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悖论 第87章

作者:文笃 标签: GL百合

  手里是那个她拎过?来的塑料袋和保温水瓶,里面有她刚刚跑一趟,在当地货不齐全?的小超市里,胡乱装进去的零嘴。

  塑料袋里满满一袋,有干果香肠饼干饮料,考虑到天这?么冷,她还?多放了几种口味的桶装泡面,外加一个保温水瓶,以及和超市老板临时借的开水。

  “你刚刚就是给我买这?些去了?”孔黎鸢盯着她问。

  “过?节要过?好嘛,这?不是你之前和我说?的吗?”

  付汀梨解释,然后又微微皱一下鼻,补一句,“这?里到乌鲁木齐有好几个小时,你别饿肚子。”

  话落,孔黎鸢仍然微微垂眼盯着她,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天边炸开的声响掩盖。

  应该是到了零点,周遭瞬间嘈杂起来。像是放鞭炮似的轰鸣脆响,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炸得这?片广阔的土地都不得安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几家人抱着小孩跑出来看,穿得厚厚的,看天边一闪一闪的红色火光,不知道从哪里传过?来。

  司机从车里探出头来,喃喃一句,“新年了啊,这?才算有点年味嘛。”

  车外,雪洋洋洒洒地落下来,落到她们中间,携着四周人家热火朝天的氛围。

  孔黎鸢站在雪里,肩上堆的雪越来越厚。也?抬头望了望,然后仍然是盯住她,没有一丝要松懈的意思。

  在一段漫长而随风逝去的留白过?去之后,突然喊她,

  “付汀梨。”

  “啊?”付汀梨有些没听清楚,注意力?全?放在了四处传来的轰鸣声里。

  侧过?头去,听到孔黎鸢在轰鸣声里有些模糊的声音,

  “那你呢?你这?个节过?得好吗?”

  “挺好的吧,好久没骑马了,这?应该能算我最近最高兴的一件事。”

  付汀梨双手插兜,看着雪絮在她们中间铺开,像抖落的一片风情白纱。

  北疆的风雪不要命地吹着,将?孔黎鸢的气息吹到她的胸口。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光影迅速闪烁流淌,风吹乱她们的发。

  孔黎鸢的脸庞被?吹乱的发挡了一大半,变得有些模糊。

  不过?付汀梨知道自己的应该也?是一样?,也?知道孔黎鸢正在望着她,用那种她向来读不懂的眼神。

  “上车吧,你该走了。”

  付汀梨说?,但是却在心里想,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应该送一句新年祝福出去,却又在“新年快乐”和“一路顺风”之间犹豫。

  然后又想,这?应该算是她的新年愿望,得许个大的才划算。

  于是最终,她特别敞亮地笑?了一下,特别坦诚地说?,

  “一路顺风啊,等?到了上海也?一样?的。”

第44章 「一路顺风-P」

  “还你了, 一路顺风。”

  孔黎鸢走?出医院,再一次想起?这句话。如潮汐般的车流人流从四周包抄过来,黎桥倚靠在一辆皮卡旁望她, 面容模糊, 心事重重。

  刚刚, 年轻女人因体力不支再次昏睡过去,旁边站着一个金发?护士, 同样的面容模糊, 并且很冷静地告知孔黎鸢:

  这位女士的母亲很快就要过来了。

  孔黎鸢微微低头说谢谢, 还融着湿滑血迹的发?垂在颈下,也许她这会可怖得像一场灾难电影,可她已经?没什么好在乎的。

  恰好医院的色调总是像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孔黎鸢坐在灯光惨白的病房里,腰腹裹上好几层透血的纱布,眼前?的一切都?似照得人发?晕的白焰, 恶毒火苗舔舐着她的眼睛,将一切舔成一片爆炸之后的虚无。

  这种症状她再熟悉不过,但她不觉得痛。只平静地望住躺在病床上的年轻女人, 她想——这会是她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躺在病床上时,年轻女人那双漂亮的浅褐色眼睛已经?被眼皮盖住, 总是瑰丽温和?的青涩脸庞, 此刻因为过度失血而变得苍白阴郁, 下眼睑泛着病态的灰红色。

