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满天星 第17章

作者:羊角折露 标签: 推理悬疑

  挺大的卡座,现在挤了四个大男人,几乎塞得满满当当,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

  “哎,这位就是秦总吧?经常听江店长提起,幸会幸会。”孟舟皮笑肉不笑,右手搂着Kevin,左手从Kevin身前穿过,和秦知俊握手。

  这样握手的姿势未免太别扭,自觉挡路的Kevin体贴地想起来腾位子,肩膀才稍微动一下,就遭到孟舟强硬镇压,看似亲密的勾肩搭背,实则把他死死钉在原位上,想动不敢动。

  Kevin斜眼瞥孟舟线条锋利的侧脸,不明白这是演的哪一出。

  秦知俊更是莫名其妙,手上孟舟传来的力度,大得惊人,要不是他这些年养气功夫到位,这会儿就要痛嚎出声,丢死人了。

  他强忍着手上的疼痛,跟着孟舟的节奏打哈哈:“孟先生,我也是久仰您的大名啊,今天这排场,可真是——”他朝孟舟比了个大拇指。

  孟舟笑嘻嘻抽回左手说:“这算啥,大家聚一块热闹一下罢了,还是你们江店长大牌,姗姗来迟,一亮相,就夺了满堂彩!”

  他语气夸张,恨不得手舞足蹈,以掩饰自己对秦知俊的恨意,和胸口徘徊不去的酸味。

  姓秦的刚刚抓江星野的手也就算了,居然还想趁他酒醉乱摸,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最可恨的是江瞎子自己,一点自我保护意识没有,穿得花里胡哨来这种地方,还放任自己喝醉,他是不知道自己长得多好看吗?平时再厉害,醉得死猪一样有啥用?难道还能跳起来打醉拳不成?

  孟舟用余光瞥了一眼,江星野靠着卡座睡得正香,但说是“醉得死猪一样”,似乎不大公道,这家伙和死猪半点不搭界,双目轻阖,敛去下垂眼的忧郁和冷漠,只剩恬淡。肤白透粉,闲适得仿佛这里不是灯红酒绿的酒吧,而是任人醉卧的花间,翘起的睫毛恰似蝶翅,微微扇动,香风怡然。

  别人醉了是一滩烂泥,他倒好,这种时候都能好看成一道风景,孟舟越看越气,这男的真的是狐狸精吧。

  耳边秦知俊还在滔滔不绝地说好话:“哎,我们小江为这个红人节,真的是煞费苦心,我都看在眼里,就拿他今天这身衣服来说,上面绣的金珠可都是货真价实。来的路上,他和我说啊,孟先生您是他最看重的VIP,既然邀请他来,那无论如何不能给您丢面子呐。”

  秦知俊说得越卖力,孟舟越是一个字都不信。

  虽然他没问过江星野,可一见对方今晚这身民族风的服饰,孟舟就断定,这一定不是江星野的本意。

  虽然那确实是顶漂亮的衣服,也很适合江星野,可如果他真是那种喜欢拿民族做文章的人,又怎么会在体验课那天说,“是少数民族还是汉族,有什么两样?”

  又怎么会从来都不提起这层?

  倘若他真是那样的人,或许生活还能更便利一点,可他偏偏选了更难的路,从曙光餐厅到则枝花房,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

  真正利用他的残疾、他的少数民族身份的,不是他江星野,是秦知俊,是锦绣集团。

  孟舟胡乱应着秦知俊的话,脸上没心没肺地笑着,时不时捏捏Kevin的嫩脸和小腰,尽力演好自己一掷千金的金主形象,心却被酒拉扯着往下坠。

  原来江星野不是众星捧月,只是提线木偶。

  脚下忽然一痛,孟舟匪夷所思,若说这个卡座要说还有谁敢踹他,那无疑就是江瞎子。

  他斜眼看了一旁的江星野,这人稳如泰山,岿然不动地“醉”着,只有微微翘起的嫣红嘴角,暴露了他真实的状态。

  他妈的这瞎子是装醉!亏自己还担心他喝醉了被人占便宜!

