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何愧 第22章

作者:月昼 标签: 古代架空

  不知过了多久,萧长勖看着谢烬眼睛,慢慢开口:“岐川,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事成之后,你如何自处?”

  这一次,林夙也抬起头,不露声色地看着谢烬。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但凡有本事起兵造反的,哪个不是想亲自坐上那万人之上的位子?

  萧长勖现在把话摆到明面上说,总好过日后二人为此猜忌甚至反目。

  谢烬知道早晚会有这样一个问题。

  他握了握拳,平静道:“事成之后,我带阿雪回漠北,此生不再踏入中原半步。”

第23章 23 “阿雪,这是什么?”

  萧长勖的顾虑在情理之中,但毫无必要。

  谢烬对皇位不感兴趣。

  他只想让江悬回来,顺便报四万玄鹰军和江家父子之仇。除此之外,他一刻也不愿在这乌烟瘴气的皇城中多待。

  他是属于漠北的,江悬也是。

  离开秦王府天色已晚,谢烬没有回府,而是吩咐小厮改道去内阁首辅钟怀瑾府邸。

  钟怀瑾,两朝老臣,官至二品,连当朝宰相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却鲜有人记得他是谢大将军的亲外祖父。

  回京一个多月,谢烬还没有来得及去拜见他。

  谢烬母族显赫,朝代更迭几回,钟家始终作为中原四大世家之一屹立不倒,若论出身,京城大多子弟皆不如他,萧承邺若把公主嫁给他,也算是门当户对、有理可循。

  谢烬自己不这么想。钟家与他而言,从来不是“自家”。

  他的母亲下嫁给他的父亲,被钟家所不容,后来谢父英年早逝,留下他们母子二人,这么多年几乎从未受过钟家任何照拂。

  一直到谢烬声名大噪后,钟老才慢慢开始承认有这么个外孙。

  谢烬心里清楚,自己与外祖父之间并无亲情。

  他今天来,也不是为了叙旧。

  钟怀瑾是见过世面的人,对谢烬突然造访并不意外,只吩咐下人备茶。

  二人坐下,老爷子不紧不慢道:“谢将军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呐?”

  “外公。”谢烬不擅长迂回,眼下也没工夫迂回,开门见山道,“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请外公帮忙。”

  “哦?”老爷子顿了顿,微微抬眼,“你既叫我外公,那便是家事。家事的话,但说无妨。”

  ……

  谢烬的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要钱。

  打仗需要钱,造反也需要钱。虽说萧长勖家底丰厚,身后有不少富商巨贾支持,但若能得到钟家和钟家背后四世家相助,自然更加有备无患。

  谢烬不担心要钱不成反被钟怀瑾出卖,这些世家大族一个个精明得很,绝不会闷头效忠哪位皇帝甚至哪个朝代,谁能让他们得到最多的利益,他们便拥护谁,当初太祖开国,也得了钟家不少助力。

  果然,钟怀瑾淡淡问:“此事对我有何好处呢?”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外公大可作壁上观,左右无论谁得天下,钟家都还是那个钟家。不过,”谢烬顿了顿,话锋一转,“外公虽如今身处高位,也快到了告老的年纪,钟家往后三十年如何,是韬光养晦还是青云直上,全看外公此次如何下注。”

  谢烬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钟家此次若不出手,秦王赢了便罢,萧承邺赢了,念及谢烬与钟氏一族关系,必会心存芥蒂,届时就算不能铲除钟家,也一定想尽办法打压。

  反之若钟家下场,赌赢了便是更上一层楼,赌输了……

  钟怀瑾微微皱眉,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在烛火映照中更显幽暗。

  “我想知道,秦王有几分胜算?”

  ——问出这句,说明内心已有松动。

  谢烬目光微动,不露声色松开桌下紧握的手,答:“胜算几分,我说恐怕不可信。时局风云变幻,盛衰有时,外公比我看得透彻,想必自有决断。”

  “盛衰有时,也要看事在人为。”钟怀瑾为谢烬添上一盏茶,慢慢道,“岐川,你是我钟家人,有些话,外公不妨对你直言。他们萧家兄弟争斗,谁输谁赢,外公并不在意。外公在意的是你,还有你母亲,知道么?”

  谢烬心里明镜一般,他的外公并不在意他们母子,只在意如今身处高位的“谢将军”,但他面上仍旧恭敬,淡淡颔首道:“是。我知道。”

  “这次回到漠北,代我转告你母亲,愿意的话,回家看看。”

  “是。”

  话说到这,钟怀瑾态度已然清晰明了。旁的话他没有多说,谢烬也没再问。

  夜深了,谢烬起身告辞,钟怀瑾将他送至门口,道:“你且安心回去,京城有我。”

  谢烬躬身抱拳:“多谢外公。”

  翌日清早,北狄偷袭阴山的消息传到京城,朝堂上,萧承邺闻讯勃然大怒。

  谢烬说:“此次北燕有备而来,至少派出有七万兵马。末将请命,即刻返回漠北。”

  萧承邺目光投向谢烬,眸色一黯,正欲开口,左相王汝昌站出来道:“雁门关易守难攻,我军粮草充沛,且有岑将军和梁将军坐镇,蛮人这时候来,不过是以卵击石,自取死路,谢将军不必如此惊慌。”

  谢烬冷声道:“左相怕是忘了如今北燕早已不是一盘散沙,连我都不敢轻敌,左相从未亲自与他们交手,如何得出此番结论?”

