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会搞权谋啊 第42章

作者:一林修竹 标签: 古代架空

  陆屏瞪大眼睛。

  傅妤的眼底瞬间蓄满泪水。

  “它不会醒,不会回到以前。仰之已经不在了,这是事实。先帝的皇子只剩你一个,这也是事实。”

  仿佛万籁俱静,寒风吹不过屏风,周遭变得窒息又昏暗,陆屏只觉心中有什么东西断了。

  “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是其他宗室亲王登基称帝,你就真的能得偿所愿么?”

  陆屏陷入沉默。

  傅妤忍着泪水,声音仍旧温和:“到那时候,人家是正统,你便是亲王或是郡王,未必能求得个好的去处。就算一时可以,但你身上毕竟流着先帝的血,万一哪天新帝开始忌惮你,想对你除而后快呢?”

  “眼下那些大臣已经把你当新帝看待,你尚且还不能事事如愿,更何况是你不登基,那将会有多少身不由己的时刻,已经可想而知了。”

  “所以,为了保护你自己,我终究认为登基是最稳妥的选择。在整个大晟,没有任何一个位置比皇位更安全。”

  最后一句话,傅妤加重了语气。

  陆屏怔愣地看着她,她眼里的泪水瞬间滑落下来,她来不及拿手帕,只用袖子轻轻擦过眼角,对着陆屏微笑。

  陆屏不禁低下头,热泪垂落在大腿的袍服上。

  因抽泣而颤抖的肩膀被一只轻柔的手掌覆盖。

  傅妤和陆景太像了。

  陆屏听她说话,仿佛她就是尚且在世的陆景。

  或许这也是陆景的希望吧。

  从安仁殿出来后,陆屏同达生沿台阶缓缓走下来,午后的太阳还算暖和,但昨夜的新雪刚刚融化,台阶踩起来硬邦邦的。

  陆屏听到身后的达生道:“奴才说句不该说的。”

  陆屏一言不发。

  达生便继续道:“奴才从小跟着殿下长大,也知道殿下最讨厌什么。但眼下这个情势,殿下孤身一人,太子妃和小公主也是孤女寡母。若殿下不登基,将来年岁一久,宫里哪还有太子妃和小公主的容身之所?若是有什么难处,说句话都没人听见。”

  陆屏停住脚步。

  达生也跟着停下来,又小声道:“况且最近在查吴王余党,也便是有殿下严令,三司才不敢怠慢细细去查,若是其他人登基,指不定怎么敷衍了事。”他顿了顿,“如此,殿下还怎么为太子殿下报仇?”

  陆屏仰起头看天上的太阳。

  不算刺眼,还可以直视。陆屏发觉以前没细细在东宫看过冬日的太阳,如今一看,倒是纯净圣洁。

  大概很多事情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陆屏收回目光,吸了吸鼻子,道:“去两仪殿吧,我去跟梁瀚松说。”

  达生问:“说什么?”

  陆屏迈下台阶,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

  “我妥协了。”

  ————————

  远山文几:

  山河间阻,音问久疏。尺素不达,满腹悲惶无处发。西北黄沙是战场,关南启京又何惭?两年春秋流光度,一夜人事乱颠覆,红墙绿瓦皆依旧,秋月花灯应尚在,只是人面隔黄泉,茫茫皆不见。思及尝推君,壮士折戟埋骨时,胸中抑郁何处发?

  掷书格中,寄予南风,直至西北,望远山安。

  留安谨拜。

  ◇ 第43章 43 朕还不能看闲书了?

