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黎明 第25章

作者:风途石头 标签: 悬疑推理 欢喜冤家 推理悬疑

  之前他在基层,十个鸡毛蒜皮的案子,有八起跟性别有关,没进市局的时候他接触过一起案子,也是一个男人,强奸了自己刚出生没多久的小侄女,被抓住的时候直言不讳,,没有丝毫愧疚:“我想着一个女娃子也没什么用,打算操操就扔了。”

  你就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他妈的是人不是人。

  “陶河村及附近近期新出生的婴儿,你们都查了吗?”车衡把手机递还林不复,问老陈道。

  “查了,这肯定查了。”老陈说,“我们一开始就当做弃婴来处理的,周围十里八乡都查了,还真就没有新出生的婴儿不见了的事儿,然后又在那地方挖出来了几具别的尸体,我们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把案子提上去了。”

  车衡点点头,说:“劳烦你,我们要去陶河村看一看。”

  他们的车停到陶河村的村口的时候,常湘的车也停到了邻市机关医院大门口。

  今早林不复他们刚走没多久,常湘就接到了她妈的来电,常先勇突发脑溢血,住院了。

  开春的时候冷暖交替,是中老年人的心脑血管疾病高发期。常湘心里“咯噔”了一声,想着“看你个老头还神不神气”,急急忙忙地就赶了回去。

  在路上常湘想起昨天那阵没来由的心悸,对于“父子连心”这个说法很是嗤之以鼻,一边担心,一边打心眼里往外的不爽起来——我居然因为那个老头心悸!

  常湘的叛逆期可谓轰轰烈烈,从五岁一直延续到如今,在当地的公安系统和武警部队里,常湘可谓是大名鼎鼎——是个出了名的白眼狼。

  常先勇是军人出身,现如今在武警部队,正师级的干部。浑身上下写满了“独断专行”,对待儿女的教育只有两个准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老常的闺女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丫头跟妈特别亲,自五岁之后没给过自己老爹好脸,连“爸”都不叫,早几年就喊“常先勇”,现如今“亲切”一点,叫“老头”。

  对待父亲的铁手腕,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也有两个准则——“你说我这也不行,你说我那也不行。”

  两个人同样的强硬的驴脾气,这种家庭内部斗争是不可能避免的,一个想把对方安排得明明白白,一个不想接受任何安排。

  中学时期,爱面子的封建主义大家长常先勇把常湘锁在家里,言辞令色:“这次考试没进年级前三,你这半年别指望出这个门。”

  常湘报之冷笑,考试成绩单出来——科科成绩都是差一分及格。

  接下来的四年里,每次考试后常先勇都会收到这样的成绩单。

  不知道报志愿的时候爷俩是不是打这么多年打累了,破天荒的意外和谐。大学时常湘在学校是“尖刀班”的,上面领导挑头在警校里选的“预备役”,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英。毕业的时候常先勇打算把常湘安排到武警部队,话里行间都透着一股继承衣钵的味道。

  “过两天会去你们学校招录,你乖乖给我把名报上,在这里,总比你在其他地方摸爬滚打好发展。”常先勇带着一贯的官腔,命令的味道说。

  常湘倚在沙发上看书,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去他妈的好发展。”

  爷俩直接打起来了。

  于是常湘“一意孤行”地去当了刑警,把基层的小领导弄得战战兢兢,常先勇冷着一张脸:“她有本事,就让她自己去闯,谁也别给她开方便车!”

  现如今老头躺在病床上,鼻子里还插着氧气管,真是难得的安静了。

  “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估计会在24小时之内醒过来,你在这照看着一点,妈回去给他煮些汤喝。”常湘的妈妈捏了捏常湘的手,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常湘在病房门口往里看,略微嫌弃地撇了下嘴,走到病床旁坐下。这老头睡着的时候还真跟平常判若两人,常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以前这老头干过的“缺德事”都从脑海里钻了出来。

  这许多年,常先勇没给过常湘好颜色看,在常湘的印象里,老头子总是虎虎生风的样子,好像浑身的精神头永远都用不完,好像下一刻就要把手底下的新兵蛋子拽出去拉练。现在仔细看来,好像也不是这个样子。一个人哪怕拽得再二五八万,也还是会老、会病的。常湘看着老爷子鬓角的白发和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常湘眼圈有点要发红,她从床头柜上拿起个苹果削皮,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常先勇的眼皮抖了抖,睁开眼,看见医院白色的天花板,再扭过头,看见自己养出来的那个小白眼狼坐在床边低头削平果,两边的长发垂下来……这丫头眼圈红了?

