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满天星 第6章

作者:羊角折露 标签: 推理悬疑

  孟舟紧皱眉头,总觉得这次重逢后,江星野对他的态度就有点……扎人。起初还只是装不认识,近来升级为阴阳怪气,今天干脆直接怼他了。

  是因为他越来越接近真相了吗?那个vip难道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密?这么不想让他碰?

  那晚温柔脆弱、又意外放得开的漂亮男人,去哪儿了?

  *

  孟舟手捧鲜花花站在江星野家门前,照理来说,这应该是唯美的送花场景,可他一头睡毛的乱发,炸得跟狮子似的,身上穿着姐姐买的卡通大狗睡衣,眼睛全靠毅力支撑睁开,完全和唯美搭不上关系。

  现在是凌晨四点钟,外面天还是黑的,他像个神经病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按着门铃,那铃声本该很悦耳,奈何在这个时间点响,效果就和催命符一样。

  门倏然开了,孟舟刚张口说了个“江”字,人就被猛地扯进屋里,压在了门后。

  他被江星野沉沉地压着,屋里没开灯,只有稀薄的月光从窗帘后流出,隐约能看见大概的轮廓,可即便只是轮廓,江星野也美得过分。

  孟舟扭过头不去看那张惑人的脸,提醒自己可是金牌线人,是来干正事的,可他们贴得太紧了,他有点喘不过气,耳朵里只听见衣服摩擦的窸窣。

  朦胧中,江星野俯下身来,越来越近,温热的吐息和飘渺的花香扰人心智,他疑心江星野要吻他。

  可惜没有。

  “江店长你这样误会可大了,随便就把人拖进屋,”孟舟笑道,“幸亏碰着的是我这个热心邻居,要是别个坏人……”

  “不随便,我认得你的味道,”江星野的声音听着比白日低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贴着孟舟耳朵说话的缘故,低得怪痒的,“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热心邻居?”

  “四点嘛,再过一个小时,你就要去花店进货了。”

  江星野奇道:“你知道?”

  这回换孟舟控诉了:“那当然,我就住你对面好吧,每天五点乒乒乓乓出门的人是谁啊?我不说。”

  江星野思考了一下自己动静是否真的有那么大,感觉到身下的孟舟忽然动了动,他往下一抓,抓起孟舟的手腕抬起,花香瞬间扑鼻而来。

  按理来说,以他对花的敏感,他应该第一时间就闻到花香才对。然而刚刚他真的只闻到了孟舟的气息。

  照顾健全人黑灯瞎火看不见,江星野把灯按开,那只是一盏氛围照明的壁灯,不足以让客厅亮如白昼,毫发毕现,但落在人身上,身周便像神一样打上一圈柔润的暖光,很舒服。

  孟舟这才发现,江星野的眼睛布满血丝,一看就没睡好,客厅茶几上放着亮屏的笔记本电脑,和散乱的花材。

  “你不会一晚上没睡熬到现在吧?”孟舟乍舌,他为了突袭江星野,可是九点钟就上床睡了。

  江星野无所谓地点头:“工作。”

  孟舟的良心有点痛,虽然知道盲人可以靠读屏软件使用电脑,但加班到现在也太压榨人了吧。

  “这什么无良公司,逼你加班到现在,也不照顾一下你……”孟舟抱打不平。

  江星野扯了一下嘴角,似乎并不领情:“加就加呗,正常人能加班,我也一样能。你这天不亮就拿着月季和玫瑰敲我家门,不会是来慰问我加班的吧?”

  “咳,我是来请教你,怎么辨认这两种花的。”孟舟低声说。

  江星野哑然失笑:“那孟先生可真会挑时间。”

  “这不是没办法嘛,白天江店长要上班,我不好妨碍你做生意啊,晚上下班江店长要回家好好休息,那我更不好打扰你了,”孟舟放任自己的良心痛,说得头头是道,“所以只好选这个时间段了,哪曾想,你居然通宵加班。”

  这么说还怪他咯?

  江星野又问他为什么不找莓莓学,不跟着网上学,孟舟都一一解释,什么“莓莓没你专业”,“网上教程哪有江店长亲手教直观”,显然早就想好了对策,这家伙是有备而来。

  烈女都怕缠郎,何况江星野自认并不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这是孟舟自己送上门的,怪不得他。

  “所以江店长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孟舟靠在沙发上,江星野家新买的沙发怪舒服的,一坐下就让人恨不得整个陷进去,“五点一到,你进货,我回家。”

  江星野静静听着,手指拂过孟舟带来的两束花,脸上的笑好像只是一道裂纹,看不出情绪。

  他麻利地剥开花束的包装纸,推开茶几上的花材和电脑,将两束鲜花袒露原貌,摆放在空出的地方,说:“月季和玫瑰差别挺大的,之所以你们健全人会觉得相似,是因为只是用眼看,眼睛常常看不清真实的。”

  孟舟的眉毛动了动,又来了,他那套把健全人和视障人分隔开的理论。

  没等孟舟反驳,江星野又道:“既然你来问我,那也不必学明眼人那些理论,和我一样去用手‘看’,一下就能明白。”

  “手?”

