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会搞权谋啊 第45章

作者:一林修竹 标签: 古代架空

  “伯母……”

  滚烫的泪水滴在冰凉的地板上。

  唐若初的丧礼在一个月之后隆重举行。

  严仞不在,严家宗室其他子弟代为出殡,再加上唐家的亲戚,浩浩荡荡一条长龙走在朱雀大街上。

  梁瀚松大约是知道此事让陆屏十分动气,至此两个月很少到两仪殿侍立,早朝上开口的次数也比以往少了些。

  没了梁瀚松的督促,入冬后天气冷,陆屏更加倦怠。

  奏疏拖到最后一天批复,剩下的时间不是看书便是发呆,不是躺平睡觉就是去傅妤那里吃东西。梁瀚松每每想要劝阻,最后还是闭了嘴。

  十月初的一个午后,通政司呈上了刚从探马斥候手上拿下来的北疆军情奏疏。

  陆屏急忙问:“仗打得怎么样了?严仞有没有事?”

  通政使道:“听探马的士兵说,我军大捷,将突厥打退到阴山以北了!”

  陆屏的眼眶湿热起来。

  奏报被呈了上来。

  以往每两三个月,镇北军便会有探马回京禀报军情,奏报虽然是以严仞的口吻写的,却是军师代笔,只简单陈述战事,每一个字都是陌生且冰冷的笔迹。

  但陆屏还是颤抖着手打开。

  一看到那几行字,他随即一愣。

  “这是……”

  这是严仞亲手写的!

  这是他的字迹!

  虽然笔锋有所收敛,且变得更加刚毅,但陆屏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他拼命压抑狂跳不止的心脏,手指轻轻抚过上面早已干涸的墨迹。

  ————

  镇北军元帅臣严仞跪奏:

  七月底,臣携镇北军四十万与突厥激战,于后套一地交锋数日,斩突厥首领巴肯,遂摧枯拉朽,终大获全胜。突厥残兵北退狼山以北,料数年之内,胡马再不敢度阴山。

  今西域乌桓国夜遁后套来求相和,俯以称臣,共抗突厥。臣深知远交近攻、离强和弱之理,故自作主张应允乌桓。即十月初一起,臣携镇北军十万及乌桓使将阿乔勒,班师回朝,归京述职,腊月前便可抵达。

  陛下圣安。

  元象元年九月二十日。

  ◇ 第46章 46 朕不会搞权谋啊!

  陆屏捧着奏疏站起来。

  以往,他总是像以前一样给严仞写信,然后放在白虎殿习文堂的书格子中。白虎殿空置许久,他知道不会再有一个人从那里拿走书信,也不会再有人给他回信。

  但他还是不知疲倦地写着。

  如今,他终于收到那个人的亲笔回信了。

  他喜极而泣,却不敢让大臣看到自己的在哭,只低头笑道:

  “严仞要回来了。”

  严仞要回京述职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启安城。

  第二日早朝,梁瀚松因病告假,其他朝臣四下皆是奏言。

  御史大夫陈晙神情激动,大声道:“按照法度,将士在外无召不得回朝,距离三年述职时间还有三个月,严将军却擅自提前带兵回京,恐怕来者不善啊!”

  兵部尚书高融也道:“陛下昨日才看了奏疏,还没批准,他初一就动身了,简直目无礼法,胆大妄为!”

  接着奏言四起。

  “以往严岑老将军班师回京都是只带一万,他现在一下子带十万!他想干什么?造反吗!”

  “陛下看他在奏疏里的言辞,又是接受乌桓称臣,又是提前回京,大言不惭,字里行间毫无对陛下的恭敬!对于乌桓的求和,陛下自有定夺,他以为他是谁,竟敢擅自替陛下作主张,简直狂妄!”

  “严仞以前在启安便以泼皮无赖出了名,这人惯会笑里藏刀,心思难猜。如今带十万兵回朝,用意昭然若揭,说不定是想拥兵逼宫!”

  “陛下应该早做决断啊!”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陆屏十分疑惑:“啊?”

  这群人的反应怎么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昨夜他兴奋了许久,一整夜都没怎么睡着。

  严仞凯旋而归不是好事么?为何这些大臣一个个都如临大敌,群起攻之?

  陆屏沉默许久,等所有人都发泄完后才从龙座上起身,皱着眉头看下面乌泱泱的官帽。

  靴子踩在地上,未发出一点声音。

  “后套一战大捷,突厥几乎全军覆没。阴山天堑呐,突厥再想打过来得耗个几十年,众位卿家不高兴么?往后北疆安定,战士解甲归田,不再苦于兵役、埋骨沙场。众位卿家不高兴么?”

