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 第8章

作者:玉小文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那人还是占一张桌,执一支狼毫笔,桌上铺开张宣纸,不紧不慢地写东西。

谢无尘站得很远,躲在书架后,佯作选书,从空余的缝隙中去偷看。

白知秋写完一页,自袖中摸出玉简。

别人的玉简基本佩戴在身上,像白知秋这样不戴的,少见。

玉简也叫留影鉴,在验证身份之余,可做传音,可在藏书阁拓印书籍。白知秋估摸是收到了谁给他的传信,以食指在唇侧停顿片刻,点在玉简上,收起。

谢无尘终于下定决心,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急备千金要方》,坐在白知秋对面。

白知秋抬起眼睛,在看到书名后又敛回去。

谢无尘觉得,也许最开始白知秋的行为他可以理解为巧合,但昨天,他可以确定白知秋是知道自己到底想问什么的。

谢无尘翻开手里的书。

藏书阁中安安静静,或远或近的,偶尔会传来弟子们特意放轻的脚步声或是交谈。

声音含在上午的阳光中,遥远。

谢无尘骤然想起了先生来之后的日子。

***

小时候的男生多捣蛋,也皮实,经常捡根树枝就能当武器,追逐着闹来打去,比谁当老大。有时候打得厉害,伤着疼着了,就跑到娘亲跟前哭,哭完过两天又能到处跑。

侍女跟在身后,拦不住也劝不动。

到了开蒙时候,请来的是个老学究,每天要求他必须两个时辰坐在屋子里念书。他不肯听,为了躲这无趣的活计,经常故意摔断了笔,或是打翻了墨,闹得藏书阁中鸡飞狗跳。

直到先生被他气的摔了书,娘亲给他请了第二位先生来。

那时候不过八九岁,是个身高可能都不到四尺的团子,站在桌边能瞧个桌沿。坐在凳子上,两只脚就在空中晃来晃去。

先生牵着他上书楼,从书架上摸出一本书给他,再在面前铺一张宣纸,他就跟被老虎盯上的兔子似的,能认认真真抄半下午。

事实上,先生是一点不凶的。

那又为什么?

大概是先生说,他若是能乖乖抄上几页书,自己晚上便带他上房顶看月亮,或在旬休的时候带他溜出城,去郊野的小河里摸鱼。

抄的内容有哪些早忘了,大抵是什么“忠不可暴,信不可犯……”之类的话。

他那时候肯定没有认真抄。先生不骂他,也不责怪,甚至检查课业偶尔还会有些敷衍的意思在里面。

但写不好字时,先生却会亲自写一些字帖,要他拿去临摹。

先生坐在旁边,在透过雕花窗的阳光中,握着一卷书,安安静静地读。

开始时候,他是玩闹的,不肯安分。有时故意闹,先生叹口气,眼角却含着点笑意,拎起他染了一堆墨的袖子,把人牵去池子边洗手。

小孩总是想着标新立异,要一些能在小伙伴面前能吹嘘的东西。开始是为了那么点玩闹听话了,后来不然。

后来,先生会给他在屋前种有着细碎小黄花的芸香草,会赶着节日的趟带他去庙会祈福买零嘴,甚至在凌晨时把他从睡梦中哄起来,只为让他看一眼昙花。

再久些,不再为了玩闹或是炫耀。也不是听话,小孩子对于外界总是很敏锐,和先生坐在一起的时候,他心思宁静。

就这么长着,他竟也学会了不少东西,慢慢养出了一副有些文质彬彬的性子,与自己家门其实是格格不入的。

再长大点,偶有命妇来访,问起他的兄长,问起他。

有人说,他性子随娘。

他却想,一半随娘,一半随先生。

他好像什么都没教他,又好像什么都教了他。

先生不是酸溜溜的只会“之乎者也”的老学究,他儒雅,随和,博识,宽容。

先生说,你学到的东西,会刻在你的骨血中。我不求你出宦入仕,名传千古,但求你行止由心,无惧无畏。

那天的天气很好,和现在差不多,阳光从窗棂透过,落在桌上,落在洒金墨上,落在宣纸纸页之上。

先生双手按在他肩膀上,长发束得一丝不苟,面目逆着光,神色温和而坚定。

***

谢无尘抬眼看向白知秋。

或许是此刻的阳光太像从前,又或许是因为白知秋这两天说了一些让他不得不多想的话,谢无尘骤然张口,道:“白师兄,我想入言阁。”

白知秋笔尖一顿,他将笔搁回笔山,很久的静寂后,他问:“想起什么了?”