  孟舟差点当场跳起来给他一拳,碍于旁边两个人在,只能退而求其次,也在桌子底下回踹了江星野一脚。

  这一脚似乎起了反效果,江瞎子非但没消停,反而头一歪,整个人重重栽到了孟舟肩膀上。

  肩头猝然压上重担,孟舟没忍住叫了一声,秦知俊和Kevin赶紧送上暖心关怀。

  “哎看来是真喝多了,孟先生,他平时不这样的,”秦知俊道完歉,厉声对江星野道,“小江快起来,别在这丢人现眼。”

  Kevin翻个白眼:“可不是嘛,酒量不行就别喝那么多,喝醉了就去休息,赖别人身上算什么?哥,你说是不是?”

  他一边阴阳怪气,一边上手想推开江星野,秦知俊也不甘人后,也来拉扯,孟舟只觉得眼前伸过来一片七手八脚,把斑斓的酒吧灯光切得稀碎,晃眼,烦得要死。

  肩上的人似乎也被吓着了,抗拒地躲着,把自己并不娇小的身躯,塞进孟舟后背和卡座之间的空隙,退无可退,只能和孟舟越贴越紧,很无助的样子。

  ……孟舟心里骂了句脏话,他怎么还会觉得江星野无助?这个影帝,最擅长装可怜。

  只是一晃神的瞬间,两片炽热柔软的东西,在混乱中贴上他的后颈,孟舟浑身一激灵,那是江星野的嘴唇。

  他的唇还是润的,几乎是一挨上,就裹挟着体内流转蒸腾的酒气,热辣辣、湿漉漉地渡给了孟舟。

  这瞎子怎么敢?怎么敢当着秦知俊和Kevin的面,暗渡这种陈仓!

  孟舟心惊肉跳,自己好好的千杯不醉,此刻竟被这一点点酒气,勾得手脚发软,口干舌燥,渴得要命。

  真是昏了头了,他好像才是醉了的那个,秦知俊和Kevin都面目模糊,只是些烦人的虚影,唯有脖子上的触感无比真实,但他又似乎醉得不够彻底,还想转身吃光瞎子嘴里的酒。

  倏然间,江星野的唇离开了,好像刚刚那只是躲闪中误打误撞地擦过似的,孟舟却不信。

  他挥开秦知俊妨碍的手臂,推开粘上来的Kevin,搀着江星野站了起来。

  “行了,不用争了,我送江店长去休息。”

  抛下这句话,孟舟拖起江星野,消失在秦知俊和Kevin复杂的目光中。

第27章 能不能轻点?

  拖着一个大男人,走不了多远,幸好独角兽酒吧有为常客预备的休息室,像孟舟这种出手就是包场的大金主,自然休息室都是最好的。

  扭动的人群,在身后变成五色混杂的调色板,孟舟半扶半抱着江星野,穿过这些色块,脚步踉跄地撞开休息室的门。

  门一合上,杂音收敛,他甩手就把赖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扔向地毯,没好气地说:“你这醉倒是装得彻底,一点力气都舍不得用。”

  可惜江星野没有如他愿被甩在地上,反而身轻如燕地旋了个身,稳稳站住,除了脸如胭脂,哪里有半分醉态?

  “不是吧,才走几步路,你就虚了?”江星野笑着虚点了点孟舟的胸肌,“这么大块的肌肉,原来都是摆设呀,孟妹妹?”

  “去你的妹妹。”孟舟朝他比了个中指,扯开衣领,戳着后颈被江星野啃出来的牙印,恨恨道,“瞎嘬也就算了,咬我算怎么回事?你老实交待,你们族是不是有什么吸人血,食人肉的癖好?”

  加上前次玫瑰花刺破掌心的事,孟舟算发现了,江星野这小没良心的,很喜欢让他受点伤,让他疼。

  “你怎么能这么想?”江星野幽幽地叹气,委屈地抿了抿唇,整个人有点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让我看看?”

  “看个屁,你看得见吗看?”

