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弱老婆 第21章

作者:花卷 标签: 古代架空

  下人上了热茶,徐英捧着杯盏,冰冷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暖了起来,急促跳动的心脏也缓和了几分。

  “消息是今早快马从京里传过来的,”徐英咽了咽,声音发涩,道,“五日前的早朝,突然有御史弹劾端王,说端王有不臣之心,蓄意谋反。”

  穆裴轩抽了口凉气,端王是当今幼帝的皇叔,素有贤王之称,在京城素有声望。朝野之中早就有传言,道是先帝原本是将皇位传给端王的,只是被林相篡改了遗诏,才让年仅七岁的皇子登了基。

  穆裴轩昔日在京时曾和端王有过数面之缘,端王温和闲散,彼时先帝尚在,端王就深得先帝信任,若说他有意谋反,即便是远在瑞州的穆裴轩都不信。

  穆裴轩眉头紧皱,说:“后来呢?”

  徐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端王被留在了宫中,当日,锦衣卫就闯入了端王府,搜出了数封和朝中大臣来往的书信。”

  “更有几封,是给戍守在西北的永平侯。”

  永平侯秦凤远戍守西北,帐下二十万大军,是真正手握实权的封疆大吏,几可算是真正的西北王。

  徐英说:“后来端王就被关入了诏狱。”

  穆裴轩道:“就凭那么几封信定端王的罪?简直荒谬!”

  徐英苦笑,道:“谁说不是呢,这分明就是有人设计诬陷,朝中几位老大人都递了折子,翰林院张老大人甚至力保端王清白,可朝中俱是林相党羽,又有阉党落井下石,将张老大人气得当朝撞了殿前的柱子,血溅当场。”

  “于家是怎么回事?”穆裴轩道,“于大哥牵扯进去了?”

  徐英道:“是,于大哥曾和端王一起宴饮过几回,那些书信中,就有于大哥的一封。”

  “如今于大哥也被锦衣卫抓进了诏狱,生死不知。”

  如今的锦衣卫和阉党沆瀣一气,于逸是泰丰十八年的状元,他是朝中清流一脉,清流素来和阉党势同水火,他被拘进诏狱,后果不堪设想。

  可于家也好,穆家也罢,经营的大都在地方,而不在京师。

  穆裴轩当机立断道:“我去一趟于家。”

  徐英忙不迭地应了声,见穆裴轩脸色平静,慌乱的心也定了定。二人朝外走去,刚到厅门口,穆裴轩招过一个下人,吩咐道:“去告诉郡王妃身边的流光,等郡王妃醒了,就说我去于家了。”

  下人恭声应道:“是,郡王。”

  要换了平常,徐英说不得要打趣一番,如今却没有心思。他们几家相交多年,于靖的大哥于鸣年长了他们多岁,相交虽不多,可于靖却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端王定的是谋反重罪,一旦于鸣被钉上谋反罪,于家重则满门抄斩,轻则贬官流放。

  段临舟醒得迟,等他清醒了几分,就听流光说,穆裴轩去了于家。

  段临舟微怔,道:“郡王可有说为什么去于家?”

  流光摇头道:“听下人说,今早上徐少爷来了侯府,脸色很不好看呢。”

  段临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问:“雪停了吗?”

  流光说:“雪已经停了。”

  段临舟长舒了一口气,道:“终于停了,”他吩咐流光,“把我昨日写的帖子送到各府上。”

  “备马车,去煨香楼。”

  流光低声道:“公子,雪虽然停了,可外头天寒地冻的,地上又滑,您如何能出去……”

  段临舟看了他一眼,神色平淡,不容置疑道:“去吧。”

  这一场雪一下就下了三四天,厚雪摧人,瑞州城东民舍都被压垮了许多。

  瑞州城中尚且如此,更不要说瑞州治下的乡县。因着接连的大雪,道路凝雪又结冰,商队车马无法通行,城中货价不断上涨,尤以米粮和取暖的薪碳为贵,若论其涨下去,普通百姓不是被活生生冻死,就是饿死。

  天灾不可避免,人祸却未必不可控。段临舟此时要见的,就是城中各行的大商贾。

  46

  马车出了安南侯府,一路往煨香楼而去。路上滑,府衙的守卫已经在清扫瑞州主街上积得厚厚的积雪,行人衣着臃肿,行色匆匆,满脸苦相。

  段九驾车驾得小心,段临舟透过车窗,看着道上的商铺,大都商铺都冷清,偶尔路过几间粮行,人都已经挤到了街上。

  段临舟看着挂出的木牌,牌子粗制滥造,墨笔写着,今日米价,一石一两七钱。

  比昨日又高了一钱银子。

  段临舟眉心紧拧。

  流光说:“公子,将车窗关上吧。”

