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 第15章

作者:兰振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英都心中焦急,恨不能插翅飞回草原,但有两件考量使她不能立刻动身:一则是她的伤势并未好全,途中恐怕加重;二则是岳昔钧的娘亲们并未护送到岳城,部下若传讯给英都,英都在京城时,也方便直接告知岳昔钧。

  因此,英都心事重重,斋饭也吃得比往日慢了些,空尘即刻便觉察了。

  空尘道:“施主有心事么?”

  英都叹气道:“正是为家事心烦,小师太,你说这世间争斗,究竟为何?”

  空尘道:“‘众生因欲缘欲,以欲为本故,母共子诤,子共母诤,父子、兄弟、姐妹、亲族展转共诤[2]’。世间万事,终究逃不脱‘贪嗔痴’三字网罗。”

  英都怔然道:“是了。”

  空尘见她两眼发直,问道:“施主可是有所悟?”

  英都回神笑道:“我能有甚么悟,只是适才方知受点化是何感,虽说明白此理,但终究难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空尘道:“贫尼与施主论佛,并非想要施主皈依。”

  “哦?”英都道,“讲经论法不是为了开度么?”

  空尘道:“是为开度,却非皈依一途。”

  英都似有所悟,道:“这才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空尘道:“施主也知,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尼瞧着施主是吉人自有天相。”

  英都闻言笑道:“如此就借你吉言了。”

  二人用饭毕,空尘搀着英都在屋内略走了一回,全算活动身子。庵小人少,诸位师姊妹其实都知空尘房内有人,只是不问不讲而已。

  英都透过窗缝往外看去,只见繁枝下荫,不由喃喃道:“倘能在此久住,也是惬意之事。”

  空尘不言。

  英都又道:“待我伤好,小师太同我回朔荇,治好我的毒便走么?”

  空尘道:“贫尼也不知,随缘而为罢。”

  英都道:“你我是有缘的,否则芸芸众生,怎你我相遇了呢?”

  空尘道:“自然。”

  英都道:“既然有缘,肯不肯为我在朔荇多留几日?”

  空尘道:“当然。”

  英都心中叹了声气,想道:她看世间之人没有分别,想来我在她眼中,也不过一具肉体凡胎罢了。

第18章 春融胭脂仿若酒酣

  花开几朵,各表一枝。却说别苑猎场山林帐中,岳昔钧与谢文琼相对而坐,帐小压身,暖意融融。

  谢文琼也觉身上愈来愈热,又不是寻常炎日火烤般热,是心跳如雷、肤如蚁噬,一阵阵双膝发软、腰背欲弯,似是酒正酣,又好似梦入三更,凡心自咽。

  岳昔钧看去,只见谢文琼云鬟微斜、胭脂化春,杏眼水雾渐显,娇若西子捧心,慌若墙头马上,是美人自风流,不语也引心弦动。

  岳昔钧只消一眼,便自移开目光,手掐子午诀,心中念道: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1]

  谢文琼没来由的心悸,大略也知着了甚么道儿,恨声骂道:“混账,尽使下作手段!”

  她此时浑身无力,话一脱口,好似失势之箭,后继无力,似嗔似喃。

  岳昔钧道:“殿下,他要拿个现行,你我约略还有一盏茶时分可待脱身。”

  谢文琼道:“如此,就该叫我一箭射穿这帐!”

  “不可,”岳昔钧道,“出帐容易,遍身热意怎消?”

  谢文琼警惕道:“你待如何?”

  不待岳昔钧答话,谢文琼又道:“不消便是,正是要将此事告于父皇。”

  岳昔钧却道:“殿下,何人引你来此?”

  谢文琼道:“皇兄身旁小厮。”

  岳昔钧道:“哪位皇兄?”

  “二皇兄……”谢文琼恍然道,“是了,我竟忘了……”

  谢文琼难得大发善心地解释道:“父皇身旁原有一对双生子,似乎名唤黄熟与白附,黄熟给了二皇兄,白附给了大皇兄。想是白附赚本宫来,却说自己是黄熟!”

  岳昔钧道:“原是如此,若是圣上到此,见你我一处荒唐,问出黄熟从中牵作好事,自然以为太子殿下插手殿下家务事,又有春|药作祟,太子殿下声名自然难保。”

  谢文琼咬牙道:“是矣,好狠毒的心肠。那白附请本宫时,在众人面前谎报家门,便是本宫扯破诡计,也是死无对证,反倒牵扯上二皇兄。”

  既然不可声张,便只得忍气吞声。谢文琼岂是肯忍气吞声之人?她手攥紧了箭,心中早将谢文璠千刀万剐。

  岳昔钧忽而道:“殿下,也并非无有破局之法,可使大殿下自食苦果。”

  谢文琼道:“何法?”

  岳昔钧轻笑道:“殿下,臣这法儿,该值二百银。”

  谢文琼讶异地道:“你钻进铜钱眼中不成?此时还来问本宫要钱?”

