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满天星 第7章

作者:羊角折露 标签: 推理悬疑

  “……哥我是直的。”

  “你直你还装gay蜜,陪我姐去做美甲!”孟舟的嗓门大了起来,抓起桌上吃剩的生蚝壳砸向何观澜,他虽然喝了不少,眼睛倒被酒水润地还比平时还亮些,扔出去的准头也不错。

  何观澜往后躲,满手的水钻藏到背后,他还以为孟舟心大,不会注意到他对孟横的暗恋,此时只好硬着头皮说:“没有,是我自己喜欢这个款,硬要去的。”

  “喜欢个屁,你是喜欢我姐,”孟舟粗暴打断,“喜欢就去追啊,装什么gay蜜,别来连累我们男同风评被害。”

  “怎么追?”何观澜被他说得也灌了一口闷酒,满面通红苦笑着说,“经历了那样的事,她怎么可能还接受男人?如果我不说自己是gay,她可能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不试试怎么知道?”孟舟像对何观澜说,又像在对自己说,他举起啤酒瓶对着瓶口吹起来,吓得何观澜赶紧来抢,却已经晚了。

  冰凉的啤酒猛地灌进喉咙,多出的麦色酒液沿着嘴角溢出流淌,润湿了孟舟凸起的喉结,和劲边微翘的发尾。真快意,他喜欢沾了酒意的世界,仗着这些酒,他可以拽下所有的虚与委蛇,暧昧试探。

  孟舟吐出一口酒气,边说边握紧拳头:“我决定了,我要追他,不对,是我要救他,不对不对,一个不够,两个我都要。”

  “大哥——”何观澜哭笑不得,“你都不问问人家怎么想的?”

  孟舟用力一拍何观澜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地道:“傻啊你,这种事哪还需要用嘴巴问?澜子你就是太小心翼翼,所以追不上我姐,我告诉你,两个人那点事得靠感觉,感觉,你懂吗?江星野绝对也对我有感觉……”

  他现在确信,自己对江星野并不是一次见色起意的约炮,睡一觉就可痊愈的伤风感冒,而是潜伏期漫长,看似平和,发作时却不可收拾的爱。

第11章 春风沉醉

  做餐饮,其他不行尚可,喝酒不行那就糟糕了,虽说酒量可以练出来,但在餐饮同行眼里,天生会喝酒的人就是老天爷赏饭吃,而孟舟恰好就是这么个“天才”。

  他“千杯不醉”的称号,是在刀疤烧烤店初建不久时打下的。他们店开得晚,那时这条紫薇街的美食地盘早被瓜分干净,光是烧烤店就有好几家,想出头,光靠美食、服务是万万不够的。

  人情,才是最难过的一关,同行们都想试试孟舟的深浅,摆下宴席笑脸迎人,觥筹交错间酒水飞洒,闪过一片刀光剑影。

  那一天,从日挂中天喝到月落乌啼,直喝得整条美食街风云变幻,人人为之变色。最后,孟舟踢踢这个,踹踹那个,却没谁爬得起来。

  他孤身一人立在一地醉倒的人中,手指勾着酒瓶,像勾着一把刀,晃晃悠悠。

  一战成名。

  自那以后,刀疤烧烤店生意蒸蒸日上,眼红的人不少,但大部分人都碍于孟舟这尊酗酒凶神,不敢怎么样。

  不过今天这酒却喝得不太顺,孟舟才灌了几瓶,和何观澜说几句江星野的事,血就一个劲往脸上涌。不像他平时,喝多少脸上都不显。

  何观澜听他信誓旦旦说要救人又要追人的,怎么劝都劝不住,满脑子都是赶紧打电话找孟横求助,孟舟却低声说起正事:“你微信上说的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叫我最近别来店里?”