  常先勇没出声,这么看了常湘好久,直到常湘慢悠悠的削完一整个苹果的皮。常湘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常先勇立刻扭回头去闭上眼睛,复又睁开,装作才醒的样子。

  常湘愣了一下,马上转过头去轻轻揉了揉眼睛。常先勇冷哼了一声,说:“白眼狼还知道过来?我还以为我死了你才开心呢!”

  常湘“啪”的把苹果放在果盘里,语气轻松地说:“您老人家不是老当益壮吗,还有躺在这儿的一天啊?苹果用切块吗,咬不动的话,要不直接榨汁?”

  常湘:我刚才是神经错乱才会为他难受!

  常先勇:我是被附身了才会认为这小崽子有良心!

  病房陷入了常氏父女独家定制的专属沉默当中。

  另一边,车衡跟林不复先回到了发现尸体的地方。这里人迹罕至,警戒线还拉着没有撤掉,但是没有什么实际用处,这几天下过雨,土地一片泥泞,派出所的人和取证的技术人员脚印遍布,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追溯的了。

  车衡没有深入,绕着警戒线的边缘,去看远处村落的炊烟。他问老陈:“这里是无主地吗?第一目击者是怎么发现婴尸的?”

  “照理说是无主地,开荒就能用的,不过这片地方好像有点邪门,再加上特别偏,照看不方便,一直没有人来开垦。第一目击者是新搬来这个村的,不是个庄稼人,就想开一小块地弄点东西种种,你们怎么说来着?嗯……仪式感,对,仪式感,结果几锄头挖下去,刨出来个婴儿。”

  车衡点点头,看向林不复,林不复说:“老大那边安排人在审了。”

  正说着,他的手机又响了一声,林不复看向车衡,说:“分局的四具尸骸的DNA检验结果出来了,局里在调失踪儿童档案比对,动作快的话估计晚上能出结果,下一步你打算从哪儿入手?”

  车衡想了想,说:“到村子里,随便几家人家走一走。”

  这村落的风俗如何,对孩子的态度如何,在一定程度上,会成为破案的强有力的支持。

  林不复想了想,跟上了车衡的思路,他过去搭住车衡的肩膀,赞赏地说:“大衡,你真是个妙人。”

  车衡:“……”

第38章 地狱之门(二)

  当天下午,林不复和车衡在当地村民家走访,借着闲谈的风打探消息。从第五家村民的家里走出来的时候,天色渐晚,林不复摆了摆手,说:“我觉得普遍上民风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重男轻女倾向也不是很严重,极个别人家有,再加上老陈和村委会的干部的话,我觉得这个村子倒不至于有虐待杀婴的惯例,而且可以看出来,他们还是很注重教育的。目前来看,不像是你说的那个案例的同类型案件。”

  他说的这些车衡也注意到了,那么这个死婴出现得就很蹊跷了。既然临近的村落都没有孩子丢失的情况出现,这孩子是从哪里凭空冒出来的?

  谁会虐杀一个婴儿后大老远丢到这里?

  “你有什么想法?”林不复问,“我觉得这里可能是一个犯罪分子或团伙的抛尸现场,不过动机是什么,又为什么是这儿?”

  要是尸检信息更详细一些,就好办了,至少可以推断出来遇害时间。几具尸体只剩下了骨头,不知道已经沉冤了多少年,现如今被另一具不知从何而来的婴尸带出水面——做这些案子的,会是同一批人吗?