  “臣一向雁过拔毛,”岳昔钧道,“殿下,不到一盏茶……”

  谢文琼嫌弃道:“二百银而已,值得如此么。忒也小器。”

  “多谢殿下,只请殿下拭目以待。”岳昔钧道,“身上这药既然不可声张,殿下可有解决之法?”

  谢文琼撇了脸,道:“本宫能有甚么法儿!”

  岳昔钧道:“臣有法。”

  谢文琼道:“售价几何?”

  岳昔钧道:“白送。”

  谢文琼狐疑道:“你肯如此好心?”

  岳昔钧笑道:“买一送一,这正是商贾之道。”

  谢文琼道:“休得罗唣,快快说来。”

  岳昔钧道:“可浸冷水。”

  谢文琼道:“山林里哪里来的冷水。”

  岳昔钧道:“那便唯有一法了。”

  谢文琼觉得有诈,道:“甚么?”

  岳昔钧道:“殿下,外泄内蕴之热毒,需要放血。[2]”

  “放血?”谢文琼犹豫道,“无有金针,如何放血?”

  岳昔钧拿手一指,谢文琼看去,她手所指处,竟然是箭,一时惊道:“不可!”

  岳昔钧道:“如何不可?”

  谢文琼道:“疼也疼死了。”

  岳昔钧道:“事出紧急,如若殿下不愿,就此出去,或许能祈得圣上不起疑。”

  “莫激本宫,”谢文琼道,“要放你先放。”

  岳昔钧闻言便要去拿那支箭,倾身过去时,谢文琼只觉香风扑面,慌忙出言拦住道:“慢着!”

  岳昔钧耐心地道:“怎么?”

  谢文琼心道:适才仓促之间,我只扯了这一支箭进来,此时若是出去拿箭,必定打草惊蛇。如此说来,只得与她共用一箭,若是她先动手,箭上沾了她的血,我再用,不是怪不干净的?就算她用完之后擦净了,也终究难过我这关。

  想罢,谢文琼把心一狠,道:“我先。”

  岳昔钧不惊讶于她的变卦,从怀中取出火折子,说道:“请殿下燎箭。”

  谢文琼问道:“为何要燎箭?生怕不够难熬么?”

  岳昔钧道:“殿下有所不知,箭头忒脏,用火燎一燎,许能干净些。军中好些人死于箭疮,不是失血而亡,乃是箭上脏污,入肤溃烂而死。”

  谢文琼听得描述,又有些怯了,道:“罢了,人前失仪便人前失仪,本宫不要受此苦。”

  岳昔钧点头道:“如此,请殿下将箭交与臣,臣要受苦了。”

  谢文琼抓着箭犹豫不定,只觉额上汗生,体内热涌,是万不能如此见人的。

  岳昔钧提醒道:“殿下,只有半盏茶了。”

  谢文琼把心一横,玉腕也一横,道:“你来。”

  岳昔钧打了火折子,取箭来烤,谢文琼看得心惊胆战,觉得帐中越发热了,索性用手半遮着眼睛,做一个眼不见而心不烦。

  岳昔钧合上火折子,把箭在空中略晃一晃叫它稍冷,她只见谢文琼那段藕臂直挺挺地伸着,她双唇紧咬,两颊紧绷,好似英勇就义一般,不由在心中笑了一声。

  岳昔钧道:“得罪了。”

  说着,她左手执起谢文琼的手腕,谢文琼被一碰,如烫到般一抖,又生生忍住了。

  微烫的箭头悬在肌肤一寸之上,岳昔钧比比划划,却不下手,正色问道:“殿下,是此处为好,还是彼处为好?”

  谢文琼只觉箭带微风,拂上腕内侧不住发痒,好似兰息一口,吝啬狂风。

  谢文琼恼道:“都可!”

  岳昔钧微微一笑,道:“遵命。”

  岳昔钧手握箭柄,稍稍用力,锋利的箭头将瓷白的肌肤压出一个凹陷的弧度,像是小水洼盛着一弯新月。压得狠了,箭头便破开血管,鲜红的血液涌出来,打湿了箭簇,汇满了其上的凹槽。

  谢文琼自箭头贴上时,就紧闭双眼,咬紧了手帕。血涌出的一瞬间,她忍不住呜咽出声,像是幼兽悲鸣。

  岳昔钧拖着箭略微一划,伤口处皮肉被撕破开来,又无力地聚拢,却难以合上。

  谢文琼说了一句甚么,却被手帕堵在口中,听不真切。

  岳昔钧往谢文琼脸上看去,只见她淋漓惊汗,眉睫微颤,双唇间含着素帕,花了胭脂,狼狈中还兀自强撑着一点骄矜。

  岳昔钧轻声问道:“殿下适才说甚么?”

  谢文琼含混道:“……轻点。”

  岳昔钧道:“甚么?臣没有听清。”

  谢文琼疏忽睁眼,吐了帕子,嗔道:“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