儒道:“人命攸关的?大事,若是真有内鬼,这位内鬼可不会做赔本的?买卖罢。”

  沈淑慎试探道:“祖父您的?意思是……”

  她竖起食指指了指天——能瞒天过海的?,必当是一手遮天之人。

  沈正儒缓缓点了点头。

  沈淑慎心?中发寒,道:“那是冲谁来的??”

  沈正儒道:“这便是你我不能问?的?了。这几?日你也少往公主府走动罢,先避一避风头。”

  沈淑慎咬了咬唇,知道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彼此回避静观其变才?是正理,这样对谢文琼也好,因而沈淑慎轻轻点了下头。

  往后两日,沈淑慎果然不曾往公主府去。

  谢文琼这几?日病恹恹的?,只觉头痛乏力,无有精神,每日吃了便睡,睡了又吃,浑浑噩噩的?,无心?他事。懒点胭脂,无人再?尝口中一点“灵药”;倦上凉亭,谁人跪东风笑语说戏言;疏逛戏台,画地棋盘蓦然已成?昨日;惧看枝头,麻雀绝然一去不再?归来。

  自驸马走后,谢文琼才?恍然发觉,她不过伴自己两月而已,却怎觉得时日很久很久了——久到睹物思人。

  谢文琼听不得一点“驸马”二字,胆敢有在她面?前提这两个字的?,谢文琼便苍白着脸怫然不悦,也不出言痛斥,只手边有甚么,便摔了甚么,因而伴月试探着提了一次,也不敢再?言。

  谢文琼终于在某个深夜大哭出声。她切切实实地、完完全全地意识到——岳昔钧死了。

  夜中悲声大恸,白日行尸走肉。谢文琼半人半鬼,形容憔悴。伴月、沉榆等人忧心?忡忡,却也束手无策。整个公主府静极了,人人行走坐卧不敢高声,生怕惊扰了谢文琼,府中弥漫着一股近乎与死气的?气息。

  皇帝和皇后倒差人来慰问?过,叫谢文琼去宫中住一阵,谢文琼推拒了。她的?几?位兄弟姊妹送来了些东西?给她压惊,谢文琼看也不看,全叫伴月收了起来。谢文琼不见外客,自个儿连屋也不曾出,用?膳都是伴月端到谢文琼寝室之中,否则谢文琼是决计不肯迈一步去往膳厅的?。

  谢文琼不言不语的?情状使伴月当真有些忧心?了,见谢文琼有时候蹙眉揉首,显是头痛了,伴月却又不敢直言相劝,小心?翼翼地问?了问?是否要请太医,谢文琼也摇摇头,拒绝了。

  如此这般过了四日,谢文琼终于从自封自闭的?状态中走出些许。沈淑慎那厢无有动静,谢文琼想?要报仇之心?无比迫切,因而她不再?等待消息,直入宫中打探。

  那日天朗气清,谢文琼入宫后,也不哭,也不闹,只呆坐着,帝后问?一句答一句,神情僵木。

  皇后倒先承受不住,哭了一回,谢文琼此时方开口问?道:“父皇,母后,可知纵火之人是谁?”

  皇帝道:“我儿好生休养,自然会给你交代。”

  谢文琼道:“京中酒楼纵火,这是不将火师放在眼里,不将金吾卫放在眼里,恐怕也不将父皇放在眼里。”

  这话说得诛心?,皇帝立时就有些不悦了。

  谢文琼接着道:“四天了,案子还没有眉目,想?来大理寺一干人,怕是玩忽职守了罢。”

  谢文琼仗着自己哀痛的?状态,不惧直言直语,果然帝后没有出言开责。

  皇帝道:“并非没有眉目,只是还在侦办,一旦确定犯人,必定叫我儿发落一番,再?行处死。”

  谢文琼道:“那如今的?眉目是甚么?”

  皇帝道:“大理寺卿禀告过朕,酒楼中的?小二有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