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 第46章

作者:玉小文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为什么?”

白知秋没回答,转头去看夜色下微光粼粼的湖面。

明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满湖闪烁星子。

“这湖有名字,叫落辰湖,我好像没同你讲过。”明信缓声道,“倒不是因为湖光似星,而是在夏夜清朗时,能看见满湖星子倒影。现在是深秋,天冷了。早一点的时候,从南边绕过去,可以捞鱼。明天白天,我带你去那边看看。”

白知秋很认真地听他讲,然后从湖中掬起了一捧水。

细碎的水光从他指缝间流逝而去,凉意生生。波光落在白知秋眼中,衬得他眼中也光影浮动。

明信心头一动:“你喜欢吗?”

“它很美。”白知秋道,“我没有晚上来过。”

明信静静看了他片刻:“为何不跟着杨雨仙师修习了?”

“我……不知道。”白知秋静了一瞬,又道,“我其实,也不知道我喜欢不喜欢它……”

他远远地眺望向无星的碧空:“它本该就是这样,与我喜不喜欢无关。可我觉得我应当是喜欢的,我身在其中,五色五音五味不可去。红尘万丈,本就是由它们组成的。”

“所以,你不修那一道了?”

“嗯。”白知秋承认道,说起来依旧是平静的,“我不想修了,师父允了。”

白知秋侧眸看向明信:“明掌门是觉得我太不像小孩子吗?”

“只要你以后不再难过了,便好。”明信道。

“那样也好,现在这样也好,其实区别不大。”白知秋抽手,甩干水珠,偏头很轻地笑了下,“我不觉得难过的。”

明信看着白知秋的眼睛,也笑了:“回去吧,明天要下雨。”

***

如明信所说,第二天不仅下了雨,还一连下了三天。

藏书阁后的湖涨了水,烟波弥漫。白知秋嗅着明信点的熏香,一手撑着下巴,转向了窗外。

再看,他眼睛却没睁,更可能是打盹去了。

明信看着摊开一桌的经卷,无奈笑了。

白知秋连着算了三天,摆出的卦象都若明若暗,迷离恍惚,一次都没算出来。到最后,他干脆丢了蓍草,不算了。

明信原认为以白知秋的刻苦程度,会死磕到底,根本没想到白知秋还会知难而退。当即觉得有点好笑。

香燃尽了。

明信把香灰拨出来,一转头,对上了白知秋乍然惊醒后略显迷茫的眼睛。

被梦魇住似的。

“知秋?怎么了?”

白知秋没有回答,缓缓地转过头,眼睛雾沉沉的。

明信怕惊着人,很小心地想拍下白知秋的肩膀。

下一瞬,蓝光乍现,清冽冰霜寒意瞬间弥漫,白知秋并指如刀,直直指向明信咽喉。

明信急退一步,挡住白知秋。

“知秋!”

白知秋在断然的喊声中收了手,愣怔地站在原地。好一会,他眼中雾气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荡。

好久,他才阖上眼,轻声问道:“明掌门,湖后是哪?”

“是一片天坑,一直都在。怎么了?”

白知秋确认似的:“明天是个晴天。”

明信愣了下:“是。”

明信听见他轻轻地缓了口气,紧绷的肩线逐渐放松下来。

“是做噩梦了吗?”

“我梦见我躺在黑暗里,很多人在喊我的名字。”白知秋轻声道,“还有尸山血海,我……”

“梦多虚妄。”明信止住了他后面的话,扶着人坐下,半蹲下身,让白知秋一低头就能看到他。

“可我学了一点卜术。”白知秋垂眸,眸子中盈着一层光,“辰陵的风水阵局,是不是被人动过?”