  下雪不冷化雪冷,即便马车里垫着厚厚的绒毯,流光还将一个取暖的炉子搬到了马车上,可一入主街,听见人声,段临舟就将车窗打开了,凛冽寒风刀子似的刮了起来。段临舟越是天寒越易病倒,这些日子又挂念瑞州的雪灾,城中商贾的帖子一封一封地往府上递,段临舟又见了几个段氏底下主事的管事,看得流光焦心不已。

  纪老大夫可嘱咐过,他家公子的身子务必静养,绝不可再劳心劳力。

  段临舟回过神,刚想说话,就被晃得身子踉跄了一下,却是段九仓促勒住了车绳,路又滑,拉车的马屁险些打滑。

  段临舟稳住了身体,问道:“怎么回事?”

  段九回答道:“公子,有一个小孩儿突然冲出来,险些撞在了马车上。”

  段临舟掀开车帘,朝外看了眼,却见前头一个孩子正趴在地上拿手扫着地上的粟米。米是陈年粟米,一看就是最劣等的粟米,不过小小一捧,那孩子不顾冻得通红的手,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收入破旧的布囊里。

  段临舟被冷风吹得闷闷地咳嗽了两声,对段九说:“去帮他收起来。”

  段九应了声是,跳下马车,刚上前两步,那孩子却已经戒备地抬起眼睛,瞪着他们。

  段临舟顿了顿,偏头看了眼几步外人满为患的米行,如今城中米价高昂,可还是有许多百姓买都买不着,这孩子应当是抢着买了那捧陈米,又怕被抢走,才急匆匆地险些撞上他们的马车。

  段临舟叹了口气,拿了块碎银子递给段九,说:“给他,我们走吧。”

  煨香楼的天字雅间是留给段临舟的。等段临舟见完几个管事,进入雅间时,屋子内已经有不少人了,俱都是瑞州城内数得上号的商贾,这些人天乾和中庸,见了段临舟,纷纷起了身,叫道:“段老板。”

  “段老板,新年好。”

  段临舟微微一笑,缓步而入,拱手道:“各位老板新年好,段某来迟了。”

  “新年好,段老板。”

  “不迟不迟,是我们来得早了。”

  应和声此起彼伏,段临舟一一打了招呼,寒暄几句,便坦然在空着的主座落了座。段家原本经营的是香料生意,到了段临舟手上,他靠行商倒卖赚了不少钱,后来组起了商队,又不知从哪儿弄了几艘大货船出了海,陆路水道通吃,四方打点,慢慢扣住了瑞州的货物往来的命脉。

  如今瑞州的清河码头上停泊的最大的货船上高高挂起的就是黑底描金的段字大旗。瑞州大小商行里,从外头进来的大货大都走的段临舟的商队。

  世道乱,匪盗猖獗,今岁天气反常,瑞州往北几个州暴雪多日,受灾严重,厚雪之下商道难行,引得瑞州城中货价不断上涨,商贾大喜之后却生出几分不安,自年前就有陆陆续续给段临舟递了帖子。而今就连瑞州都受了灾,商贾更是心中焦灼,见段临舟人到了,却只是寒暄,几个年岁更长的,相视一眼,都搁下了茶杯。

  最先开口的是瑞州最大粮行丰年粮行的李畴,他道:“段老板,想必丰州,陇州数州的雪灾您也听说了,丰州已经发生了饥荒,米价贵如金,可商道受阻,粮商无法将粮运入丰州。瑞州百姓人心惶惶,都大肆囤积米粮,咱们只得调高了米价,可长此以往,粮仓也有空的时候。”

  段临舟没有说话,慢吞吞地摩挲着手中的袖炉,另一人也接着开了口,道:“咱们就是想问问,段氏的商队何时出瑞州?”

  段临舟沉吟片刻,道:“且不提如此天气,商道难行,丰州和陇州的雪灾以致于流民四散,有流民就会有匪盗,他们被饿红了眼,不管规矩,也不要命。昨日我便听闻有一伙百来人的匪盗盘踞在了临阳关,”他看向李畴,说,“临阳关是苍州进瑞州的必经之路。”

  苍州一带是大梁粮仓,瑞州丰州陇州等地都不宜种植稻米,产量不丰,向来都要从苍州一带运入瑞州这些地方。

  李畴眉毛也皱了起来,道:“水路呢?”

