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弱老婆 第55章

作者:花卷 标签: 古代架空

  穆裴轩没有说话,就在段临舟以为穆裴轩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就听他说,“我大哥说他不如我,我从未这般想过,其实我小时候嫉妒过大哥。”

  穆裴轩道:“母亲对我从来不假辞色,对大哥却千好万好,我那时是嫉妒他的。”

  “大哥年长我多岁,我和大哥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如和徐英他们在一起多,我们素来不亲厚,”穆裴轩目光不知看向何处,茫茫然,道,“直到梁都来旨意,要我入京,我没想到,大哥不同意,甚至想着他替我去入京请罪。”

  穆裴轩惨淡一笑,道:“他不说,可我知道,这些年,他一直竭力地护着整个安南侯府,护着我。”

  穆裴轩说:“他是我大哥,是安南侯,他从来没有不如我。”

  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要将这句话说给穆裴之听,段临舟心中微酸,低声道:“我知道。”

  过了许久,穆裴轩对段临舟说:“段临舟,别离开我。”

  段临舟看着穆裴轩,穆裴轩眼睛通红,还有几分湿意,目光却很执拗。段临舟几乎不忍看这样的眼神,俯身吻了吻他的眼睛,道:“我不离开你。”

  只要我还活着。

  元丰二年六月初,平叛大军班师回瑞州。

  同月,萧子行战死,秦凤远攻破博州,兵临临关。临关是梁都最后一道天险,亦是梁都门户,一旦临关被破,梁都再无险可守。

  朝野惶惶,渐起南迁之声。

  玉州信王率军北上直抵齐州,欲迎幼帝南下入玉州,朝中顿时分成了两派,以林相为首的一派主张死守梁都,以户部尚书秦穹为首的一派则主张退往玉州。

  在此时,丰州,陇州,良州几州官员纷纷递折子入梁都,道是州内不平,匪患横生,民心涣散,特请南军戍守各州,护佑一方平安。

第57章

  93

  大军班师回瑞州时已经是六月了,浩浩荡荡,声势极壮。许是入了夏,除了路上遇过一场大雨,一路顺遂地回到了瑞州。

  那一日是个阴天,初夏的烈阳掩在云后,几缕微风轻轻拂走了燥热。临到城门外的风雨亭时,瑞州巍峨的城门已经在望,穆裴轩勒缰驻马,不自觉地望着城门上的瑞州二字,就连最是聒噪的徐英都沉默了下来。段临舟偏头看着穆裴轩,军中上下俱是额戴白巾,臂缠素麻,他们带着穆裴之和黎越一起回瑞州了。

  离开丰州那一日,尚且有几分兴奋,可离瑞州愈近,军中将士就越是安静,透出几分肃穆和近乡情怯的惶然。

  穆裴轩和徐英同样如此。

  穆裴轩兴许是察觉了段临舟的目光,转过头,对上段临舟担忧的眼神,他朝他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才挥手示意继续前行。

  他们今日回城的消息早已经送回瑞州,韩世卿等瑞州官吏都在城外相迎,穆裴轩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李氏。

  是他大嫂。

  穆裴轩没有想到李氏竟会出现在城门口,他大嫂出身名门,娴静温婉,最是守规矩。可旋即一想,又在情理之中。他大哥和他大嫂自成婚以来,二人相敬如宾,感情极好。

  穆裴轩心中一恸,几乎不敢看李氏的眼睛。

  李宜心怔怔地上前了几步,看着队伍中的一前一后两樽棺椁,一个是穆裴之的,一个是黎越的,二人殒身的消息已经送回了瑞州。可李宜心无法相信,穆裴之分明答应过她,会好好地回来。

  穆裴轩低声叫了句:“嫂子……”

  李宜心恍了恍神,问道:“阿轩,你大哥呢?”

  穆裴轩无法回答。

  李宜心缓缓地将目光移向穆裴轩,又看向段临舟,二人都错开了她的目光。李宜心朝着那樽棺椁迈出了一步,又一步,不过走出几步远,已经跑了起来,素净衣袂如蝶一般。棺椁厚重,她颤着手,想触碰那樽棺椁,偏又不敢,手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打开。”

  “打开!”

  穆裴轩道:“嫂子,不能开,”他双眼微红,低声道,“不能开。”

  穆裴之是安南侯府的侯爷,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开他的棺?

  李宜心恍惚间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有听见,半晌,突然凄凄叫了声“侯爷”,就一头撞向那樽厚棺。穆裴轩瞳孔紧缩,所幸他一直在身旁,又看着李宜心,在她撞向棺椁的那一刻抓住了她的手臂,李宜心痛不欲生,眼泪簌簌而落,“侯爷……放开我,放开我!”