  大晟迎来了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

  经过礼部商定,新年的年号定为“元象”,先皇的遗谥被追为“端帝”。除此之外,新帝还追封先太子为“仁亲王”,以表尊崇。

  听闻新帝未取表字,礼部诚惶诚恐地坚持要让新帝的长辈即太妃娘娘给取个表字,这样才合乎礼法。新帝实在拗不过,只好从善如流,随便取了个“屏之”。

  正月十四这天,年轻的皇帝于太极殿正式行冠礼,加元服,宣布成年。皇帝的生辰第一次被搬到台面上来大肆宣扬,广而告之。

  国丧未过,这个新年比往常有所不同,启安城内没有终日不绝的管弦丝竹,没有朱雀大街上张灯结彩的灯笼和彩绳,坊间楼阁屋檐上反而覆盖着皑皑的白雪,徒添几分苍凉和肃穆。

  距离陆屏登基已经过去一个月。

  他从苍篴院搬到了千秋殿,这个位于太极宫西边的寝殿。殿内陈设焕然一新,大气又不奢侈,但陆屏每日都是很晚才从两仪殿回来,就连过年也不例外。

  主理陆执宫变一案的三司三卿奏报:“陛下,吴王叛军同谋已初步托供筛查出来,主要是在右神策军、左右监门卫、礼部、兵部之中,但是否还有其他涉及此事的漏网之鱼,其中盘根错节,还要再花费时间深入盘查。假以时日,定能水落石出!”

  陆屏接过名单仔细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各级的文武官员,武官居多,文官偏少,自上而下,触目惊心。他细细翻开之后,发现并没有许岩的名字。

  许岩是大理寺的人,大理寺会包庇他么?还是说三司还没完全查出来?或者说,许岩跟叛党根本没有关系?

  陆屏知道查大案是需要很长的时间,便没有催促,嘱咐他们务必查清,一个人也不能漏。

  京兆尹在朝上奏报,宋思源的案子已经查出了结果,竟是宋家一个旁支因为十多年前一桩旧事,怀恨多年,对宋思源起了歹心,趁着冬夜潜入太师府纵火。陆屏将案件卷宗详细看完,确认确实是宋家内部矛盾后,才着刑部按律处理。

  御史大夫陈晙进谏:“陛下,先帝驾崩已有两月,恰逢元象元年,按历代惯例,是否应当大赦天下、释放囚婢、开放恩科呢?”

  陆屏想了想,点头:“是应该这样。我还发现宫中不需要很多人伺候了,正好将有意愿出宫的宫女太监都放归原籍,节省宫中用度。过些日子到了春耕时节,这批人正好能归家种田。”

  “陛下圣明!”陈晙顿了顿,“陛下,您应该自称‘朕’。”

  陆屏:“……好。”

  既然要大赦天下开放恩科,那便涉及到登记名册、放归落户、增设科举等等事务,又是一桩桩头疼的事情。

  户部的人又来道:“陛下,既然要赦免狱囚及放归宫人,必然会有少部分人已无亲人在世、无法归还原籍的,这些人应当作何处置?”

  陆屏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忙请教中书省的两个丞相。

  梁瀚松回答:“强壮的可充军,男子可分田立新籍,鳏寡孤独者可派用简单活计,实在不行入宫或者分到各官宦家中作为仆役,总归是个去处。”

  陆屏虚心接受建议,写了奏批,让户部去办。

  将作监的人又有话说了:“陛下,经历去年大变,宫苑内的多处亭台需要修缮,请太府寺批银子,让臣等去维修宫殿。”

  “好。”陆屏埋头写奏疏,想了想又道,“我想到今年东苑空出了一些地方,已经许久没有用到,便不用去修它了,不如……将左银台门以西、龙首池以南几里地方垦为良田,开放给无籍的流民和启安内的百姓耕种,如何?”

  梁瀚松道:“善哉,民以食为天,此举不仅可减少宫内诸多工程,还可以物尽其用,使城内百姓安居乐业,感恩天泽,陛下圣明!”

  陆屏心中松了一口气。

  气还没喘完,其他的事也接踵而至。

  工部:“陛下,臣奏的是城南永安渠修缮之事……”

  户部:“陛下,臣奏的是农桑之事……”

  礼部:“陛下,今年增设的春闱……”

  吏部:“陛下……”

  陆屏又开始忙得脚不沾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元宵过后,事情终于一件件减少,一切慢慢步入正轨。某个午前的两仪殿里,梁瀚松弯腰站在御案之前,和蔼道:“陛下自登位以来,夙兴夜寐,勤俭持政,朝堂事务欣欣向荣,老臣总觉如同先帝在时一般,不由宽慰啊。”