  陆屏的声音回荡在太极殿上空。

  他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众卿好像一点也不高兴,重点亦不在这里,反而抓着严将军提前回京这件事不放?”

  满朝寂静,无一人敢言。

  下朝之后,陆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两仪殿。

  御史大夫陈晙和兵部尚书高融也跟着来了。

  陆屏看到他们两个就烦,道:“两位不必再说了,朕知道各位大臣都觉得朕天真,看不穿严仞歹毒的计谋。他在奏疏里写过了,带十万兵回来只是为了让这些士兵回到家乡耕作、与家人团聚而已,有何不可?”

  陈晙立刻道:“臣等不敢妄议陛下,只是有些事不适合在朝上说。”

  陆屏脱力坐到茶榻上:“那便说吧。”

  陈晙道:“陛下想想,十一月初后套一战大胜,二十日严仞就写了奏疏,十二月初就立刻动身回朝,这紧锣密鼓的,看着来势汹汹啊。”

  陆屏拿起茶杯的手一顿。

  陈晙见状又道:“臣猜想,大约是严仞收到了严夫人病逝的消息,如今父亲战死,母亲病死,严家没人了,京中再无可以牵制他的亲眷,于是他才敢兴兵回朝,表面述职,实则逼宫。”

  “哈?”陆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陈晙却以为他被自己的猜想折服了,道:“是啊,陛下莫要被蒙蔽了双眼啊!”

  陆屏冷冷一笑。

  陈晙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高融往前站了一步,咳了两声:“臣听闻严将军未出关时,与陛下关系甚笃。”

  闻言,陆屏不自然躲过他的目光:“高卿家以为朕念及旧情,偏袒严将军?”

  高融摇头,感慨:“当年世家公子,风华正茂,同进同出,快意恩仇,少年人的友谊总是令人怀念的,老臣也经历过这个时候。”

  陆屏听着他的话,不由陷入回忆。

  高融话锋一转:“但如今三年过去了,陛下能保证严将军仍然同以前一样,还是纯真无暇的赤子少年么?陛下,人都是会变的。”

  陆屏皱起眉头。

  “像陛下自己,也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位不谙世事的九皇子了。严将军久经沙场,变化不比陛下少啊。”高融语重心长,循循善诱,“自古有不少手握重权的武将,一开始如何赤胆忠心天地可鉴,但一旦立点军功,便容易津津自傲,自以为功盖千古就能当皇帝了。”

  陆屏陷入沉默。

  这三年来,自己似乎变了许多,又似乎没有变。他也不知道严仞变没变,或者变化大不大。

  如果他从未真正了解过严仞呢?

  如果严仞真的蓄意谋反呢?

  到底是他自己想少了,还是大臣们想多了?

  陈晙和高融喋喋不休说了许多,最后道:“陛下得今早想办法,权衡其中利弊,看如何制衡严仞才行啊。”

  陆屏回神。

  自古君王和武将之间就充满了猜忌和背叛,难道他和严仞也终将要对立两面,兵戈相见么?

  如果斗起来,他必定不是严仞的对手。

  想到这里,陆屏欲哭无泪:“朕、朕不会搞权谋啊……”

  两位大臣一阵沉默。

  接着,陈晙道:“陛下不用担心,臣替陛下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陈晙立即道:“严仞在京中并不是完全无亲无故,臣查得他有位叫宗嬷嬷的乳母,以前他极为恭敬孝顺的。”

  不妙。

  陆屏已经能预料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如今可将这妇人抓来禁为人质,宣称侯府无人赡养,故接将军乳娘进宫颐养天年。倘若严仞还尚存一丝孝心,料他不敢轻举妄动。”

  一字一句像利刃一样刺向陆屏的胸膛。

  陆屏大为惊骇,站起来道:“陈大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陈晙道:“陛下不觉得臣这个办法很好吗?”

  “好吗?!”陆屏一口气上不来,怒火攻心,指着陈晙道,“陈大人怎么想出如此恶毒的方法,人家一个年过半百的乳娘,造什么孽给她关起来,用作威胁的人质!”

  陈晙顿时面红耳赤:“这……陛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呀!陛下不可过于优柔寡断,而让那严仞有机可乘啊!”

  陈晙的声音扰得陆屏耳边轰轰作响,他扶着坐榻的扶手喘气,而后奋力拂袖:“不行,朕不同意!”

  等他气稍微缓和些了,又听到高融缓缓道:“陛下,您不同意已经来不及了。”

  “你说什么?”陆屏回身注视他。

  陈晙道:“方才臣已差人将宗嬷嬷带进皇城朱雀门了,眼下没有送回去的道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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