  孟舟烦躁地脱口而出,让江星野罕见地哽住了,两人之间刚刚还暧昧流动的空气骤然凝固,和那句无心之言一般,硬得融不开,挥不散。

  对自己嘴太快的臭毛病,孟舟不是没有反省过,但一来这毛病根深蒂固,又被小弟们,和那些追着他跑的小0们捧惯了,从来都是别人替他打圆场、递梯子,他自己呢,只用顺竿爬。

  二来,他由衷觉得男人干就完了,没必要解释那么多,上次送江星野黄玫瑰,也是因为花比自己能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星野那情商,无人能及,能把所有人哄开心,自己笨嘴笨舌的,说多错多。何况,今天他可是全场巴结的金主,金主怎么可以软骨头,怎么能低头?

  硬骨头的金主先生昂起头,一屁股坐到床上,瞥见床头柜上摆着酒水和双人酒具。这酒吧真是了不得,到处都是酒,休息室都不例外。

  床也够软,够弹,抽屉不用打开也猜得到,里面一定放好了包装精美的油和套。所有设施齐全,按西比尔酒店总统套房标准配置,格调优雅,熏香白雾,调温灯光,什么都恰恰好。

  到这孟舟才觉得,今晚的钱花得值。

  他给自己和江星野倒上一杯,不管三七二十一,横冲直撞地杯碰杯,叮地一声粗暴破冰:“喝点吧,醒醒酒?”

  杯里的酒被撞得微洒,冰凉酒气四散,江星野哑然失笑,不想开口也得说话了:“拿酒醒酒?”

  “对啊,”孟舟自有他的道理,“和那些人喝,酒喝到肚子里都没味道,赶紧喝杯新的,醒醒酒。”

  乱七八糟的歪理,但是中听,江星野垂目细品,酒味清冽沁脾,比外面的酒好喝多了,或许也不是因为酒好喝,是因为陪酒的人不同。

  和他的慢条斯理相反,孟舟仰脖一口干,动作粗豪,溢出的酒水从嘴角滑落,划开喉结,映着蜜色的肌肤,流进锁骨深处,眼睛被新酒点得更亮了些:“费这么大劲,支开秦狗和Kevin,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如果刚刚不是因为江星野贴在他身后,用嘴型说了句“走”,他还真以为这家伙装醉是单纯撩拨自己呢。

  江星野轻抬眼皮:“哦,原来那个男生叫Kevin啊。”

  牛头不对马嘴,孟舟啧了一声:“重点是这个吗?”

  “不是吗?孟先生那么招摇地和他搂搂抱抱,不就是为了做给我看?”江星野像忽然想起什么,耸了耸肩,“哦对,我哪儿看得见啊?做戏给瞎子看,也不知道谁这么幼稚。”

  得,到底给他呛回来了,真是小气鬼。

  孟舟眉稍一扬,大大咧咧又扯开衣领,露出颈上的伤痕指控江星野:“我幼稚,那你江店长别上钩啊。在人脖子上咬那么狠,敢说不是泄愤?谁更幼稚?”

  以为江星野会像刚才那样理亏,或者继续演他那可怜委屈样,哪知道,话音刚落,他就一个猛子朝孟舟扑过来。

  那动作,那速度,哪里是人,根本是条弹射的蛇,一个错眼,孟舟就被江星野按倒在床上。

  这家伙不讲武德!孟舟攥紧拳头,觉得这是要开打的节奏,他绷紧全身肌肉,盘算着,王八拳打死老师傅,只要出其不意,未必还会再输给江星野。

  冲啊,就是这把,打赢他,夺回上头的权力,什么轮流不轮流,什么屁股不屁股,一架定乾坤。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江星野没有动武,他只是伏在孟舟的肩头,用清凉凉的指尖拂过牙印,指下触感发烫,被咬过的皮肤微微凹陷,鸡皮疙瘩密密匝匝,他满意地笑笑,这狗真敏感。

  趴在孟舟肩头,江星野懒懒地吐息:“我咬得又不重,要按我家的规矩,你这种当面跟别人瞎混的,是要被蛊虫噬心,肠穿肚烂的,我只是咬几口,多温柔。”

  蛊虫?孟舟一惊,原本准备暗算的手脚顿住了,一时也忘了要争什么上下,只盯住江星野幽深的眼睛,好奇地问道:“真有蛊这种东西?”

