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会搞权谋啊 第41章

作者:一林修竹 标签: 古代架空

  他不禁不寒而栗。

  究竟是哪些人不得而知,但终究没有人站出来为陆执说话,也没有人反对梁瀚松的提议。

  陆屏点点头:“那便依梁大相公所言,由礼部承办父皇、母后和皇兄大丧的事宜,再由……”他顿住,有些陌生地接上,“由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组成三司同审,彻查吴王兵变案。”

  说完,他看见行列中缓步走出来三个人,应当是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那三人跪拜领命后便回来自己位置,陆屏朝大理寺卿的位置望去,看到他身后站着一个人。

  许岩。

  由于周围都是生面孔,许岩年轻,又生得过于好看,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陆屏很快便注意到他。

  他又想起天亮前傅轶说的那些话。

  许岩如果真是吴王逆反的参谋者,那他现下一副事不关己、淡定自若的神情,未免也演得太好了。

  陆屏想着,被启奏的大臣打断。

  礼部在问昨日朝廷收到严岑大帅战陨的捷报,问如何办丧礼;刑部在问大牢可能不够能不能问兵部借点场地;工部在问宫里有没有需要重新修缮的地方……陆屏听得头疼,幸好每件事情梁瀚松和中书门下其他丞相都给了具体的实施建议,他才不至于被绕晕。

  最后有个武官进言汇报:“昨夜子时,宋太师府上忽然走水,火势在宋太师卧房左右三间之中蔓延不绝,直到天明,烧得只剩下空架子了!”

  陆屏脸色大变。

  满堂哗然,神色各异,有的面露悲痛,有的唏嘘不已,有的面无表情。

  怎么这么巧?怎么宫里发生乱政的同一个半夜,宋思源的府邸就同时起了火?陆屏急忙问:“老师他人呢?”

  “……在太师房中被烧毁的床架中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已经分辨不出面容,但从身量上看,约莫就是宋太师本人。”

  陆屏脚下发软,后退两步才勉强站稳。

  宋思源是他在白虎殿拜了好几年的老师,虽然因他藏拙,宋思源没怎么注意到他,但宋老所讲学识皆十有九成被他记在了心里,他心中同陆景一样,十分敬重仰慕这位老师。

  他不由怒道:“夜巡的府兵呢?怎么不救火!”

  “救了,但火势太大……没有救下来。”那武官说完,便执笏跪下,大声道,“走水原因不明,若说天干物燥打翻蜡烛还说得过去,但若是有人为非作歹谋害当朝太师,便是大罪。臣恳请殿下纠查此事!”

  陆屏心中思绪万分,不知道怎么决定,梁瀚松刚想开口,陆屏便打断他:“我知道了,此事交由……”他顿了顿,看向大理寺的地方,转道,“大理寺全力审理吴王燕王案,无法分身,太师府走水一案,交由京兆府主审。”

  说完,他添了一句:“梁大相公以为如何?”

  梁瀚松道:“殿下圣明。”

  陆屏见他整个人颤颤巍巍,快要站不稳了,忽然想起以前听陆景说过,皇帝在位时上朝时常会给梁瀚松赐座。于是他道:“梁大相公站累了,还是坐下来议事吧。”

  梁瀚松却摇头:“殿下不坐,老臣岂敢先坐?”

  陆屏想了想,道:“也是,那给我也拿把椅子。”

  太监下去拿椅子了,陆屏却听到梁瀚松道:“殿下以后即位登基,也要坐明堂高座的,如今先坐,也不算僭越。”

  “什么?”陆屏愣住。

  只瞬间,他便立刻明白过来梁瀚松的意思。

  一股没来由的恶心感溢满整个心头,他脱口而出:“我不登基!”

  大殿静了下来。

  陆屏觉得自己说的还有歧义,于是大声补充:

  “我不当皇帝!”

  【?作者有话说】

  发现海星破万了,谢谢你们,哐哐感谢!

