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 第17章

作者:玉小文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秦问声意有所指的目光投向白知秋:“谁欺负谁?”

“谁才是最小的啊?”余寅真真要服了面前这群祖宗了。

“谁才是最小的?”秦问声鹦鹉学舌似的念了一遍,看热闹不嫌事大,煽风点火起来水平丝毫不亚于余寅,她带着狭促意味的目光在白知秋和余寅之间梭巡,眯眼道:“规矩又不是我定的。”

意思就是谁定的规矩找谁去。

这话余寅回不了,他一样没胆子去找定规矩的人。只能愤愤不平地认下被抢扇子的亏,摸出签文玩去了。

玩签时候,还不忘再补一句:“狭促鬼。”

棋盘上,白知秋的棋子已经被围死好几颗。他将那几颗棋子抓走,手一扬。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棋子蹦跳着,被洒在棋盘之上。

丢完后,他也不管这盘棋还没下完,抬手挪动了几颗子。在挪到最后一颗时,明信轻飘飘地按住他的手:“好了,别逗人了。”

没落下的黑子便被他瘦长的手指夹住,漆黑的棋子下,衬得手指苍白,指甲盖都没一分一毫的血色。

白知秋好像是被冷风呛了,用袖掩了风,收起棋子,道:“这盘下不成了。”

明信笑问:“不是你弄的?”

白知秋抿唇:“不是我。”

“行,不是你。”

明信说话时候声音有些沉,于是不可避免地带着几分长辈的沉稳和慈祥,他问:“那孩子怎么样?”

“他么?”白知秋摩挲着棋子,“悟性不错。”

白知秋夸人其实是件蛮稀奇的事情,他平时冷惯了,仿佛开口都能掉二两肉。更别提让他开口夸人,肯给个眼神,给个明显的笑,就是夸赞了。

“毕竟他师父是小师兄带出来的,他受教十年,多少要更机灵点吧。”余寅扯着签,觉得怎么都不顺手,愤愤不平道,“他现在四舍五入,都能算小师兄亲授,换谁羡慕得来。”

白知秋听着前半句话,垂下眸子,淡淡“嗯”一声,片刻后,慢吞吞补一句“我不收徒”才继续道:“夕误没教他什么,言阁的课业都未必教了。”

“那他十年间学了些什么?”秦问声奇怪道,“总不能什么都没碰。”

“教了不少。”

秦问声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明信便开口了:“有些东西教了一时两刻未必瞧得出。”

有些东西是潜移默化的,比如修养,比如性情,余寅永远不着调的脑子此刻竟然意外地接上了明信的想法:“那倒是。”

他想起了谢无尘同他入学宫时落后的一尺,初见李墨时的长揖,还有几句不真不假的话。

“跟着小师兄真是好事么?”余寅认真问道。

“你的担心能有一分真心实意么?”秦问声也问道。

“有啊。”余寅大言不惭道,冲秦问声眨眼,说到后面声音却低了下去,“毕竟……”

秦问声知道他的“毕竟”是什么,他们默契地隐去了后面的内容。白知秋掀起眼皮,倒没什么所谓:“看他自己选吧。”

他们在四周起了隔音结界,没人进来便听不见。这个话题被终止在这里,明信想起昨天忘记问的事情:“知秋,你开课后回碧云天么?”

“应该回。”

白知秋的上课地点在垂云翠榭,位于碧云天半山腰处。选了课的弟子们尚未通知,但他们几个是知道的,白知秋这人倦懒,开课时总是住在碧云天的宿处。

四时苑位于无忧天与碧云天交界处,不过比起碧云天,还是显远。加之白知秋入秋后便不再当值,极少下来,这问题其实是在问带不带谢无尘上碧云天了。

下山这事,用白知秋自己的话说,叫做“少走几步”。

反正余寅听白知秋说话都当听鬼话。他要真的想少走几步,大可找周临风画几张可以直接用的缩地成寸符,周临风是肯定不会拒绝他的。

这人的心思他们摸不透。

“一起?”