  她声音之悲凄,让周遭身经百战的将士都红了眼睛,别开脸不忍再看。

  一番兵荒马乱,最终以李宜心昏过去而告终。

  黎家也来人了,黎越的父亲是瑞州治中,他们和徐英一道将黎越的棺椁送回了黎家。穆裴轩将军中事交给了徐英,就带着棺,和李氏一起回了安南侯府。

  回府之后,老夫人见了穆裴之的棺,再没了以往的自矜和雍容,扑上去就痛哭出声。

  阖府皆悲。

  穆裴之的离去仿佛一场迟来的冬雪,洋洋洒洒而下,凛冽彻骨亦摧人心魂。府中上下老夫人和李氏都沉浸在莫大的悲伤中不能自拔,段临舟陪着穆裴轩将穆裴之的停灵出殡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段临舟曾亲手操办过段老爷子的葬礼,又有府中管事相帮,一切依礼而走,倒也没有出什么乱子。

  棺就停在府中,灵堂挂白,来往吊唁者颇多。穆裴之性情温厚,与人为善,在瑞州颇有才名,不但官场有人来吊唁,亦有名声远扬的文人来上上三炷香。

  有真心来的,也不乏因利而来。如今大梁乱成了一团,瑞州偏安一隅,安南侯府在此次平叛中凯旋而归,侯府声名大振,让人又想起这百十年来,都是安南侯府戍守边南,方有边南各州的安宁。能踏进安南侯府大门的人,非富即贵,他们何等敏锐,心中明白乱世已至,各地藩王不乏自立为王者,穆家虽只有半块虎符,可在南军中声望极高,未必不会成为一方霸主。

  这些藏在背后的算计,穆裴轩看得清楚明白,神色更见冷漠。

  不过短短数日,张老夫人就老了许多。穆裴之是她的长子,也是最疼宠的,寄予厚望的孩子,没想到就这么走了,她禁不住这样的刺激,鬓边白发都多了。她不肯离开,恨不得日日都守在灵堂,守着穆裴之,可到底不年轻,昏过了几次,可醒来又要往灵堂去,下人拦都拦不住。

  “我的儿啊,”张老夫人趴在棺椁上,哭得涕泪横流,不住地拍着棺盖,“你怎么能丢下娘……怎么这么狠心……”

  “还不如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穆裴轩扶住她,哑声道:“母亲,保重身子——”

  他话还没有说完,张老夫人已经甩开了穆裴轩的手,她直直地盯着穆裴轩,说:“是你将你大哥挫骨扬灰的?”

  穆裴轩一愣,没有说话。

  “啪”的一记响亮的耳光,却是老夫人抬手掌掴在穆裴轩脸颊,“你怎么敢?那是你大哥,你亲大哥!”

  这一巴掌扇得重,堂上段临舟和一干下人都惊住了,段临舟当即反应过来,皱着眉,上前两步看了看穆裴轩,一边道:“老夫人,事急从权,侯爷是感染时疫——”

  “住嘴,你是什么身份!”老夫人怒喝道,“有你说话的份?”

  段临舟眉头一拧,还欲开口,穆裴轩抓住了他的手,开口道:“母亲,大哥染上时疫,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什么不得已而为之,”张老夫人恨恨地盯着穆裴轩,说,“为什么你大哥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你一去他就出事了?”

  这话说得诛心,穆裴轩愣住了,不敢相信一般,呆呆地看着张老夫人。

  过了几息,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茫然道:“您是认为,是我害死了大哥?”

  “即便不是你,也和你脱不了干系!”张老夫人心中痛极,看着眼前的次子,越发觉得面目可憎,深恶痛绝道:“我知道你自小就嫉恨你大哥,当初他让你娶这个商户时你就不愿意,可我没想到,你竟然恶毒至此!将自己的亲生大哥挫骨扬灰!”

  穆裴轩脸色倏然苍白。

  张老夫人盯着穆裴轩,说:“你出生时,就险些克死生母,又累得父母离心,”她鬓发散乱,有几分疯狂之意,“我真恨不得当初没有生下你——”

  段临舟厉声道:“老夫人!”

  “裴轩也是你的的亲生子!是侯爷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段临舟神情阴沉,寒声道,“你当真要当着他的面,如此恶意揣测他们的手足之情吗!”

  张老夫人惨然一笑,“什么手足兄弟,我的儿没了,他没了,”她回头看着灵位,又看着穆裴轩,说,“为什么回来的是你,不是你大哥?”