  ◇ 第42章 42 我还是登基了

  朝堂上,只要是个人都知道陆屏是最不起眼也最不成器的皇子,以前便从来没有受过皇帝正眼,更是跟储君沾不上一点关系,如今皇帝的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满朝的文武都意想不到。

  然而再震惊,还是只能拥他当皇帝,别无他法。

  尚书省右丞相吴纮元道:“殿下不可意气用事。如今太子遭薨,吴王伏诛,燕王、六皇子暴死,只有九殿下堪当大任啊!”

  意思是,实在没人了,不然也轮不到你即位。

  但陆屏没空理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他急道:“京中不是还有广平王、朔平王等一干亲王郡王,京外还有……”他一时想不起来还有哪些以前皇帝叔伯的宗室子,只胡乱道,“还有很多比我更适合当皇帝的!”

  “九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

  “殿下应该是哀伤过甚了,也是,臣也无法接受陛下驾崩……”

  广平王和朔平王也在朝列当中,突然受到旁边其他大臣的注意,皆惶恐地跪下大喊:“臣不敢!”

  陆屏看着昔日地位比自己还高的两位亲王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真想转身逃离这个大堂。

  最后,梁瀚松和其他人一样道:“广平王、朔平王虽政事勤勉,但终究并非陛下龙嗣,也非文帝遗脉。而九殿下虽未历经朝事,但乃陛下亲子,自小拜皇后膝下,名正言顺,将来也必定如太子一般勤以养德,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

  “是啊,哪有放着皇子不登基,让亲王和郡王去即位的道理!”

  “殿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啊,当以大局为重!”

  “臣附议!”

  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劝谏陆屏即位,声音如同潮水一样灌满整个太极殿,令人窒息。不知是否是一夜未睡的缘故,陆屏竟觉得整个大殿颠倒过来了。

  他忍着呕吐的恶心道:“还是先办国丧吧,此事日后再议。”

  对于皇位,他从未想过,也并不想坐。

  以前他做什么事都能委曲求全,别人怎么说他便怎么做,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他绝不屈服。

  往后十几天,大臣们果真很少提及登基的事了。

  但陆屏仍旧是主事的那个人,整日在太极殿和两仪殿之间来回,与朝臣商议国丧,听三司汇报谋逆案的进程,又和梁瀚松等几个丞相单独议事,再去皇帝和陆景灵前上香,直到深夜才回到苍篴院。

  禁军统领傅宣面见陆屏,说自己在兵变当天晚上被手下的将士请去敦义坊喝酒,原本只准备喝一两杯就回禁军营,没想到第二杯下肚,竟醉得不省人事。他和傅轶一样,都被人算计了。

  傅宣将禁军里的叛兵悉数上交之后,竟然决定引咎辞职。陆屏知道他将皇后和陆景的死归咎于自己身上,实在拗不过他,最终只答应他下放到洛邑折冲府。

  二十天后,繁复的国丧终于进行到奉移殡宫。皇帝的梓宫安在紫微殿,陆景的则安置在观云殿。

  紫微殿外,终于又有大臣提出“国不可一日无君”,建议陆屏即位登基。

  陆屏铁了心要与这些人周旋到底,摇头道:“我这些日子主理父皇丧仪,自知樗栎庸材,力不胜任,很多事情都做得一团乱麻,诸位大人都看到了,我本就不是当明君的料。大人说得对,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么趁现在咱们还是一同讨论让哪位亲王即位最为合适。”

  又是满堂哗然。

  这似乎不是那些大臣愿意听到的话,陆屏预料之中,看着一拨又一拨的人上前苦口婆心地极力劝说他。

  陆屏想,自己这执拗又不堪大用的形象算是根深蒂固了。

  “先帝已经撒手离去,先太子也不在了,如今放眼整个大晟,无人以大局为己任,竟是这般光景!”

  “广平王一无先帝遗命,二无正统血脉,一旦即位,那起心有歹念的藩王、世家必定不服,借口抗旨,到那时如果州县起兵反叛,苦的是百姓啊!”

