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 第45章

作者:玉小文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天地一逆旅, 同悲万古尘。

此时一别,归期何时无人可知。

杨雨也该是与他一般想法,毕竟这世上, 能让他们留步的东西太少太少。

只有在极偶尔, 再听见杨雨消息时, 明信会想, 或许下次再听闻她的事情,就是她上了通天路。

共同建立辰陵宫的掌门们陆续去了仙京,连人间动乱也临近终尾,建立起自己的朝都。

杨雨修那样孤淡凉薄的心法,迟早要跟世间瓜葛断的一干二净。

就在这种平静时光里, 无意会跳一次的想法中, 辰陵宫度过了如流水一般的八十多年。明信便眼看着它如曾经的仙门一般,如一场唱到高潮的戏曲,在短暂的兴盛后, 走向落幕。

好像世间万物都逃不过这样一个规律——万般种种, 最终都要零落成烟灰, 消寂在滚滚红尘里。

当看得多了,却又想不透时,有些事情还未到来,人就已经停在了原地。

明信在原地兜兜转转了十多年,第一次见到了白知秋。

辰陵宫已经归于冷寂,长而曲折的山道生满了半人高的野草,尽头处洞穴上的门匾落了灰。明信坐在藏书阁前的石阶上,用竹叶断断续续地吹一首不成调的曲子。

一曲落尽时,他放下手,然后,看见了石阶下的杨雨,还有她身后身量修雅的少年。

那是三百三十二年前。那时的白知秋,还不是后来学宫中人人所知的,清冷孤寒的医阁长老;也不是碧云天上那个事不过心,不知真意的小师兄。

他跟在杨雨身后,右耳上碧玉色的流苏耳坠掩在乌黑的发下。晨时的光铺在他身后,勾出独属于少年的单薄与挺拔。

“你收了弟子?”明信没起,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问道。

“他以后不跟我了,让他留在辰陵吧。”杨雨抬步上阶,袍摆一掀也坐下了。白知秋在阶下行礼,坐在杨雨身边。

“这么灵慧一个孩子。”明信侧头看向白知秋,又看向阶下宽阔的广场,“留在这边做什么?”

“我带不了他。”杨雨无所谓笑笑,“由着他自己学吧,等他及冠,我带他上通天路。”

明信微讶。

过去百年,他曾有过不知多少次的闪念,觉得仙京才是杨雨最终的归处。可得知时,却是她自己轻描淡写的一句。

这个孩子,得有多得她看重?

“他选了和我完全不同的路,心性澄澈,再跟着我是误他。”许久,杨雨收回落在醒心楼檐角的目光,“前些日子,他受了些伤,免得同我奔波。”

少年一双眸子乌黑,清晨的光映在其中,像黑夜中的萤光。他听见这句话,抿了抿唇,然后起身,下了一阶,对明信躬身一拜大礼:“承明掌门照料。”

明信点头,打量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白知秋。”

“知秋,这名字有些冷。”明信点头,“你师父取的?”

“是。”

“知秋……”明信将这个名字又念了一遍,“可知春去也?”

白知秋很缓地眨了下眼睛,少年人清澈的眸子里,仿佛没有喜怒哀乐,更没有此刻被留下的不安。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杨雨离开的身影上停留片刻,于是那么一点温温润润的晨光还没来得及在他眼睛里蓄出感情来,就淡去了。

“知春来。”白知秋答道。

明信没问杨雨为何会给他取这样两个字。

***

到那时,辰陵已建成一百多年。

一百多年间,寒来暑往,送别总是多于重逢。仙道没落至此,白知秋想在四五年里走通天路,实际上无异于痴人说梦。

明信一直以来没带过徒弟,更不知该如何带连杨雨都甚为看重的弟子。加之杨雨提到了白知秋的伤,明信没放心把他交给别人。最开始,明信追在白知秋身后跑来跑去的盯着他养伤,生怕疏漏。

白知秋好像不是很适应,开始还时不时看明信几眼,过了段时间习惯了,就不看了。

这么一段时间里,明信开始觉得,这个孩子,太聪明了。

曾经仙门各自独立,每家各成派系,极难寻得到相近或是相似的法子。经历辰陵百年后,许些法子有了贯通融合,顺藤摸瓜下去,更易了解更多。

白知秋常常过一眼能摸清三四,两遍能用出那些术法。有了基础,他甚至能顺着脉络,对术法做出改动。

这般的天分,放在两百多年前,仙道鼎盛之时,也完全称得上是“百年不遇”。

唯一的缺点,就是他太安静了。

安静地不像一个少年人。

杨雨把自己的佩剑留给了他。但白知秋的伤落在右手,抬不起来,自然握不了剑。他日复一日坐在藏书阁内,一本又一本地翻看那些功法典籍。

只偶尔看累了,会去山上走走。

不在辰陵,而是在辰陵对面的高峰。穿过长达数里的枫林,再穿过低矮的丛木,等快走到山顶,就能看见几乎无边无际的如霜雪白的芦花。

等连芦花都穿过,就能在山峰最中间,找到一汪冷湖。

在这里,再无任何东西能遮掩住视线。当磅礴夕阳刺破鳞比的云层,染红半边天时,芦海也一并被点燃。

风起,整个湖泊上铺开一层一层的灿金红的波浪,芦海翻涌如火。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下浪潮声,生生不息。