  说到这个,何观澜就来气:“我还纳闷呢,叫你别来,你还上赶着来,月末归帐的时候你反倒磨磨唧唧。”他这个大哥什么都好,就是脑后反骨,别人不让做什么,他就偏要干什么,归帐分红拿钱的大好事,他反而不积极。

  “我这不是担心有人来店里砸场子嘛,”孟舟瞥一眼矮自己大半个头的何观澜,他手上那些亮晶晶的美甲刺得自己眼睛一辣,“你这做的什么玩意,万一真有人来闹,我怕你冲上去给人家来一套九阴白骨爪,自己先把指甲折了。”

  何观澜无语地瞪着孟舟,忽然庆幸,幸亏天上掉下个江星野来磨孟舟,要不然不定什么时候上演兄弟阋墙。

  他深吸一口气,说:“大哥你别不当回事,上次你不是给药监局透过线索,说老刘火锅店往锅里加罂粟壳么?刘家人好像查出来是你干的了。”

  孟舟一听原来是这破事,和花店的案子、和江星野无关,紧张的心弦反而松了,他啧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他们是嫌之前整改的时间不够长,想报复我这个正义使者,把自己送进去吃牢饭?”

  虽然刘家人不是什么亡命之徒,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何观澜劝孟舟还是避几天风头比较好,对方只知道他是烧烤店的股东,还不至于查到他家住址,窝家里总没错。

  孟舟哪是躲起来的主,但兄弟的好意还是心领了,红着酒醉的脸应了一声。

  这时包厢外面吵吵嚷嚷,有人在叫何观澜,似乎是出了什么纠纷。晚上店里人流量大,难免发生摩擦,孟舟大方挥手把人轰走,放他忙去。

  临走前何观澜还不放心,问他要不要去他办公室休息,孟舟却拒绝了,他可不想千杯不醉的称号毁于一旦,歇歇就好了。

  可桌上一片狼藉,还真是连个趴着眯会儿的地方都没有,他起身反锁了包厢门,踢踢踏踏走到窗前,拉开窗,暮春的风猛地灌入,带着道旁紫薇花的香气。

  春风春花春夜。

  紫薇花在东越市很常见,尤其是他住的这条紫薇街,街头巷尾全是紫薇花。小时候一家人出门,孟远帆抱着他走在路边白墙下,紫薇的花枝探出墙头,垂在孟舟头顶,痒痒的。

  那次孟舟按捺不住,好奇地伸出肉肉的小胳膊,想把花瓣揪下来,却被孟远帆按住手,他笑说:“这是紫薇花,又叫百日红,你揪了它就红不了百日了。古诗上说的‘紫薇花对紫薇郎’,说的也是这种花。”

  孟舟松了手,呆呆望着那清艳的花朵。他不懂诗,父亲身上热爱风花雪月的细胞倒是继承了一些,花虽然没什么用,但很美,越没用,越是美。

  他也很爱看,就让它一直那么美下去吧。

  孟舟趴在窗台上吹风,散酒气,漫不经心地浮想。骤然听见隔壁传来江星野的声音时,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小严总啊,约你一次可真难。”

  熟悉的质地清雅的声音,孟舟绝不会听错,那样百转千回的软语,听得他身上更热了,热得他忙用手给自己扇风。

  “亏你好意思约我来这种脏兮兮油腻腻的店,也就是你约我,我才来。”

  另外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孟舟有印象,似乎是曙光餐厅那个叫严殊的老板。这人嘴上说是江星野的朋友,可对他十分有敌意,果然是对江星野心怀不轨吧,要不然说话那么暧昧干什么?

  “这种店才好吃啊,我在点评网站上盯了很久,一直想来试试。”

  “你怎么不去叫那个孟舟陪你来?”隔壁包厢里,严殊面无表情,一副审问姿态地看着江星野,眼神偶尔往腕表和手机上飘。

  江星野慢条斯理地说:“我和他又不熟,叫他干什么?你赶时间呀,赶时间你走好啦。”

  严殊摸了摸表,嘴角微乎其微地翘了一下:“我赶时间听你的解释。当初是你要我骗他说不知道你下落,怎么现在你反倒和那个姓孟的纠缠上了?”

  “那怎么能算骗呢?他骗我比这厉害多了。”

  “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有过节?”