他确实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想起……我师父吧……”

应该是师父,不是先生。

先生这个称呼,于他而言,浅了。

谢无尘想,当初聘请先生时,他是严格按照拜师礼来的,送了六礼束脩。在拜祖师爷时,先生说,他并不知晓本门祖师是谁。

便免了这一拜。

拜师礼是没规矩的一拜,但师父训了话,是四个字。

便是那句“行止由心”。

无论是教授他诗书礼义的十年,还是最终要他上学宫远离纷争的决定,先生都将自己所能授予的尽数授予了他。

他是绝对当的起一声“师父”的。

白知秋眼中含上一点笑意,转瞬即逝。

先生说,将者卫国,言者安民,师者育人,医者济世。

他想,若是尘埃落定,自己一定愿意成为先生这样的人。

“言阁课业繁重。”白知秋道。

“我住的院中,有一位言阁弟子。”谢无尘道,“我学了近十年经书礼义。”

“经书礼义,帮得到你么?”

白知秋目光沉静,毫无波澜,落在谢无尘眼中,却是惊涛瀚浪。

“难道白师兄帮得到我。”他轻声道,用的是问句的句式,结尾处却毫无起伏,于是这个句子便成了陈述。

“学宫不下人间,可我红尘未尽。”

“我想下人间。”谢无尘重复道。

如若有的选,我甚至现在就想下人间。

“书上的东西,来的太浅。”白知秋没反驳他,只是别开眼睛,很轻地叹了声,“这几年,北方大旱,南方水涝蝗灾不息。大周朝中昏聩,诸地纷乱,远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世事如局,阵局之乱,你想插手哪一方?雾若起了,飘到何处,谁人能确定?学宫于风雨飘摇中独立俗事之外,有如河中之汀,偷得半日悠然而已。”

这话里面的意思太难想,谢无尘被他几句话炸得耳边嗡鸣:“何意?”

白知秋凝望着窗外,此时尚是上午,从这扇窗望去,看不见太阳,只能看见对面的碧云天。

无有一丝云彩遮掩,被阳光照耀得愈发青翠的山巅和丛林。

偶有一只飞鸟掠过。

乍然有风掠来,扬动白知秋鬓边发丝,衬得他眼中光影拂动。

他阖上眼睛,片刻,转回来,温声道:“你的先生送你来学宫,为的是什么,你想过么?”

作者有话说:

“忠不可暴,信不可犯。”出自《国书·晋语》。

感谢观阅。

第9章 传闻

因为白知秋一番话,谢无尘整个下午都有些浑浑噩噩,神思游离地教文松月差些跑去找仙道院的同僚来给他驱邪。

最后,架不住文松月硬要给他号脉,才发现是因受风寒生了病。文松月吃过晚饭跑东跑西地给他写方子取药煎药,还得李墨搭把手。

“前两日一直下雨。”谢无尘解释,嗓子沙哑,一说话就疼。

文松月盯着他喝完药,把人塞进屋子要他早些睡。

谢无尘入睡时就迷迷糊糊,夜中更是难受。梦境繁杂,有时他站在院中开满金桂花的桂树下,有时站在北函关漫天的风雪中,有时候看见娘亲牵着他跨过过高的门槛,有时候却看见先生青衣翩翩,笑着为他理好头发,说:“我许你表字。”

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谢无尘喘了几口气,才平复几乎要冲出胸腔的心脏,等眼前闪烁弥漫的光点渐渐淡去,他终于缓过来,起身洗漱。

镜中人唇色苍白,满是疲惫。

屋子里没有可以让他暂且填填肚子,缓解过来的东西。怎料刚出门,文松月就给他吓了一跳。

“这是闹鬼了?今天脸色这么差。”

谢无尘任由文松月把他摁到桌边,无奈配合,将袖口往上折了两折。

文松月皱眉,“昨天便想问你,脉象虚细,多是耗伤了气血。今日更明显,可不是没休息好这么简单。”

“有段日子了。”谢无尘摇头,“来了新地方,不适应。”

“学宫在无忧天布了安神养灵的阵法,不至于吧?”文松月明显不准备放过他,“你这不是一天两天惹得,我给你写个养身安神的方子。正巧今日白师兄药阁轮值,早饭后我一道去药阁取药材。”

这几天撞上白知秋的概率有点大,虽然之前有一分他故意的意思在里面。

谢无尘想起昨日他回过来的那眼,手指蜷了蜷。

他昨日的心神不属,都拜白知秋所赐。

幸得谢无尘身子底子好,今日脸色差归差,不适感基本淡去了,文松月强灌的药确实有用。

等到他们二人到医阁,已差不多是巳时。白知秋手执一支笔,正在给一位倾身到案前的弟子讲解问题。

余寅坐在另一边,吊儿郎当地一手扇扇子,一手百无聊赖地折一根草芯。等文秋月将方子放在他眼前,他一挑眉,“啧”一声:“病了?学宫好山好水养着,还能给养病了?”

白知秋正好讲完,凉凉地掀起眼皮。刚刚还没个正形的余寅立马坐得端端正正,手指在面前一比。

谢无尘看不懂,文松月却能认出这是禁言咒的起手式。

于是,她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丢人丢到学子眼前,换个人就刨坑去了,但余寅心神极其坚定,还能摆个手势请他们别在自己面前杵着,去找白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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