  王汝昌被堵得噎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只见向来置身事外的钟怀瑾站出来,开口道:“左相所言不无道理,不过打仗,速战速决是打,经年累月也是打,拖得越久,越劳民伤财。在座最了解北燕的人是谢将军,该怎么打这一仗,想必没有人比谢将军更明白。皇上说是么?”

  钟怀瑾三言两语驳回左相,把问题抛给萧承邺,大殿之上,萧承邺不好公然与钟怀瑾作对,也没有其他理由强行留谢烬在京城,沉着脸半晌,缓缓开口:“钟老所言甚是。”

  语罢看向谢烬:“岐川。”

  “臣在。”

  “战事紧急,你先行返回雁门关,率军支援梁述。”

  “是。”

  本以为此事到此结束,没想到萧承邺眯了眯眼,接着开口:“你与昭宁的婚事,待你凯旋后再议。”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连钟怀瑾也将目光投向谢烬,微微皱眉。

  谢烬开口,一个“我”字还没出声,只见萧承邺不轻不重丢下奏折:“好了。退朝。”

  “……”

  “恭送圣上!”

  大殿之外,众人鱼贯而出,谢烬和钟怀瑾走在后面。到门外,二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谢烬眉头紧锁,隔着人群对钟怀瑾摇了下头,示意赐婚之事非自己所愿,钟怀瑾会意,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二人相顾无言,各自离去。

  “岐川。”萧长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等等。”

  谢烬回身,顿了顿:“王爷。”

  萧长勖走上前:“你打算何时动身?”

  其余大臣都已走远,左右无人,谢烬想了想回答:“我想今晚再去见阿雪一面。然后连夜赶路。”

  萧长勖低头思索片刻,说:“也好。此去路途遥远,我叫人帮你备些行李,下午送至你府上。”

  “多谢王爷。”

  “你我不必客气。”

  “王爷呢,打算何时回醴州?”

  萧长勖封地在秦,长居醴州,此次回京本是为了中秋家宴,不曾想耽搁到现在。

  “你前脚刚走,我后脚跟着离京,恐怕会令萧承邺起疑。我打算先留在京中,静观其变,过些时日再走。”

  谢烬点点头:“那我们传信联络。”

  “好。”

  重重宫墙之内,江悬还不知道北方战事又起,也不知道谢烬今夜就要离开。

  昨天夜里下了点小雨,今早寒气袭人,天又凉了些。院子里树叶都掉光了,何瑞叫人搬来上百盆菊花供江悬玩赏,江悬不大感兴趣,任由它们在外头轰轰烈烈地开着,连正眼都没瞧过几次。

  用完午膳,他又钻进后院汤泉。

  天一冷,这口池子简直是江悬续命的灵丹妙药,若非太医不许他泡太久,他恨不得一天到晚都浸在水里。

  今日不知是水有些热还是清早受了寒,江悬胸口有些发闷,时而呼吸急促,上不来气一般。泡了一会儿,他从水里探出身子,慢慢趴在石头上,闭眼休息许久,好容易才缓和了些。

  许是哪里又不对付了罢……

  江悬穿好衣裳,没叫玉婵,自己一个人回到寝殿。绕过屏风,看见萧承邺坐在自己床边。

  正值晌午,外头阳光正好,晒得屋子里暖融融的,萧承邺却面若寒霜,周身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冷意。

  江悬脚步顿住,蓦地生出某种不好的直觉。开口之前,萧承邺察觉有人靠近,眼帘微抬,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冷森森望向江悬。

  那一瞬间,江悬好像看到一条泥沼中阴鸷凶残的毒蛇。

  萧承邺手里紧握着什么东西,一根细细的黑色皮绳垂在掌边。

  江悬目光微落,倏然一滞。

  只见他打开掌心,皮绳另一头,穿着谢烬送给江悬的那只骨哨。

  “阿雪,这是什么?”

第24章 24 “睁眼看我。”

  “驰风,我没记错,是你小时候养的那只鹰。”

  “它不是死了么?我记得,是你进宫第二年死的,你怎会有它的骨头?”

  “谁给你的?”

  说话时,萧承邺站起身,一步步走来,最后停在江悬面前,缓缓抬手掐住江悬脖颈。

  “告诉我,阿雪。”

  熟悉的窒息感压向江悬,他张开嘴巴,被迫发出痛苦的呜咽。

  秋猎这几日他将哨子带在身上,回来之后随手掖到枕头下面,本打算沐浴完再收好,一时疏忽,没想到萧承邺竟会翻他的枕头……

  眼看江悬眼角溢出泪水,呼吸越来越短促而沉重,萧承邺终于松手,冷冷吐出一个字:“说。”

  江悬脚底一软,踉跄着扶住一旁置物架,低头捂着胸口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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