那一瞬间,明信终于明白,他到底有多聪慧。

这世间,最难修的是卜术,因为卜术只吃灵窍。有时候,一场囫囵大梦,已经抵得上许多人一生所能到之处。

可窥天道者,总是要过得更难更苦。

在这么短短几句话里,明信隐隐约约地感知到,白知秋或许,走不了通天路了。

杨雨交到他这里的小仙君,要折了。

***

白知秋在这一场梦之后,再没算过什么东西,最多在无趣时,用卜算的东西摆一些卦象。

剑法虽然练得勤,但不多花心思。多余的心思,他花在了其他道法上。符箓咒术,奇门机关,但凡辰陵宫现下拥有的典籍,他都能用上三四。

明信在辰陵宫不变的风月中等到了白知秋从青葱少年长成翩翩公子,等来了辰陵宫春来的第一场雨,和在那一场春雨里再一次回到辰陵宫的人。

杨雨撑一把白伞,行走在雨幕中,恍惚如当年与他讨下辰陵时。

白知秋向杨雨拜了一礼:“师兄呢?”

“他还想在人间行走几年。”杨雨望着他,“你呢?”

白知秋极轻地蹙了下眉,

修者的时间很长,短短五年其实很难在他们身上留下什么痕迹。明信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出现在杨雨身上的颓象,还有修为的衰退。

“我上通天路。”白知秋轻声道。

但明信没有想到,杨雨上了仙京,白知秋却没走过去。

明信看见他撑了杨雨回辰陵宫时打的那把伞,绕过水洼,抬步上阶,一如往常般推开阁楼的门。

“杨雨仙师去仙京了?”明信抹平了桌边一隙裂痕,问道。

白知秋愣了下,“嗯”一声:“是。”

明信就懂了,良久之后,点了下头。

“那你……”

白知秋眸色平静,他坐回桌边,抖了下桌上宣纸,开始研墨。

“我回头了。”他道,“师父告知了我,她曾如何改了辰陵的阵局。”

窗外的雨乍然下大了。

闷雷滚过屋顶,划过天际的闪电映亮了白知秋无波无澜的眸子。他倦倦地向外看了一眼,便就此收回目光。

“辰陵的阵局太小,不够。”白知秋边说边画,辰陵阵局逐渐在笔下成型。在第二张纸上,他起了另一个阵局的初形。

“现下,仙路已经到了尽头了。”明信劝道,“你想做什么?”

“不是留给仙路,是留给后世。”

留给后世。

这话说得太没道理,且狂妄。

在明信眼中,白知秋一直在事不关己的。没有什么能让他特别注意,也没什么能占走他的心神。

好似这世间一切皆如过眼云烟,看过,便罢了。

一切皆无不可。

可他就是这样做下去了。

白知秋用的时间比杨雨用的时间更多。整整十七年,天坑中才落定了所有的阵眼。

阵成之日,落了一场雪。风扬起白知秋的衣袂,天地浩然,飞雪寂静。

属于学宫的传说,就是在这时才开始的。

***

其实除却明信和白知秋,已经没人知道了:汀舟学宫最开始更名的想法,是明信提出的。

明信说,辰陵自古避世,叫桃源吧。

更名这事白知秋不太上心,明信写名字,他就在旁边静坐凝神。

他本该是听不到外界话语的,但在明信自言自语的这一句话落后,却骤然睁开了眼。

“世如江河,何来桃源?”白知秋反问。

明信沉默许久,换掉了那张题字,问:“你如何想?”

“仙道皆没落。” 白知秋又阖上了眼。

是,连仙道都没落,世间何物能够长久?所谓桃源,也不过是世人一时的逃避罢了。

等了好半晌,明信等到笔尖的墨都要干了,白知秋才又睁开眼,道:“世如江河,方隅寸地,是为汀洲。”

明信重新润了笔,落完“汀”字,白知秋起了身,从他手中接过笔,写下了第二个字。

一笔一划,落得淡然而平稳。

“舟”。

刳木为舟,剡木为楫,舟楫之利,以济不通。

最终于纸上落下的,是“汀舟学宫。”

“它是留给后世的。”白知秋隔空点了点未干透的墨痕,眼角很温柔地敛下去。

明信却看了那张字许久许久。

作者有话说: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出自李白《拟古十二首·其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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