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弱老婆 第29章

作者:花卷 标签: 古代架空

  段临舟看着穆裴轩面上未经掩饰的关切,紧锁的眉头,朝他露出一个笑,说:“我这不是刚睡醒就见了小郡王,心中欢喜——”话说出口,又后悔了,恨不得将话吞回去。穆裴轩见他这没个正经的样子,稍稍放了几分心,轻哼道:“你当自己是睡了一觉吗?”

  段临舟笑笑,没有说话。

  穆裴轩倒了杯温水,坐床边半抱起段临舟,说:“先润润嗓子。”

  段临舟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杯水,水喝完了,穆裴轩也没有放开他,只是将杯子随手放在一旁。他拿下巴蹭了蹭段临舟的头顶,又摩挲着柔软的发丝,说:“段临舟。”

  段临舟全身虚软无力,自是只能这么靠着穆裴轩,听他沉沉地叫自己的名字,想抬头看穆裴轩,穆裴轩却不让,只收紧了手臂,轻声说:“那些鬼面人是冲着我来的。”

  段临舟道:“嗯。”

  穆裴轩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见段临舟醒了,便想和他说说话。

  他不想再看段临舟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的样子了。

  穆裴轩说:“是我连累了你。”

  段临舟一怔,若有若无地笑了下,说:“嗯,你连累了我,那可怎么办?”

  穆裴轩说:“若是以后还碰上这种事,你先走——”

  他没说完,段临舟就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原来是嫌我碍事了。”

  “我没有,”穆裴轩打断他,似乎觉得自己说话太过冷硬,又缓和下来,说,“我并非嫌你碍事。”

  穆裴轩顿了顿,接着道:“我是怕你出事。”

  段临舟眼中的笑意滞了滞,这话说得太直白坦诚,如火一般,灼得段临舟一下子不知如何反应,他喃喃道:“……穆裴轩。”

  穆裴轩重复了一遍,说:“段临舟,那些鬼面人奈何我不得,但是我怕你出事。”

  他这话说完,段临舟就重重地咳嗽了起来,他咳得厉害,瘦弱的身体不住地发颤,苍白面颊浮现不正常的红潮,眼睛都咳得红了。穆裴轩教他吓了一跳,忙笨拙地轻拍着段临舟的后背:“段临舟……”

  段临舟吃力地摆了摆手,他伏在床头,乌发如墨散了满背。他缓了许久,气息才渐渐平稳下来,胸膛不住地起伏着,段临舟闭了闭眼睛,说:“我有些累了……”

  穆裴轩看着段临舟,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让小厨房弄点吃的,你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段临舟只嗯了声,却没有再看穆裴轩,穆裴轩只当他是身子病弱疲乏,没有在意,替他掖了掖被角才走了出去。

  穆裴轩一走,屋中又安静了,段临舟转过脸,静静地望着那扇闭上的房门,眼眶却无端热了热,他攥紧了手指,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将胸腔内汹涌翻腾的情绪压制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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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临舟这一病比之二人成婚不久后的风寒来得严重,连着几天,睡着的时候比清醒的时间长,病恹恹的,连话都比以往少了许多,看得穆裴轩焦躁不已。

  纪老大夫的医术在瑞州人尽皆知,穆裴轩正有求于他,自不好开罪,终日沉着一张脸,闻安院的下人都小心了几分。

  直到第三天,段临舟才能下床。

  外头是个好天气,日光和暖,柳三九扶着段临舟走入院中小坐。段临舟和穆裴轩在元宵夜遇袭是大事,为了排查同党,城中风声鹤唳,动静太大,自然也瞒不过陆重和柳三九等人。他们都来探望过段临舟,陆重看望过便走了,柳三九却一得空就扎在闻安院里,和流光一道照顾着段临舟。

  穆裴轩对柳三九时刻黏着段临舟有几分不满,可这人到底是段临舟的人,又是个坤泽,穆裴轩只能暗自压下。

  他这几日也忙,当晚并未将那些鬼面人一网打尽,巡查的守卫从中找出了几个活口,吊住了命,又是一番审讯。穆裴轩担心鬼面人卷土重来,着人将侯府戒严,柳三九身手不凡,有他在段临舟身边,穆裴轩也能放心不少。

  他来时,正好见柳三九端着碗,拿着汤匙喂段临舟喝药。

  溶溶的日光洒了段临舟满身,衬得他苍白的脸色透着股子琉璃似的易碎,眼睫毛长,垂着,就着柳三九的手一口一口地喝着药。不知说了什么,段临舟笑了下,柳三九也笑,二人挨得近,竟很有几分和谐。

  穆裴轩心中不虞,抬腿走了过去。

  段临舟听见脚步声,道:“郡王。”

  穆裴轩看着段临舟,神情缓和了几分,轻声说:“今日感觉如何?”