  “也没什么,有人自作多情,没办法的事。”

  仿佛被人兜头倒了一桶冰啤酒,身体里那些激荡的热气、酒气,转眼变成了彻骨苦涩的冷,冻得孟舟不知不觉从窗台上滑了下来。

  是谁自作多情?是谁骗谁?

  他和江星野的你来我往,或许是很多虚假和试探,可他想要接近的心意和热血,从来都是货真价实。他以为他们跳的是一场默契的双人舞,可他的舞伴忽然说,不好意思,他只是把当他猴耍。

  隔壁人自顾自地吃着聊着,无人知晓隔壁有个失意人。

  “吃这么多重油重辣的东西,怎么也不见你胖?难道这和能歌善舞一样,也是什么少数民族天赋?”严殊问。

  江星野失笑:“别什么都往民族上套好吗?谁说我不会发胖了?”

  严殊摇头,最烦他们这种身材优等生,还言之凿凿说自己也会胖。虽然他自己也不差,可那也是每天上健身房跟私教挥汗如雨,加营养师调养出来的,一旦工作忙起来,这些虚的肌肉很容易消失。

  哪像江星野,也不见他泡什么健身房,身材就这么匀称修长,肌肉不夸张,却全都是实打实能派上用场的,一拳可以撂倒好几个健身房壮汉。

  “你回东越市也不提前说声让我安排一下,问你要不要来我家住,居然早就买了房,”严殊喝了一口啤酒,语气冷淡地责怪,“还住那个孟舟对面,我反而什么都不知道。”

  江星野知道他脾性,说话冷硬,心地却是极软,否则也不会放着他赚钱的源泰制药不管,开什么盲人餐厅。开餐厅赚的那点钱,在他这个药企总裁眼里,估计跟玩似的。所以他从不会嫌严殊表情臭,性格冷,脸再臭能臭过孟舟吗?

  “我也是搬过去才发现那家伙就住我对面,麻烦死了,”江星野叹气,“大清早就来敲我家门,吓一跳。”

  “他还敢上门骚扰你?你们不是型号犯冲吗,还缠着你干嘛?”

  “是说呢,其实我是不介意睡一觉啦,”江星野笑眯眯道,“但也得像小严总那样愿意为爱做0,才叫有诚意吧。”

  严殊啪一下放下筷子,脸涨得通红,冷漠的语调都有些变形:“好端端扯我干什么?”

  “我这是夸你啊。”

  到这里,孟舟已经听不下去了,后面他们再说什么,他也不想听了。

  既然不喜欢,那他摸他,他舔他,算什么?他妈的,读取情绪的破能力怎么就没提醒他,江星野根本不在乎他?!

  偏偏是这个他想好好静一静,谁都不想理的时候,门外的吵嚷声越来越大,有人猛拍包厢的门,疯狂转门把手,那怒气冲冲的声音比拍门声还大:“何老板,你这不是有包厢吗?锁着干嘛?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人啊?那可得当心有人举报喽!”

  包厢门口,何观澜顶着一脑门细汗,心说果然是为了举报的事来的。他拿出自己最好的烟,递给老刘火锅店的老板:“老刘,街里街坊的,别闹得太难看。真的没有多余的包厢了,要不你和几位兄弟去大厅坐,今天算我请客。”

  老刘年纪并不是很大,却早早没了头发,光滑的颅顶反射出的灯光叫何观澜睁不开眼睛,他压根不领情,嫌恶地推开何观澜,指了指身后几个彪形大汉道:“老子不差钱,哥几个就不爱和别人坐一块,你说怎么办吧?今天高低得给我匀一间包厢出来。你匀不出就叫孟舟来匀,他好意思一直躲在别人背后?”