  穆裴轩望着张老夫人,仿佛从未认识过这个人,浑身都是冷的,突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指,穆裴轩迟钝地垂下眼睛,就看见了段临舟消瘦苍白的手。

  段临舟拉着穆裴轩离开了灵堂。

  穆裴轩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失魂落魄的,看起来可怜极了。段临舟攥着穆裴轩僵硬的手指,心中又气又心疼,憋闷得很,如果不是在穆裴之的灵堂,如果张氏不是穆裴轩的生母,段临舟岂会如此作罢?

  段临舟停在一处假山旁,看着穆裴轩,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声道:“裴轩……”

  穆裴轩缓缓抬起眼睛,看着段临舟,勉强冲他笑了笑,说:“不碍事。”

  段临舟叹了口气,抱住了穆裴轩,轻声道:“别难过。”

  穆裴轩顿了顿,他道:“我不难过,我只是没想到……”他恍了下神,轻声说,“没想到母亲如此厌恶我。”

  他自知事起就知道他母亲不喜欢他。

  年幼懵懂时也曾有过困惑,穆裴轩觉得兴许是他不够听话,抑或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惹恼了母亲。那时他母亲倒不曾对他吐露恶语,只是喜欢和不喜欢,从来藏不住。

  他母亲也从来不曾掩藏过。

  大哥自书院回来时她永远是欣喜期待的,天气转凉时,她会想着给大哥做新衣,大哥长高了,她也满脸笑意。

  穆裴轩去向她请安时,母亲却总是不咸不淡的。

  他母亲喜欢他大哥做的好文章。穆裴轩记得有一年,他也写了一篇文章,得了书院的夫子赞赏,那是他熬了三宿写出来的,穆裴轩兴冲冲地拿着去给他母亲看,面上装作不经意的模样。

  母亲兴致缺缺,摆摆手,让他放在一旁。彼时老侯爷还在,见状拿了过去,瞧完了,颇为惊喜,玩笑道,咱们穆家世代武夫,这是要出两个状元郎了?

  穆裴轩有点儿不好意思。

  旋即就听他母亲说,什么状元郎,上回不是还跟着徐家那小子胡闹,在书院里打了赵大人家的小五被夫子罚了,你看看裴之何时这般不懂事过?

  段临舟抚着穆裴轩的发丝,轻声道:“都说舐犊情深,我倒觉得父母和孩子之间有时也是需要一点缘分的。”

  穆裴轩没有说话。

  段临舟说:“没有缘分,便是骨肉至亲,也说不得要相看两生厌,轻者形同陌路,重者成仇。”

  过了许久,穆裴轩低声道:“对不住,今天累得你被母亲……”

  段临舟笑了下,轻轻抚着穆裴轩脸颊的掌印,道:“疼不疼?”

  穆裴轩说:“不疼。”

  段临舟道:“我们拿冰敷一敷。”

  穆裴轩“嗯”了声,段临舟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穆裴轩抬起眼睛望着段临舟,抓住了他的手,牢牢地握入掌中。

  94

  穆裴之的棺在侯府中停了七日,六月廿二,宜入殓,安葬,是个难得的好日子,穆裴之的出殡就订在了这一日。

  黎越在第三日就已经入了土,他出殡时,穆裴轩和段临舟,徐英都去相送了。

  黎越在府中是嫡出,又是为国捐躯,葬礼办得大。在此期间,穆裴轩见过黎清一次,他知道黎越有多在乎这个弟弟,着意看了几眼,黎清神情恍惚,脸色惨白,一身缟素,有几分形销骨立的意味,瞧着憔悴又可怜。

  穆裴轩不知说些什么,失去至亲的痛苦,他已经经了两回,言语说来委实太过无力。

  徐英在一旁说,他们回来那日,黎清想在城门相迎,他父亲没有允许,还将黎清关了起来,是黎清拿凳子砸破了窗,爬出来的。他们到黎家时,正见黎清一手拖着剑,踉踉跄跄地奔向府门,身边跟着的是黎家的夫人和下人。

  黎治中当时脸色就变得难看了。

  黎清见了他哥哥的棺,咣当一声剑落了地,抱着棺痛哭出声,下人拖都拖不开,还是黎清的母亲在一旁说了句,你别拦着你哥哥回家。

  黎清这才让开了路,失魂落魄地抓着棺,像少时跟着黎越,他牵着哥哥的衣袖,黎越走一步,他走一步。

  棺停时,黎清双膝一弯,哭得不能自已。

  黎清是个坤泽,虽和黎越不是一母同胞,可他性子温顺柔软,黎越自小就护着这个坤泽弟弟。曾有个不长眼的纨绔子弟,对黎清出言不逊,言辞无状,被黎越打落了牙,在床上躺了两个月。黎越性情温和沉静,鲜有这般暴怒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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