  段临舟笑道:“好多了。”

  穆裴轩看向柳三九,柳三九客客气气地行礼道:“见过郡王。”

  穆裴轩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几眼,伸手拿过他手中的药碗,道:“我来吧。”

  柳三九下意识地收紧手指,二人目光对视了一眼,交锋一般,穆裴轩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柳三九,过了片刻,柳三九松开了手。

  穆裴轩不再看他,坐在段临舟身边,舀了勺黄汤送去他唇边,道:“一会儿就回屋子里去,别着了凉。”

  段临舟看着他生涩的动作,恍了恍神,伸手要接他手中的碗,道:“我自己喝吧。”

  穆裴轩没想到他会抗拒自己喂药,怔了下,看着段临舟,段临舟若有所觉,笑笑,不在意道:“几口便喝完了……”

  他没说完,穆裴轩打断他,说:“张嘴。”

  穆裴轩手中握着汤匙,盯着段临舟,段临舟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二人僵了片刻,他张开嘴,口中玩笑道:“我们郡王当真是越发会照顾人了。”

  穆裴轩随口就道:“郡王妃不喜欢?”

  他说的是郡王妃,而不是段老板,段临舟咽下那口药,舌尖隐隐发苦,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转了话题,道:“那些人的身份有眉目了吗?”

  穆裴轩也不瞒他,见段临舟在他手中喝药,微微垂着头,露出一截纤长的脖颈,拇指动了动,摩挲着碗上的纹饰,也不瞒他,道:“那些人是死士,脸都划花了,辨不清长相。不过,当中有一个人听口音,不是我们大梁人。”

  段临舟说:“异族人?”

  穆裴轩点了点头,边南多部族,前些年就有阿勒尔部族叛乱,阿勒尔是诸多部族中最为强大的一支,也是最为野心勃勃的。四年前阿勒尔部族来犯,最终部族首领延真被俘,后来延真被押送往京都为质,他这一脉也迁入大梁俯首称臣,阿勒尔部族也随之换了首领,这几年来尚且算得上安分。

  穆裴轩道:“当日听那个鬼面人所言,他口中的主上似与我有旧怨,加之那个异族人,这群鬼面人,或许和阿勒尔部族脱不了干系。”

  段临舟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这是延真一族所为?”

  穆裴轩扯了扯嘴角,说:“这些年来,安南侯府一直将阿勒尔部族拦在栗阳关以外,若论起最恨我穆氏的,只有阿勒尔部族。”

  “新首领齐木争庸懦,这四年来部族内各支频生异心,他的首领之位尚且坐不稳,也应当无力犯我大梁。原本的王氏虽留在了梁都为质,可依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不会甘心就此沉寂。我父亲曾告诉我,北境的胡人是狼,阿勒尔部族就是盘踞在边南山岭间的毒蛇,贪婪,残忍早已经融入了他们的骨血当中,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们就会随时咬你一口。”

  段临舟眉心微皱,问道:“那当初为何不杀了他们?”

  穆裴轩看了他一眼,眉宇间浮现几分阴霾,低声道:“当年我大哥曾经上过折子,只不过陛下和朝中的文人都不同意,道是他们已经俯首称臣,当彰大梁大国之风范,以仁德教化蛮夷小族。”

  段临舟叹了声,旋即又道:“他们这几年一直隐忍不发,如今出手,难道只是为了筹谋这一次刺杀?”

  穆裴轩并不意外段临舟的敏锐,慢慢道:“我怀疑丰州所谓的起义军,就是他们在背后挑唆。”

  段临舟睁大眼睛,穆裴轩按了按眉心,说:“我已经传书给了我大哥,若是这群反贼的背后当真是阿勒尔部族,只怕不好善了。”

  “这几个鬼面人嘴巴硬得很,又受了伤,一时间也问不出太多有用的。”

  段临舟若有所思,突然一笑,道:“不能严刑拷打也有别的法子,不过——”他顿了顿,看向穆裴轩,穆裴轩心中微动,看着他眉眼间狡黠的笑意,神情也柔和了下来,道:“段老板有妙计?”

  段临舟哼笑一声,说:“妙计算不上,只不过恰好认识几个朋友,懂些江湖左道。”

  穆裴轩说:“那就有劳段老板了。”

  段临舟:“死生不论?”