白知秋思考片刻,抬手去捡棋盘上的棋子。

“再说。”白知秋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第18章 河郡

谢无尘不喜欢规整,很少一板一眼地坐在桌案边看书,常是坐一会再找个地方一倚,或者寻个清闲的地方呆着。不过他的放纵也不是毫无底线,至少他做不出躺在哪的倦怠样。

白知秋回来时,谢无尘正倚靠在书架边。他年岁尚小,还能再长两年,但身量已经与白知秋相仿,斜倚在书架上时倒显得有点恣意。

白知秋带着一身寒气,挑个不碍事的地方放下伞,扫了他一眼。

伞面上没抖干净的水汇在伞尖,洇湿了一小块地板,教白知秋垫了块布巾。

谢无尘倒是想起来了,前几日白知秋给他递了块帕子,到现在还在他身上。

“这本你识得?”白知秋回卧房换下外袍,披了件轻薄如云的罩衫。他斜着身子,两条胳膊虚虚搭在椅背上,微微挑起眉,道:“第三层,从左到右第七本,是它的译本。”

谢无尘却指了指自己桌案上放着的书。

白知秋眯了眯眼睛,看清那是本辞典。他折身坐回案边,问道:“你要识字?”

谢无尘静静地看了白知秋片刻,没承认也没否认:“见过。”

“是河郡的古字,该有三百来年不用了。”白知秋道,“我记得于恙曾让你看过皮毛符术,你许有些印象。不过书中可能未提及,若是修习符术,是需专门学习河郡古字的。”

白知秋向后靠了靠,执笔在宣纸上画下一个印记,正是那个“白”字,他的手指点在上面:“河郡古字笔锋内敛,转折柔婉,在乎连绵之态。你画出的符印,转折之处不对。”

“嗯?”

白知秋示意谢无尘凑过来看。

他研了墨,在宣纸上缓缓落笔:“河郡古字,起笔不似大周官书起笔利落,多会藏锋。而具体的入笔,由所画的符箓决定。”

“行笔多轻盈,顺承起笔节奏,流畅柔美。哪怕是攻击类的符箓,也会在此时由侧锋转中锋,中正平和。”

“收笔则是重中之重,决定这道符效用如何。收笔不好,则全盘溃散。而今多用的,是回收之法,相对含蓄。曾经多用放笔,锋尖明显。”

随着白知秋话音落定,一道符箓在笔下成型,他搁下笔,道:“夏凉的写字习惯,其实与此接近。你知道河郡么?”

“知道。”

河郡这个地方其实不陌生。

不只是对于谢无尘,读过些书,知道点历史,都该听过。

河郡曾是大周极西南之地一方沃土,位于八河河谷之始,呈口袋之势。一百四十多年前,河郡脱离大周管辖,并入当时与西蜀争斗不休的夏凉,成为夏凉后盾。此后不久,大周彻底一分为五,且延续至今。

在更早的杂记传说中,河郡则是仙道之始。自河郡再往西,过五河八堑,便进入神仙的地界。

怎料到后来,仙门尽数陨落,人间的传说,只剩下一个真假难辨的学宫。

白知秋斜支着头,轻轻“嗯”一声:“我听过人间说书,嗯……比你听得更早。传说中,河郡以西一带仙门林立。这话不假,不过至少要推到五百多年前。那时候河郡的地势要比现在更与世隔绝些,文书多用古字。再后来仙道陨落,仙京与人间界彻底隔绝。至大周建国而今,又有三百多年过去。而这部分的书文,也是在大周建立后,才被称为河郡古字。”

“不过河郡古字开始减少使用,要更晚,大概是不到三百年前。”

谢无尘没听过这么详细的事情,合上书,站正了,摆出了五分乖学生认真听讲的架势。

“我入学宫很早,就是尚且用着古字的时候。”白知秋因为陷入回忆显得人有些倦懒,他没看谢无尘,顺了顺自己有些带潮意的发,在手指尖绕了一圈,问道:“有人给你讲过学宫的事情么?关于学宫何时建立的。”

“讲过。”谢无尘垂眸瞧着白知秋的小动作,回答,“学宫也曾是仙门,名作辰陵宫。三百多年前更名为汀舟学宫,之后有了千象院和言阁。”

“大差不离。现下,藏书阁中亦收有许些使用河郡古字的书本,多在仙道院。”白知秋抬眸,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书上,笑了下,“想认河郡古字,去仙道院找几位资历大些的长老,都能教你。”

谢无尘扣着手中古书,指腹慢慢贴着侧缘划过,片刻,他不太自然道:“只是看看。”

“只是看看?”