  现在这个点哪还有包厢啊,再说醉翁之意不在酒,给了他们包厢,往后麻烦更没完没了。何观澜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总之先把人从孟舟的这个包厢门口拉走,要不然把里面的祖宗惹出来,局面更不好收拾。

  他正赔笑着去拉老刘,老刘却早防着他,一个闪身,溜到旁边江星野的包厢门前,猛地一扭把手,门没反锁,轻而易举地开了。

  大门洞开,门内的严殊和江星野表情都有点懵,两个人都没搞清楚,怎么好好的吃着烧烤聊着天,会有人莫名闯进来。

  老刘抱着手臂,流里流气地发话:“你们这个包厢被我征用了,麻溜地滚吧。”

  “什么意思?”严殊皱眉站起来,这种街边店果然不靠谱,他瞥见被裹挟其中的何观澜,冷声叫了句“老板”,眼里全是责怪何观澜怎么不管事,他话也不多说,只是冷冷与老刘对峙,一副习惯等人做事的总裁派头。

  何观澜夹在中间急得满头大汗,老刘要包厢是假,逼他交出孟舟是真,所以他好话说尽也屁用没有,现在可好,还惹到其他客人身上,这可怎么办?

  老刘最见不得严殊这种西装革履,总裁气质的精英,愤怒的手指头都要戳到严殊的脸上:“你是听不懂人话是吧,滚!”

  严殊充耳不闻,表情一酷到底,后背却已出了一身汗,他心里其实也有没底。

  “哎,这还入夏呢,大伙的火气怎么那么大?”江星野慢悠悠地拨弄烤架上的肉,肉不合时宜地发出可口的滋滋声,他不慌不忙说,“要不,大家一起吃呀?”

  他说话仍是那个轻软的调,仿佛江南的草长莺飞全在他的话里,和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实在格格不入,老刘一时有些怔愣,这么俊的人物,和这间刀疤烤肉店也太不搭了吧?

  也就是老刘分神的一刹那,身后传来哐啷一声巨响,吓得众人都是心头一跳,纷纷循声看去。

  “你们不是来找我的吗?找他们干嘛?”孟舟手里拎着碎得只剩下一小半的啤酒瓶,站着包厢外挑起一边眉毛,另一只手朝老刘勾了勾,“有种冲老子一个人来。”

第12章 野狗

  浩浩荡荡一大批人马进来,又轰轰烈烈走了个干净,这一晚上严殊都摸不着头脑,怎么吃个烧烤还差点吃出黑帮火拼的架势?

  过于热闹,普通人是吃不下去饭了。

  买单的时候,小严总抢着刷卡买单,江星野则靠在柜台前,闲闲地问何观澜:“他们把孟舟带去哪里了?”

  何观澜一愣,良久才说:“你认识孟舟?”

  江星野漫不经心地点头:“他住我对门。”

  何观澜一下了然,原来眼前这个人就是孟舟的“芳邻”,打量了一下这个盲人,确实长得一副好皮相,他冷笑一声:“难怪大哥在隔壁包厢待得好好的,非要出来顶缸,刚刚我和他们纠缠的时候,你怎么不帮忙,现在却来假惺惺?”

  江星野不响,倒是一旁的严殊听得一挑眉,冷冷道:“我们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助人为乐的,你们店里自己惹的麻烦,难道还要客人帮忙摆平?”

  何观澜眼皮都不抬一下,把发票扔过去:“好走不送。”

  外面夜色浓重,紫薇街的路灯年久失修,早就成了摆设,浓云蔽月,路面全靠两边店铺的照明,昏昏惨惨的,严殊走得有些艰难,江星野点着盲杖,反倒走得如履平地。

  “小严总,那个老板挺有意思啊,真是天道好轮回。”江星野慢吞吞说。

  严殊不同意,烧烤没吃够,还吃了一肚子闲气,哪有意思?

  “你当初不也和他一样,拒绝向孟舟透露我的踪迹?”江星野很慢地眨了眨眼睛,喃喃地,“没想到这个烧烤店是他朋友开的,他朋友可真多。”

  “你就惨了,朋友那么少,可要好好珍惜。”严殊指了指自己。

  江星野一笑:“好。”

  严殊拉住走在前面的江星野,好奇地问:“哎,等等,你不是刚搬来这条街吗?已经这么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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