  抛尸地点是可追溯性最强的既得线索,车衡想了想,说:“叫怀明那边打报告,申请调查这边附近几个村落的户籍信息,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

  话罢他又问:“那几具儿童尸骸的信息还没有比对出来吗?”

  林不复摇了摇头,晃了下手机:“跟办公室一直联系着呢,到现在还没结果,这回效率不太高。”

  微信窗口,“领导”的对话框里,只在林不复这边有两个绿色的小对话条,常湘没有回。

  按照常湘的工作效率,这个时候应该有结果了才对。林不复想起昨天常湘叮嘱他的那一幕,心尖有点痒,总想找个由头打个电话过去,又怕是自讨没趣。

  “怎么样,回去吗?”林不复问。

  车衡摇摇头,说:“回乡里找个招待所凑合一个晚上,明天我们去村小看看,通知局里面加个班,尽量在我们回去的时候把所有得到的线索整理一遍。”

  林不复打了个响指:“没问题!”

  “哎不对,这次我是负责人。”林不复这才反应过来,从后面一把搂住车衡的肩膀,“你给我道歉。”

  车衡面无表情:“对不起。”

  队里一众骨干就剩下了赵黎一个光杆司令,连江酒臣那个狗皮膏药都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赵黎戳在电脑前,一份一份地核实下面提上来的材料和报告,又一份一份地上交要往上面提交的报告,最后实在是困得不行,跑到法医科宋坦那里去撩闲。

  法医科的“扫把星”一进办公室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宋坦身上还穿着白大褂,说:“我就猜你小子会过来。”

  “那您料事如神。”赵黎说,“怎么样?”

  “就剩骨头架子了,能怎么样。”宋坦叹了口气,“死亡时间超过两年了,除了DNA,什么都剩不下。”

  赵黎来之前就料到这个结果,他轻轻笑了一下,点了根烟,凑近宋坦,沉声问:“那具婴尸呢?”

  宋坦苦笑了一声:“这婴尸,古怪就多了。”

  宋坦叫科室里的人把目前得到的数据给赵黎整理一个粗略的报告,对赵黎说:“这孩子的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三天,是窒息死的——淹死。”

  赵黎给宋坦点了根烟,宋坦深深地吸了一口,说:“尸体有多处腐烂,可追溯的东西不多,不过很多伤痕都是实实在在的,不是专业的人也看得出来。这孩子看骨龄,还不到一周岁,犯人在长时间的虐待和折磨之后,把她投入了水中。”

  宋坦扭头看向赵黎,说:“这个剧情听着耳熟吗?”

  赵黎的上下牙紧紧地抵在一起,舌头像是僵硬了似的,好半天没能说出来话,片刻后才从嗓子里挤出五个字:“……黛西的毁灭。”

  宋坦点点头,说:“婴儿的死亡跨度与其他几具尸体的时间超过了两年,如果是同一批凶手,为什么在放弃这片抛尸地之后又重新回来?或者说,这两年,凶手到底有没有继续犯案?”

  “我建议把侦破重点放在婴儿身上,把另外几具尸体作为副线。顺藤摸瓜,说不定会找到什么联系。”宋坦说。

  一根烟很快抽到了头,赵黎倚着桌子,看着报告沉默半晌。宋坦微微叹了口气,说:“小子,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赵黎呼出最后一口烟,弹了一下报告的薄薄的纸张,对宋坦笑了一下,说:“什么妖魔还不怕孙悟空吗,愁什么?”

  他话罢扭头离开,头也没回,很是潇洒地抬手挥了挥手里的报告算是告别,刚走出法医科的办公室,脸色就瞬间沉了下来。

  尸检报告的边角被捏得皱皱巴巴,赵黎走回刑侦队的办公区,对几个还在加班的同事说:“今天到这儿,回去好好休息,通知全体成员,等明天下午车衡跟不复回来,统一开个大会。”

  赵黎看了一眼手机,眼看着要到了八点,他想了想,给关敬峰打了个电话。

  “小兔崽子,我一看你的来电就心绞痛,什么事,说。”电话甫一接通,关敬峰惯常的“气急败坏”语气就钻进了赵黎的耳朵,照往常他肯定会皮个两句,这时却一脸严肃,说,“关局,想组织几件事,打报告之前,先给您打个招呼。”