那是一天之中最为璀璨也最为颓败的时刻。

西方残阳未落,东方寒月初升。

白知秋坐在湖边,折了芦花梗,往湖中丢。丢完一次,等了片刻,他又丢了一次。

明信立在他身后,问他:“在算什么?”

白知秋捏着芦梗转过头来:“在算,明天是不是个晴天。”

“那么,是晴天吗?”

明信垂着头看他,见白知秋微微蹙眉,不太高兴道:“……我算不出来。”

说完,他又在旁边折了一根。

残阳落在他玉白的指尖,像挑着光。白知秋就带着这样的光仔仔细细地捻着芦梗,折成一节一节,将它们洒落在湖水中。

白知秋最近在学习卜算,明信是知道的。

实际上,卜算与术法一类还有区别。术法一类,吃天分,也吃后天的努力。白知秋灵慧,修起来如鱼得水。而卜算,只吃天分,修不了就是修不了。

第三卦没算出来,白知秋没再动了。芦苇一根根全折了,拢在手中,透出一点小孩子负气的意思。

明信从他手中抽走一根,在他身边坐下。

“今日算不出,明日再算也是一样的。”明信道,然后三两下抽出芦苇内芯,用留下的外壳换了白知秋手中的苇节,“玩过吗?”

白知秋将苇哨贴在唇边,吹响。

他碰这些玩闹的小物时,也是清清冷冷的,沉静至极。

明信又给自己抽了一只,在白知秋音落后,按着他方才的调子,又吹了一遍。

一段不算陌生的调子,出自白堑山。那边的调子总是透着一股活泼欢快的意味,白知秋吹不出那种感觉。

虽然从姓氏来看,他是出身白堑山的。

白知秋在残阳落尽时微微阖上了眼,夜风拂面,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我师父教过我好多小玩意。”明信手一展,苇哨就被风撩落。他摊开四肢,在芦苇丛中躺下来,用一种怀念般的语气道:“你成日呆着藏书阁中,不觉得闷么?”

白知秋偏过头,平静道:“不很闷。”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刻苦用功,也常玩闹闯祸。”明信的手虚虚在他头顶比了比,“我又是这一辈中最小的,师兄们护我,师父有什么罚他们都替我领。你有师兄弟吗?”

白知秋点头:“有一位师兄。”

“师兄?”

“嗯。”白知秋道,“师兄长我三岁。我们是一道拜入师父门下的。”

“也是兄长?你们随着杨雨仙师修习了多久?”

“八年。”

明信顿了下:“那是不短一段日子了。”

白知秋低低“嗯”了下。

他今年不过十六,如此推算,是自七岁起便跟在杨雨身边。

良久,明信又一次开口:“你……为何会随着杨雨仙师修行?”

仙道能求的东西太多,也很少。无非那般几样:长生,力量,名利等等。

这些,都是而今的仙道给不了的。可若他所求是这些,杨雨未必会收他为徒。

白知秋很明显地愣了下,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无处可去。”

停了停,白知秋又道:“我双亲已逝,师父捡了我。”

因为我在这世间亲缘断绝,师父给了我一条生路。日后,若是上了仙京,对人间也无甚牵念。

没什么所求。

白知秋垂着眸子,跪坐在一边,模样乖巧。风把他的发丝凌乱地吹起来,他便用手拨了一下。

“你才十几岁啊。”明信没掩住忧色。

“师父说,越小入道,越清净。”

明信没了话说。

杨雨入道再早,也过了豆蔻之年。他这般小的年纪,就走进了一道孤绝凉薄的心法里。

世间万物还没来得及入眼,就失了颜色。

风再吹过来时,凉意透骨。

自己其实该想到的,他既然拜在杨雨门下,必然走的是与杨雨一般的路。

但明信就是没由来的,止不住心疼。

明信撑身坐起,良久之后,缓声问道:“难过么?”

白知秋手中捏着苇哨,想了想,摇头:“说不清。”

明信轻叹了口气。

仙道多清净,但不孤绝。清远嫡系一脉修为皆高深不可测,却也因这一道的冷厉至极,饱受诟病。

甚至,一但行有偏差,基本全盘崩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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