  孔黎鸢望着病床上这张年轻天真的脸庞, 希望自己可以将这张脸记得更久更清晰一些。

  她将自己压在腹部伤口?处的手松开,手指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可她只冷漠地当看?不见, 只徐缓握住年轻女人的手。

  病号服很大,套在年轻女人细瘦失血的身躯, 像一个冷冰冰的、纯白色的罩子?。被她握在手上的手腕凉得刺骨,仿佛这个人的一腔热忱被彻底清空。

  无名指指关节的伤口?已经?被纱布完整包裹好,隐隐透出一点血迹。

  孔黎鸢注视许久,到发?现?那纱布里沁出来的血迹正在缓慢弥漫开来时,她突兀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力?道不对,这不正确,也不正常。

  于是又轻轻将这人的手放在床上。

  她将自己的手松开,那纱布里的红也并没有再持续弥漫。眼前?抽象的白焰将她的认知变得迟钝:

  她不是她,是会怕痛的。

  “你会记得我吗?”

  孔黎鸢记得自己有留下过这句话,但又不太清楚这是不是自己说的话。在黎明之后,她拖着浸染血渍的破烂衣物,走?出医院,在熙攘奔流的人潮中,望见了黎桥。

  黎桥站在巨大的风里热情地朝她挥手,她听?到她大声喊她的名字:

  “Zoe!”

  风一瞬间?将她的身体掏成一个现?实而死寂的隧道,呼啸着、空洞地吹过。

  她平稳地走?在血红黎明中,颈边仍然记得那人裹挟血色的呼吸淌落在她皮肤里的感受,很烫,很湿,像一次稠密到至死不渝的纠缠。

  黎明一步一步攀升,将她模糊的影子?拖成一条缠绵缱绻的血线。后来再遇到这样的黎明,她总是恍惚地想,这根血线好丝永不磨灭,一端在她腰腹处的伤口?,而另一端,在那个女人无名指关节处的那个疤。

  而现?在,她的伤口?仿佛都?在这几步缓慢弥合,让她几乎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不确定经?历这场疯狂旅途的究竟是不是自己。

  坐到那辆老旧的铁锈红皮卡上,孔黎鸢从自己身上摸出那包干瘪软榻的烟,车祸之前?,她隐约记得里面还剩下五六根,车祸之后,这包烟还在这身连腰腹处都?破破烂烂的衬衫兜里,就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奇迹。

  只剩下一根,皱旧脏灰,甚至还沾染了不知姓名的血迹,有可能是她自己的,也有可能是年轻女人的。

  不过都?无所谓了。

  她几乎没有任何气力?举起?手点烟,然后又摸了摸,发?现?自己身上也没有任何火机的存在。

  对了,她用自己像是被火燎过的晦涩脑子?,迟滞地想起?一件事。

  “火机被我抵了。”

  这是她和?黎桥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嘶得像是从火里走?出来的女鬼。

  “什么!”黎桥差点从车里跳出去,声音近在咫尺,却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我k!我这个火机很贵诶!你就这样随随便便给我抵出去了?抵什么了你告诉我?”

  孔黎鸢低垂着眼,嘴里仍咬着那根沁透过血色的烟,她颓靡地笑一下,说,“抵了一件泳衣,回去十倍还你。”

  黎桥没说话了,大概是见她身上粘黏着、干巴巴的血渍和?血迹,打算放过她。只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说,

  “也行吧,对了,你跟我说的那几个人,刚刚已经?被抓到警局了,律师赶过去,嚯,好家伙,就这么几个,犯的罪名还不少,加上这次故意伤害,估计没几年出不来。

  反正那律师很擅长这种案子?,我让她到时候联系一下那位受害者,然后给他?们好好算算账,不过那几个人被抓到的时候一个个就已经?鼻青脸肿了,听?说是骑着摩托车失去平衡出了车祸……”