  “手。”

  孟舟正纳闷,江星野忽然拉过他的手,按在月季和玫瑰的花茎叶下,分别摸了摸:“这两种花的刺,你感觉一下有什么不同。”

  指尖堪堪要被扎破的触感让孟舟有点毛骨悚然,他缩回手,想低头瞥一眼,却被江星野的手掌盖住了眼睛。

  这熟悉的做法,一瞬间让孟舟又回忆起,酒店那晚江星野也用领带盖住他的眼。

  也许他并没有变,也许他只是太会伪装。

  “左边的花,刺稀稀拉拉,比较钝,是月季;右边的花,刺密密匝匝,很尖,才挨上我就感觉自己要被刺穿了,是玫瑰……”

  江星野的手在他眼皮上抖了一下,连带着孟舟的的眼睫也随之颤了一下。

  其实那天被江星野揭穿后,孟舟回家就去补了很多月季、玫瑰相关的资料,孟横礼貌问他,是打算高考吗,不然怎么一回家就念叨月季玫瑰的植物知识?

  好学的孟舟对此充耳不闻,只埋头把两种花的区别背得滚瓜烂熟,他发现不仅是刺,二者的花形、叶片、香气等等都很不一样,那么明显的差异,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怎么一点也看不到呢?

  他一股脑地倾倒那些恶补来的花卉知识,仿佛这样就能忽略冷白的手掌贴在他的脸上,薄茧蹭过眼皮的触感,以及肌肤相贴时汩汩流动变幻的心流——

  江星野的心绪像刺一样层层叠叠,挤挤挨挨,犬牙交错地包裹、封闭,只剩表层竖起的尖锐,直刺人心。

  那根刺的名字是,恐惧。

  这个人,在怕什么?

第10章 掌心血

  孟舟思绪纷纭,江星野是怕花店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暴露?怕他偷偷报信的事被上头发觉,会被打击报复?

  还是怕他对真实的他失望?

  “江店长,知识点我都掌握了,现在我够格当你的专属vip了吗?”孟舟仰起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江星野会怕才好呢,说明他内心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游刃有余。

  盖在眼皮上的手离开了,两个人静悄悄地对坐着,仿佛他们大清早不睡觉,只是为了面对面冥想似的。

  孟舟瞪大眼睛,有没有搞错,他这么攻气十足的金句,江星野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这简直是他多年情感生涯从未遭遇过的滑铁卢。

  不对,上次和江星野约的那次也挺……

  往事不堪回首,居然又在同一个人身上滑了一次。

  要不干脆收回那句话,假装无事发生?虽然尴尬了点,但世上无难事,只怕脸皮厚,谁说吃了吐就不是好汉一条?

  孟舟清了清嗓子,正想表演一下大丈夫能屈能伸,手上却猝然一阵锐痛袭来,痛得他嚎叫出声:“姓江的你有病吧!”

  他的右手正被江星野用力按在玫瑰的刺上,鲜血从掌心滑出,滴落在绿色的茎叶上,有种诡异的鲜艳。

  孟舟匪夷所思地瞪着江星野,灯光在对方的眼波里漾开,那对眼珠子不但看上去不像瞎了,还亮得吓人。他一时看愣,竟然忘记自己还有一只手可以推开江星野。

  “怕疼吗?”江星野言笑晏晏,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好像只是在话家常一样,手上的力道却猛地加重。

  孟舟咬着牙,皱眉笑道:“老子怕个屁。”好胜心一起,他也使起了蛮力,两个人像掰手腕一样一起用力,只是一个往下压,一个往上冲,一个面带微笑,一个面目狰狞。

  僵持了一段时间,孟舟的手在血,心也在惊叹,去年在酒店他就感觉到江星野看起来瘦,其实力气很大,如今再次正面对抗,那种直接的压力令他都有点吃不消。

  忽然之间,江星野撤开了手,孟舟的手猛地没了压制,因为向上用力的惯性一下扬到空中,挥洒出一道血色的圆弧,他愣了愣,正待要收回手,却又撞进了江星野早就等候一旁的手心。

  江星野双手裹着孟舟鲜血淋漓的手,像捧起一团雪一样小心翼翼,他埋头舔了上去,舌尖挑动刺破的伤口,粗糙的舌面卷过掌心,舐去涌动的血液,丝丝痛楚夹在麻痒的电流里,孟舟分辨不清到底是更疼一些,还是更爽一些,大脑早被刺激得一片空白。

  万籁俱静,只余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在诉说无人知晓的悸动。

  江星野这是干什么?他们是在干什么?孟舟不明白,江星野仿佛一个吸血鬼似的,就着那一点血,把他刚刚的胜负欲吸干,却挑起了别的东西。

  他的体表从手开始烧了起来,目光迷乱地四处乱看,无意识地扫到江星野的发顶,男人的头发黑而蓬松,一些翘起的发丝随着低头舔血的动作微微起伏,像水下摇摆的海草,看上去手感很好。

  孟舟也不知怎么的,青筋凸起的手悄无声息地伸向那团“海草”,刺耳的手机闹钟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他悚然一惊,失落地意识到,那是自己定的五点的闹钟。花店上班的时间到了。

  江星野却没有急着走,他抬起头,指腹在孟舟的伤口上轻轻捻了捻:“怎么不说话,还疼吗?”