  “怕了?我警告过你别招惹我吧?”江星野的手从孟舟的颈后,移到他的喉结上,他勾起手指,轻描淡写地剐蹭那块小骨,“晚了啊,妹妹。”

  那枚凸起的骨头,像挂在枝头的果,就这么伏在他指下,被他拨得簌簌发颤,仿佛在极力诱他按下去,摘下这颗果似的。

  孟舟小心滚动喉结,说的话却放肆:“怕个屁,我是想通了,难怪我被你耍得晕头转向,还念着你想着你,为你办这么个红人节,果然是因为中了你的蛊啊。长这么大,第一次中蛊,好新奇,你快告诉我,什么时候给我下的蛊?怎么下的?”

  他自顾自地说着,咽喉在另外一个人手中,也不见他多警惕,还越说越起劲,喉管里迸发出不合时宜的笑声,一开始笑得还矜持,只是喑哑的喉音,逐渐放声大笑,仿佛中蛊是多么有趣的事。

  如果不是被江星野压住,他估计要笑得满床打滚。

  江星野也不知道他笑什么,神经病一样,虽然下蛊一说是吓他没错,可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听说自己中了蛊,还大笑不止啊?

  不想被当作神经病,孟舟终于拍开江星野搭在他喉结上的手,擦去笑出来的眼泪,解释自己的大笑事出有因:“都怪你蹭我,蹭得我喉咙好痒。”

  “我看你是皮痒,你以为蛊是什么好玩的东西?我家在寨子里,是出了名的养蛊人家,所有人都厌憎我们,怕我们给他们下蛊。也不想想,蛊是那么廉价的东西吗,随便什么人都种?他们也不敢当面和我家冲突,只敢背后说闲话,路过我家门口,都是背过身去吐口水,一群废物。”江星野捧住孟舟的脸,俯身咬上他的喉结,“也就你这条傻狗,不怕死,还笑得出来。”

  他这口下得不轻,那块地方脆弱得很,哪经得起下重手,孟舟疼得挣扎起来,想把人从自己身上踹下去,然而最终只是动了动膝盖,蹭到江星野的下腹,结果激惹得江星野越发凶狠,只能忍着喉间难熬的痛,没舍得下脚。

  怎么舍得呢?他说起自己是养蛊人家,说起被排挤时,全然没有平日擅长的可怜神态,表情淡漠得近乎冷酷,语气在句尾微扬,甚至有点得意。

  他把可能引起同情的痛苦嚼碎、咽下,只在唇齿间留下骄傲的余味,容不得别人丢给他怜惜。

  那一刻,孟舟忽然觉得自己懂一点江星野了,懂他那片黑海下的阴寒和戾气。

  在自己的村寨是异类,隐瞒民族、离开家乡来到这里,因眼睛的残疾依然还是异类,穿上这身民族风的华服,更是把“格格不入”四个字烙在脑门上。

  他厌恶被当作异类观看,却偏偏走到哪里,都逃不开被观看的命运。

  可他不能反对,甚至不能冷下脸,他还要笑,要享受,用他不变的无缺笑容,出演那个八面玲珑的江店长。

  世人眼中的少数民族,热情奔放,直来直往,可江星野却是少数民族里的少数,他迂回曲折,满口谎言,表皮上的笑影,都是浮冰,所有的情绪全压在冰川之下,只在他们二人厮混的时候,轰然爆发。

  江星野不想要同情,孟舟也不同情他,他只是心疼。

  “原本办这个节,我是想让你看看,VIP有我一个人就足够,我有那个资本,我的演技也不错,演得那么像样,好多人都争着抢着往我身上扑——”孟舟朝自己竖起大拇指,向江星野邀功。

  江星野并没有让他解释自己的意图,可孟舟忽然想,也许男人也不是干就完了,他可以解释,他想听的话。

  搭这么一个舞台,使出多年线人的功底,描摹一个欲望上头的金主模样,就是想让江星野身后的锦绣集团,放心大胆把筹码都投到自己身上。

  更纯更新的“糖”,只能落入他孟舟的口中,他就是他们最好的下家。

  可是演着演着发现,演戏真他妈累啊,这不像平时做的那些任务,表面过得去就行,在场的都是人精,尤其是秦知俊,一举一动被对方看在眼里,孟舟也怕自己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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