  黎桥条理清晰地说着那几个金发?鬼男的下场,又看?一眼旁边懒懒靠在车窗边,没什么起?伏的孔黎鸢。

  很突兀地想起?自己大半夜接到的那通电话,来自一个公用电话,里面孔黎鸢的声音异常冷静,

  “黎桥,你帮我一个忙。”

  于是她折腾了大半夜,终于把?那边的事搞定,然后又风尘仆仆赶到医院门口?,接到的就是这样一身血的孔黎鸢。尽管她早就预料到这趟临时蓄谋的旅途会不一般,但也没想过会以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结局收场。

  如果早知道会如此,她会谨慎地拦下孔黎鸢吗?应该不会吧。黎桥觉得自己作为旁观者还挺高兴的。

  哪怕现?在嘴里叼着根烟、浸泡在血色黎明下的孔黎鸢,把?自己折腾得比以往都?灰败,甚至像末世片里的主角。

  但她觉得这还挺新鲜,挺有魅力?的。

  啪嗒一声,是火机按开的声音,赤红火苗跳跃在眼前?。

  跳跃在孔黎鸢漆黑的眼里,如同一个正在缓慢旋转的血色漩涡。

  火苗光影舔舐在那张颓丧而美艳的脸上,顺着飘摇的风,拼了命地想要烧到那缕浸染血色的黑发?。

  光影仿佛在瞬间?融化,淌落到孔黎鸢的眉骨,她微微偏头,有些长的黑发?被风吹得很乱,散落在天边殷红亮光里。

  沁着血色的唇咬那根细瘦脏旧的烟,靠近被风跃动的火苗,低着的睫毛发?出极为轻微的震动。

  烟点着了,在逐渐明亮的黎明里,将一切模糊的闪白烧出一个鲜红光点。

  孔黎鸢仰靠在座椅上,很随意地捋一下被风吹乱的发?。咬下爆珠,淡甜的香气顺着过肺的烟,在空了一个口?子?的身躯里走?一遭,然后又缓缓吐出来。

  像一次融入骨血的甜腻亲吻。

  “出了这么大的事才到终点,你不等人好歹清醒过来,然后好好和?人道个别啊?”

  黎桥索性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在飘绕的烟雾里问。

  “道别的话,应该说什么才好?”孔黎鸢迟缓吐出一口?极为淡的白雾。后来再也没有一个年轻女人会天真地凑上来,抢她的第一口?烟。

  她问的真是自己向来不太懂的一个问题。

  “就比如说一句后会有期啊,两个人都?带着一身伤抱一下啊,说下次有机会的时候再见啊,又或者是说,这场旅途有你相伴真快乐啊,又或者是面对面相顾无言,然后画面咔地一下,写上“大结局”三个字……”

  孔黎鸢笑了起?来,四周烟雾都?漂浮在逐渐消逝的黎明里,像是一场正在焚毁的梦。

  “原来这就是道别吗?”她咬着烟,在快要将她磨蚀成一滩血里的痛里,有些不清楚地笑。

  “差不多吧,那种结局大团圆的电影不都?是这么演的吗?”黎桥慢腾腾地说。

  “那她已经?和?我道过别了。”孔黎鸢轻轻地说。

  “怎么道别的?”黎桥侧眸盯孔黎鸢的表情。

  可孔黎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说任何话,让她没办法继续探听?。

  黎桥又叹一口?气,换了个方式问,“那她是最不喜欢的那种自来熟的、天真烂漫的人吗?”

  孔黎鸢没有否认,但反应很慢,“是。”

  “为什么你会觉得她不一样?”

  是啊,为什么会不一样呢?为什么会在整整三天后,才到洛杉矶呢?

  孔黎鸢也这样问自己。她神思恍惚地回想自己在这三天里经?历的一切,那些片段像经?过剪辑的电影镜头,在她脑海里回放。

  ——撞进这个年轻女人的车,看?到副驾驶上的花菱草,遇见一个在路上的唐氏患儿,看?一对有情人在雪絮纷飞的加州夜大喊“我爱你”,一场翻滚到悬崖峭壁下的车祸……

  还有在这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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