  “死生不论,”穆裴轩毫不犹豫地说。

  段临舟微微笑了笑,对柳三九道:“三九,此事就辛苦你走一趟了。”

  穆裴轩意外地将目光落在柳三九身上,柳三九挺直了脊梁,看了穆裴轩一眼,有几分挑衅不驯,对段临舟说:“是,东家放心。”

  几人又商谈了片刻,柳三九便离开了,段临舟面上露出几分疲惫,穆裴轩想将他段临舟抱回房中,段临舟却不着痕迹地拂开了他的手。

  穆裴轩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自段临舟醒后,他们之间就好像隔了层似的。段临舟分明和往常一般和穆裴轩说笑,可穆裴轩总觉得多了几分若即若离的意味,让人抓不住,空落落的。

  “段临舟,”穆裴轩看着段临舟的背影,叫住他。

  段临舟:“嗯?”

  他回过头,看着穆裴轩,微笑道,“怎么了?”

  穆裴轩想说什么,可又不知从何说起,该说什么,过了许久,问道:“……你是不是恼我了?”

  段临舟失笑道:“我恼你什么?”

  穆裴轩直勾勾地盯着段临舟,一言不发。

  段临舟露出恍然模样,说:“难不成是郡王背着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他抽了口气,“郡王外头有人了?”

  穆裴轩硬邦邦道:“没有。”

  段临舟笑道:“那郡王说说,好端端的,我恼你作甚?”

  穆裴轩没有说话,过了片刻,他道:“段临舟,你我是夫妻,你有事不要瞒我。”

  段临舟微怔,看着少年黑沉沉的眼瞳,袖中的手指痉挛一般攥了攥,面上不显,笑道:“我能瞒着郡王什么?”

  穆裴轩却没有说话,上前几步,直接抱住了段临舟。段临舟僵住,穆裴轩抵着他的额头,又吻他的眉心,鼻尖,一只手却扣住他的脖颈,不住地按揉后颈那块皮肉,声音微哑,道:“段临舟,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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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裴轩那句话一出口,段临舟胸腔跳动的那颗心脏都似停了停,呆愣愣的,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他下意识地想去看穆裴轩的神色,腰间那条手臂却箍得紧,段临舟只能窥见少年微微发红的耳朵。

  吻是轻的,藏着珍重喜爱落在他的脸颊,却如千钧压在段临舟心头,他想笑,该笑的,却怎么也露不出一个笑。

  穆裴轩不知道,段临舟当初嫁给他,确实是藏了点喜欢的。

  他活这么多年,见惯姝丽颜色,更不乏对他示好的,有天乾,也有坤泽,可兴许是那时志不在此,竟从未对什么人有过一星半点的念头。

  直到他碰见穆裴轩。

  第一次见时他甚至没瞧真切,只囫囵看了眼,可骄若夏阳的模样却让段临舟记了许久。那时他疲于求生,只是让人查了查穆裴轩的身份,他向来恩怨分明。

  要说更多的,却也没有了。生死当前,风月何其微渺。

  这三年里,不知多少名医为他诊过,可无不是摇头叹息,眼中的怜悯同情一度让段临舟无法忍受。段临舟将自己关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有一日,他看着镜中羸弱苍白的人,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生死有命,段临舟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就是这四个字,他不得不认。

  段临舟又变成了段老板。

  他起初并未想过嫁给穆裴轩,直到那日在煨香楼,他正巧应付了几个难缠的商贾。段临誉将他的病闹得人尽皆知,所有人都知道他活不长了,明里暗里的,不知多少双眼睛盯上了段氏,恨不得取而代之。

  段临舟按了按酸胀的眉心,凭栏远眺时,就见几骑越众而来。

  为首的少年天乾尤为出挑,高踞马背,手中把玩着一支镶着宝石的马鞭,偏着头和一旁的人说话。正当阳春三月,街边杏花开得绚烂,深深浅浅攒着劲儿尽展妍丽,浅的红,雪似的白,交相辉映好不热闹。

  一旁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少年天乾扬眉而笑,说不尽的意气风发,年少风流。

  段临舟看着那行人,问身边的流光,道:“那是谁?”

  流光探着头看了好半晌,说:“安南侯府那位小郡王吧。”

  段临舟登时想了起来,穆裴轩三个字在舌尖转了几圈,又咽了下去。

  段临舟从来不曾想过,穆裴轩会如此认真地对他说出“喜欢”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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