白知秋以前不爱关客厅的门,他喜欢一转眼就能看见院中的秋千并桂花。但下了雨终究凉,习惯也不是一下两下就能改过来的。风从没关紧的门缝中溜进来,凉凉地拂动罩袍。

白知秋好像觉得有点冷,起身去关了门。

“学宫不再用河郡古字,是两百年前左右的事情。”白知秋回来,支着椅子道,“要个准确数字,我也记不太清。两百年前到三百年前的时间,寥寥百年,对于仙道院来说很短。对于而今的学宫而言,却足矣改变许多。”

对于凡人来说,是一生。

“河郡并入夏凉,同样只有百余年。”

白知秋侧头思索着:“白云苍狗,不记得很多了。”他对上谢无尘的眼睛,指了指自己,“我修行早,那时多为成仙,修炼的法子与现下仙道院的修炼法子有极大不同。对于仙道而言,半仙之身已有常人不可及之力,寿数也足矣在这世间觉得无趣……”

他慢吞吞地讲着,闲散倦懒地厉害,像是在说一段真假掺半的往事,有点颠三倒四,他说:“……人间界前前后后乱了快一百五十年,辰陵宫最后成为了仅剩的仙门……而今想要成仙,还是要走通天路。这点跟以前无有不同。”

“通天路,如何成仙?” 谢无尘觉得白知秋今日有些异常的话多和逻辑混乱,但他没在他身上嗅到酒味,只嗅到了山间寒雨的冷意。

“通天路……”白知秋回头,又看向门口。谢无尘以为是门被风吹开了,但他望去只望见了白知秋留在那油纸伞。白知秋偏偏头,叹息似的:“人间百年,痴妄怨煞,爱恨悲喜,恩怨情仇,尽数缠身不去。通天路上所见,人间百景,若看得透这些,不悲不喜,不为世间牵绊,走到头,便从此脱开六道,飞升成仙。故而,曾经的仙法多是些孤冷凉薄的路子。”

“若是抵不过呢?”谢无尘问。

“抵不过……我便不知道了。”白知秋含了一点笑意,夜明珠的光落在他眼睛里,是一层浅淡而沉静的深湖夜雾。他缓而轻道:“世间牵绊,皆为因果。想成仙,需得自己心定,这是条不好走的路。”

“而今世间无仙。”谢无尘轻声道,“学宫曾经也是仙门。”

“都上了通天路了。”白知秋微微眯起眼,偏着头,道,“谁知道?也许呢?”

“仙道院而今修行的法子,又是什么?”

“现在的仙道院么?术法一类,大多承自当初各大仙门。至于修什么道,无甚限制,只是依然比常人凉薄些。”

“也是。”谢无尘捻了捻手指,“天上的神仙哪会插手凡间之事。”

白知秋却骤然消了笑意。

白知秋眼睛好看,谢无尘在摘星楼那日知道了。可白知秋眼睛里东西也太多,他去了眼中温和望向一个人的时候,是会带着雷雨前的闷和沉寂感的。

温温沉沉的目光穿过二人之间片刻厚重起来的,有如实质的距离,落在他身上。谢无尘在白知秋眼睛中看到了自己,他溺在夜色下一片深沉的湖水里。

“谢……无尘。”白知秋平静而冷淡地念出了他的名字,默然片刻,重又开口。声音里没了惯常的温和,只留下无波无澜,像屋外飒飒寂然的雨,携裹着七月末暑气离去后的寒意。他问道:“你觉得,什么是学宫?”

无言的死寂在二人之间蔓延,很久,谢无尘回答:“世间汀洲。”

他竟有些不敢与白知秋对视,可犹豫之后,还是用了这个词。

“世间汀洲。”白知秋重复道,垂眸。他长发垂下,在夜明珠的映照下,给他的脖颈划出一道界限分明的明暗界线。

世间汀洲。

世事如河。

谢无尘脑中一炸。

白知秋站直身子,问道:“有人问过你了么,求仙道还是入人间。”

极轻的脚步声响在寂然的室内,很是明显。白知秋站在了他面前,于是风雨之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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