  关敬峰那边微微一顿,片刻后,说:“你说。”

  “新提上那案子您审过了。那是一件案子,可远远不止一件案子。”赵黎说,“我想联合各部门,组织一起全市范围的打拐行动,另外,协同网监,摸一下部分恋童网站的IP。”

  关敬峰还没说话,赵黎接着说:“这起案子的性质,您知道,做咱们这行的,最头疼的不就是这些吗?不是我妄自菲薄,单从这一条线查,查下去,是会有所获——可那几个孩子,死了两年多,两年,关局,我有一些话说得再好听,有一些事我再想去做,可破案的几率太小了。这两个长线放出去,能不能找到这个案子的线索是一说,可至少我不能让他们白死。”

  电话那边沉默半晌,关敬峰轻轻叹了口气,说:“上次大规模打拐……是三年前的事了吧?行啊,崽子,你做去吧,这件事我给你批。”

  赵黎微微扬起了嘴角,关敬峰沉声说:“赵怀明。”

  那语气十成严肃,赵黎微微挺直了脊背。

  此时,林不复和车衡在小招待所的标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今天发现的线索。常湘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老头状态不稳定,在里面刚睡着。赵黎的车平稳地开回了自家小区,缓步上了楼梯。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赵黎脚步一顿,发现自己家门口竟然躺着个人。他案子处理多了,一身的职业病,登时还以为哪个犯罪分子挑衅,在他门口扔了个尸体,随即反应过来这貌似不大行得通。他两步跨上楼梯,把那死狗一样的人一把拎了起来,就是一愣。

  此人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平日里神采飞扬满是笑意的一双眼紧紧闭着,总是上下纷飞说一些不着调的话的两片嘴唇苍白得仿佛死人的一般,不是江酒臣是谁?

  赵黎心里咯噔一声,用力摇了摇他:“江酒臣?江酒臣?”

  手里的人像是软绵绵的布口袋,怎么摇来晃去都没有一点反应。赵黎回过味来,一把拽起他的袖口,果不其然,那伤口变得更狰狞了,黑气浓郁得几乎看不见伤口本来的模样。

  这伤……医院能治吗?赵黎脑中闪过不太着调的念头,随即把人拖了起来,打开了房门,像拖着面口袋似的把人拎进了屋里。

  这是又与那幕后黑手交手了吗?赵黎看着江酒臣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想了想,把人拖到了床上去,翻出来个医药箱,按照常规方法先给他处理一下伤口。

  之前去刺杀赵黎的人偶和蓝意遇害时留下的痕迹,终于让江酒臣隐约抓到一抹背后那人的气息,几番斗智斗勇,江酒臣终于在珠洞区的一处林间,找到了本尊。

  或者说,那人刻意在等他。

  此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面上蒙着一层布,歪歪斜斜地坐在树上,见了他,眼角弯了起来。他衣衫褴褛,破破烂烂的一层裹着一层,看起来,还是他的年代的衣服。江酒臣一眼就认出来,这人与他本是同源。

  肯做阴差事的人,心中都有放不得的执念,这人何故,竟然叛逃?

  周围林间瘴气四生,是恶鬼留下的痕迹,想必都是这人手中的炼魂。

  江酒臣横刀出鞘,在手中悠悠地转了一圈,指向树上人:“没料到还是个同僚,失敬失敬,不妨你我好好聊聊?”

  “同僚?”那人笑起来,声音甚是悦耳,难得把江酒臣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活得时间长的人果然精神都不大正常。”

  “想必你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各种所谓同僚吧,不然怎么就肯乖乖与他们卖命做狗了?”那人纵身一跃,转了一圈,轻飘飘地落地,一道黑烟毫无征兆地袭向江酒臣的面门,江酒臣侧身躲开,横刀在空中优美地划了个半圆,口中讥诮道,“兄弟,你做事不讲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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