  他的话礼貌且真诚,但陆屏知道,他虽被推着登上了皇位,但也承受着那些人暗地里的鄙夷和不看好,也只有他耗尽全部的心神和精力,才能换得这些人日渐转变的眼光。

  “梁大相公,我天资愚钝,经历浅薄,眼界不足,如今刚刚登基,不敢奢建功立业大有作为,只希望能承父皇遗愿,不毁先祖基业。一切还好有梁大相公及其他臣卿,受命于危难之际,攘臂于无望之时,我才得以不出任何差错。往后我在诸多决策上若有思虑不周之处,还需要大相公多多指点。”

  梁瀚松听了,布满皱纹的眼角边隐隐有泪水,眼中更加慈祥。

  最忙的年初终于过去,二月底,陆屏得空前去安仁殿看望傅妤。

  正好傅轶也在。

  宫女领了懿文下去,傅妤将点好的茶递给陆屏,蹙起眉道:“几日不见,怎么精气神如此不好?下午叫太医看看吧。”

  闻言,陆屏揉了揉眉心:“案牍劳形而已,今夜早点睡就没事了。”

  正月里,傅轶好几次都请求入宫看望傅妤和懿文,陆屏便特许他以后出入后宫自由,他是平叛功臣,旁人无一有异议。

  陆屏怕他来回跑太累,便对他道:“要不你来禁军吧?傅宣走了,禁军统领的位置还悬着,你在朔方营太远了,进宫也不方便。”

  傅轶摇头:“不了,禁军成分太杂,我又不尚交际,不就几里路,我跑得了。”

  陆屏喝了一口茶,甚是同意地道:“是,地方一大什么人都有,不如小地方来得舒心。我在千秋殿住着也诸多不习惯,每天都想回东苑,可惜路太远,那帮大臣也不许我回去住。”

  苍篴院实在太朴素又太简易了,那些朝臣连同宦官好似对陆屏曾经住在苍篴院的事尤为计较,当初还没登基,就几次三番请他搬出来去太极宫。

  傅妤道:“听说将作监准备将苍篴院修缮一番?”

  “嗯,我跟他们说简单修修就行了。”陆屏撇嘴,愤愤不平道,“你们知道么?之前还有人跑过来建议我,说要给苍篴院改名,气得我脸上差点挂不住,直接回绝了。”

  傅妤问:“改什么名?”

  “……潜龙院。”陆屏道。

  “噗!”傅妤和傅轶同时笑出声。

  陆屏:“……”

  “陛下恕罪!”傅轶忍着笑抱头歪倒在茶案上。

  陆屏疲弊了一个上午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涌起少有的愉悦。

  三个人又谈了不少其余的事情,比如严岑的遗体近日终于下葬完毕,陆屏亲自出宫祭拜,与唐若初见了一面。严仞也如唐若初所说的没有回朝,而是留在北疆过年。春天一到,北方天气回暖,与突厥的战事又要重新紧迫起来。

  陆屏想,改日得问清楚国库有多少钱,看能不能多拨一些战备物资运往北疆,让严仞打仗更顺利一些。

  午后,从安仁殿回到两仪殿,陆屏又开始处理起政务。

  奏疏还不算多,只有几本,梁瀚松又不在身边。

  那就试着休息一下吧!

  陆屏摩拳擦掌,对达生道:“把我之前还没看完的那本书拿过来!”

  书拿来之后,陆屏找个张卧榻趴在上面津津有味看起来。当上皇帝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能去文渊阁找点以往找不到的冷僻的书籍来看了。

  陆屏正看到玄妙之处,守门的太监进来道:“陛下,中书令梁瀚松大人求见。”

  他立刻合上书坐起来。

  都没什么事,怎么他还要来?

  梁瀚松进来后,陆屏已经从床榻挪到书案跟前,拿着奏疏开始装模作样,又道:“梁相还没回府休息,是有什么要事么?”

  “无事。”梁瀚松慈祥地笑笑,“老臣只是来看看,怕殿下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好从旁协助。”

  “……”天底下竟有如此上赶着给自己找事做的人。

上一篇:农家子的少爷夫郎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