  手确实不疼了,但是裤子里面有点硬得发疼,孟舟喉头动了动,想要随便说点什么打破这个莫名的氛围,但却怎么都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跑了。

  回到家里,孟舟大口喘息,靠在自家门后,眼前还是江星野嘴唇嫣红,扯起笑问他“还疼吗”的影子。

  好他妈美。

  孟舟举起手细细端详,不知看了多久。

  那些伤口被血和唾液划出一道道湿痕,又在空气中逐渐蒸发干涸,只留下一些浅浅的凹陷,孟舟知道,最后连这些小坑也会彻底消失。

  “大哥,你会看手相了?”对面的何观澜见孟舟看手看得如此入神,还以为他又偷摸开发了新技能,稀奇道,“看出什么眉目来了?”

  不怪何观澜这么想,孟舟出来混得早,一路杂学旁收,什么五金修理、木工泥工、理发烹饪都学过,烧烤店刚开不久人手不够的时候,孟舟这个大股东也是亲自下场,后厨前台都干了个遍。

  孟舟学东西快,但却很少能对什么保持长久的兴趣,尤其是这些实用的谋生技能,学到摸通了关窍,他就会失去兴趣,半途而废。反倒是没什么用的东西,他还热衷些,比如最近这些天,他时不时就往烧烤店送花。

  何观澜也是想不通,他们这个肉香四溢的烧烤店,到底有什么必要插那么多花?是能给花长点营养,还是给肉提升点美感?

  孟舟终于停止了对手相的研究,哀声长叹:“澜子,我可能是中蛊了。”

  “啊?手相管这个?”

  “不是,哎呀——”孟舟撸了一把垂肩的黑发,今晚出门急,没扎头发,长发散下来柔和了他轮廓和五官里天生的锋利,再加上喝了酒,平时看上去凶神恶煞的眼神也蒙了一层温柔的水汽,有几分港风型男的味道。

  孟舟随口把前些天和江星野的事和何观澜说了,最后总结道:“我感觉他在我身上下了蛊似的,换做别人这么对我,两面三刀,还跟我装样,我早抽他了,怎么他做这么离谱的事,我非但不生气,还……觉得很刺激呢?”

  孟舟不是不经情爱的雏,他了解恋爱,或者说,他所经历的恋爱和关系都是一时看对眼,而后迅速回落到安全平稳的相处中,人说这是平平淡淡才是真,可他只觉得厌倦。

  江星野不一样,他从未给孟舟倦怠的感觉。他带给他的体验像那些跳跳糖一样,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跳,又会蹦向什么方向。

  又像是那些红玫瑰,看着娇艳无比等人采摘,实则握不住,捏不牢,一凑近就被他刺得鲜血淋漓。

  他和江星野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重逢的炮友?店长和顾客?邻居?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但孟舟享受这种感觉。

  何观澜却是越听越心惊肉跳:“哥你清醒一点,我看还是横姐说得对,离那家伙远点,他明显不太正常啊。”

  “他是有点特别,我也好不到哪去,”孟舟笑着摇了摇头,果然何观澜和姐姐是一伙的,他们不会懂的,“正经人谁当线人啊?”

  “大哥,你别这么说……”何观澜叹气,给孟舟那空了的酒杯满上。

  老赵一直忧心忡忡孟舟没有一份正常稳定的工作,孟舟自己知道,他不可能有一份老赵眼中正常的工作。他一个坐过牢的人,能有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幸运了,再奢望其他,是要遭雷劈的。

  “大哥,我是站你这边的,”何观澜想了想,还是强调了一下自己和他穿一条裤子的立场,“我只是担心你,你和那个江星野,认识的时间也不久,不知道他的底细,他现在处境又这么危险,可以先沉住气,慢慢来……”

  孟舟笑了笑,他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江星野根本不按他的节奏来,他两手一摊,说:“你知道吗?我姐说过,他段位比我高,耍手段我一定赢不了他。当时我还不服气,结果搞成这样。”

  几次过招的惨败,让他狠狠记住了一句老话,人不可貌相。

  “我确实还不够了解他,但是这重要吗?我和你小子认识这么多年,知根知底了吧,可老子也没看上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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