  “更甚导致藩镇割据!拒不服臣!穷兵黩武!流民暴增!耕田荒废!社稷不稳!我大晟的江山要完!我大晟的百姓要完啊!!!”

  “……”

  一个个哭天抢地的,陆屏十分不解。

  他们在逼我么?他心想。

  他冷下脸来,心如古井地听着一个接一个大臣的滔滔不绝喋喋不休,最后拂袖道:“先查吴王余党,此事容后再议。”

  陆屏拒绝登基的事传遍了整个启安城。

  不说是京中大臣,就连坊间百姓,都在暗地里笑话这个皇子。

  皇帝驾崩,吴王、燕王、六皇子联合起兵谋反,太子被叛军杀害。一夜之间死的死,皇帝的儿子只剩下他一个还活着。

  本来是个籍籍无名的透明皇子,一朝摇身,成了唯一能即位的储君。

  这种天大的好事,这个蠢笨的皇子居然不买账,果真是傻得可以。

  陆屏也知道所有人都在暗中嘲他傻,但还是明面上苦苦哀求他,不管在太极殿还是两仪殿,大臣们把唾沫都说干了,他却始终摇头。

  就连梁瀚松每日也都要花上一炷香时间在他案前长篇大论。

  陆屏不堪其扰,找了个午后从两仪殿偷偷溜出来,去往东宫安仁殿。

  安仁殿内只住着傅妤和懿文,暖炉烧得很旺,懿文正在午睡,傅妤便在外堂屏风后的小案上抄佛经。

  陆屏在案边跪坐下来,问:“懿文最近睡前还哭么?”

  傅妤搁下笔笑道:“没有先前哭得那么厉害了,但还是会喊几声爹爹,无妨,会慢慢好起来的。”

  陆屏眼神一黯。

  是啊,一切会慢慢好起来的。

  傅妤道:“怎么有空过来看懿文?看你最近忙得都瘦了,等会儿我做些果糕,让人带去两仪殿给你。”

  陆屏皱眉:“不想去两仪殿,那些人太烦了。”

  他没忍住,尾音变了,眼里也模糊起来。

  傅妤看到他委屈,不禁心疼:“我知道,最近大臣们都在催促你登基,又临近年关,事务繁忙,你太辛苦了。”

  以前遇到什么难办的事情,陆屏总会去问陆景有何解决的办法,陆景总会耐心与他分析其中利弊,最后给他一条最稳妥的建议。陆屏做事没有计划,往往随心所欲,他觉得只要有陆景给他出谋划策,一切便不会有太大的误差。

  想到这里,陆屏便趴到案上,枕着手臂抬眼看傅妤:“嫂嫂,你说我该怎么办?有没有更好的推脱说辞呢?谁当皇帝不是当呢,那些人怎么就如此喜欢跟我耗着,放过彼此不好么?”

  傅妤浅浅一笑,柔声道:“可他们说得对,你是先帝的遗嗣,正经的皇子。无论如何,你都不占理呀。”

  陆屏皱眉,提高声量:“那我就这样任由他们摆布吗?到底谁才是皇子谁才是臣民?他们如此咄咄逼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龙椅让他们来坐好了!”

  傅妤眉间轻蹙,叹了口气。

  “留安。”她唤。

  陆屏注视着她。

  她缓缓道:“我知道你的性格和为人,你必定志不在此。我想,对你来说最幸福的事,大概便是仰之登基,让你做个领闲职的亲王,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做什么做什么。”

  她说得对。

  让陆屏当皇帝,等同于杀了他。

  陆屏一言不发,静静听着傅妤继续道:“从私心来说,我真的跟仰之一样希望你能无忧无虑一辈子,不被世俗所困,不为樊笼所囿。如果可以,抛下整个皇室出走启安又有何妨呢?”

  陆屏抬头怔愣地看着傅妤,仿佛心口被击中。

  然而,傅妤摇摇头:

  “但我们不是在做一个漫长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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