  段临舟缓声道:“水道可行,可依如今的天气,并不利于商船出行……”

  “不利,可不是不能出——”有人心急地打断了段临舟。

  段临舟瞧了他一眼,轻轻一笑,道:“的确如此,可那是要我段氏的兄弟们以命相搏……”

  在坐的都是人精,话到这儿,哪儿还有不明白的,挨得近的,窃窃私语起来。李畴和几个商贾对视着,踌躇道:“段老板的意思是……”

  段临舟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李畴看着他,半晌,咬了咬牙道:“我们也知道,外头乱,愿意给段氏多加一成——”

  段临舟摇了摇头,道:“两成。”

  李畴睁大眼睛,脸色也沉了下来,说:“两成未免太高了。”其他人纷纷应声说高,诉起了不容易,段临舟不为所动,道:“诸位,我今日来时,路过了好几家米行。”

  他声音不高不低,却透着股子力量,轻而易举地压下了嘈杂的议论声。

  段临舟说:“今日的粮价已经是一斗一两七钱。”

  他着意看了眼闹得最凶的几个粮商,几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段临舟不以为意,笑笑又道:“半年前,瑞州水患发生前,瑞州米价是一斗七钱,之后一度飙升到了一两五钱,秋收之后,米价稍有回落,到了九钱。”

  “而今不过短短几日,米价已经高到了一两七钱,甚至还有上升之势,”他顿了顿,抬头环顾一圈,道:“可据我所知,苍州米价,这两年虽略有上涨,可于瑞州米价而言,实在不足道。”

  “而这期间,段氏给诸位的价,还和三年前一般无二。三年过去了,时局大变,水路也好,陆路也罢,早已经和三年前不是一般模样。”

  他缓了缓气息,坐直身子看向李畴,道:“这一点,李老板应该很清楚。”

  李畴神色不定地看着段临舟,面前的中庸青年脸色苍白,羸弱消瘦,往当中一坐,那份游刃有余,气定神闲的气势,场中天乾竟无一人能出其右。

  三年前,段临舟病重的消息传得满城人尽皆知,当时不是没有人对段氏起了心思,可无一不是下场惨淡,生生扼住了旁人的觊觎之心。

  这一年来,段临舟鲜少出现在人前,直到去岁底,传出了段临舟和穆裴轩的婚事,瑞州上下无不错愕,可他如此作为,反倒让人想,段临舟或许是真的不行了,才妄图以此来得到安南侯府的庇护。

  人心又浮动起来。

  如今段临舟再度出现在人前,姿态和三年前一般无二,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想起段临舟是如何从籍籍无名走到今天的。

  李畴道:“段老板,两成实在是太多了。”

  “可比起诸位,米粮薪碳也好,布匹也罢,就不值得一提了,”段临舟笑道。

  李畴眉毛皱紧,沉声道:“此事……我们需得再商讨一番。”

  段临舟说:“诸位随意,不过,段某身体欠佳,只怕等不了诸位老板太久。”

  说罢,就放松了脊背靠在椅背上。他说完,屋子里的商贾都三三两两地商讨起来。瑞州城中也有别的商队镖局,可没有一家能与段氏相比,段临舟这些年网罗了许多江湖人士,就连商道上横行无忌的匪盗,都不得不避开段家的商队。

  他们别无选择。

  流光替段临舟又添了一杯茶。

  过了片刻,议论声渐低,李畴为难道:“段老板,不是我们不愿意,实在是两成,太高了,您说起去岁水患,我们亦折损不小。”

  段临舟垂着眼睛,瘦削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手中的茶盏,并未开口,李畴咬了咬牙,道:“段老板……”

  “一成,我们能接受的,只有一成。”

  段临舟啪的一声搁下茶杯,不咸不淡道:“诸位老板没有诚意,那便没什么可谈的了。”

  他站起了身,当中一人不虞道:“段老板如此坐地起价,莫不是忘了,没了咱们瑞州的各大商户,你又拿什么去养活你的商队?”

  段临舟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倏然一笑,道:“我看忘了的是张老板,”被他点了名的那位脸色难看,就听段临舟慢慢道,“真正养活段家商船的,当真是河运吗?”

  众人悚然一惊,登时想起,段临舟真正发家,靠的是出海的货船。

  段临舟笑了笑,抬腿就走,李畴开口道:“一成半!”

  “段老板,一成半,您看如何?”

  段临舟看向李畴,说:“一成半?”

  李畴沉声道:“一成半。”

  段临舟思索片刻,说:“可以,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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